出了东江大厦，江枫打开车门刚坐进后座，另外一边的车门也被打开，陆星河朝着江枫讨巧笑道:

“今晚彩排，你是不是也要回学校，一起啊。”

似乎是笃定江枫一定不会拒绝，直接朝着师傅说出了学校的地址。

江枫眸中闪过不悦，但是从小的教养让他没有进一步表达出来。

“这车是我先叫的，我想你应该知道先来后到。”

“不愿意跟我一起啊，无趣。”陆星河撇嘴转过头，脸上恰到好处浮上几分尴尬和羞愧。

“是不是桑言跟你说我的坏话了，所以你才这么不待见我。”陆星河眼里开始涌起泪光，“我只是想多认识些优秀的朋友而已。”

江枫挺直着背，因为刚冲了个澡，发丝还带着潮气，没法靠着椅背，平静说道：

“你的朋友们好像没有跟上来，你们出演同一个节目，没有一起走，就和我一个人顺道吗？”

陆星河闻言脸上的表情顿住，没想到江枫会将话题转到这个上面，想要酝酿的情绪瞬间被卡上不来，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头上匆忙间还未拆下的发箍，掩盖下被戳破心思的心虚，镇定说道：

“她们要等会再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故意接近你吗？”

面对陆星河的反问，江枫不答反问：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江枫问得直白，一时之间让陆星河语塞，想要得到什么？自然是桑言眼里的那份在意，激起了自己的占有欲。

陆星河掩下自己心思，组织语言：

“江同学不要太自信哦，我之前不是说过吗，只是想跟优秀的人做朋友。”

“那我们永远不会是朋友。”江枫回道，不想再多说什么，随即戴上耳机，闭目养神不再开口。

陆星河微微转头，打量着装锯嘴葫芦的江枫，少年肩背挺拔，白色的衬衫干净清爽，头上的耳机仿佛在表达着主人的抗拒，是跟阴郁桑言完全不同的类型，情绪外露，陆星河心里的兴味正浓，这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好玩！

到学校的时候，两人各自下车，江枫没有说话，倒是陆星河主动道别，陆星河去的是礼堂，江枫去的是自习室。

去自习室和礼堂的有一段同路，江枫和陆星河一前一后，都没有主动再有交集。

突然身后传来脚骑踏板的声音，声音逐渐靠近，踏板踩动的声音也愈发大。

来人笑着打招呼：“江同学好啊。”

“王阿姨好。”江枫转身将耳机落下挂在脖子上，低头打招呼。

只见王阿姨吃力蹬着三轮车，三轮车上载着成捆的纸皮，因为这段路是上坡，骑着都要多废点力。

江枫已经熟练的在后面推起来车，王阿姨也带笑回头看了一眼：

“见到你江同学我就知道我可以省点力气了，你们这些小同学好哇，都是乐于助人的，今天周末，来学校是为了校庆呐？”

江枫点头，意识到王阿姨看不见，补充道：“今天有彩排。”

“你又弹钢琴呐？”王阿姨带笑问道。

“嗯。”江枫疑惑：“阿姨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我在学校收了这么多年垃圾，每年的校庆都会去看看的，你的节目我也看到了。”

“不过今年跟往年不同，我和隔壁班的同学合作，我伴奏，她唱歌的。”江枫解释道。

王阿姨的笑意停了几秒，迟疑问道：“隔壁班的同学？二班吗？”

“嗯，叫易梦珂，她唱歌很好听。”江枫又习惯性点了点头。

“···我倒是不知道，没听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王阿姨继续说道：“你们好好表演，我见过你弹琴，你的琴弹得好得很。”

不知为何，王阿姨的兴致低落了不少，低声呢喃了一句，江枫没听清。

“妈，我们肯定会加油的。”

当车后架多了一双手的时候，江枫看向身边的人，易梦珂。

听到她的话，心里有些了然，默默将两人联系起来，之前闲聊的时候，王阿姨说过自己有个女儿，丈夫早逝，为了生计打两份工，要工作到晚上八点，每次易梦珂到点了就急着走，估计是去帮忙，似乎这就是原因。

骤然听到女儿的声音，王阿姨脚下的动作都忘记了，整个车子向后滑，还好被江枫和易梦珂顶住了。

“小梦？”王阿姨声音都带上了慌张：“你乱喊什么呢，我一个收垃圾的，怎么是你妈妈。”

易梦珂瘦小的身板，顶着三轮车，更加用力地朝上推着，江枫配合着她的动作，在王阿姨没有踩动踏板的情况下，车子开始往前移动。

“妈，这段路就让我帮你吧，我不想再装作不认识你了。”易梦珂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哽咽：

“明明我可以伸手帮你的，你总是让我躲远点，比起别人的嘲笑，这种无力让我更痛苦。”

反应过来的王阿姨终于踩动踏板，到了平地，连忙下车抱住了女儿。

“我是怕你受委屈。”意识到女儿的痛苦纠结，王阿姨声音也开始不稳。

“我有你这样的好妈妈，怎么会怕别人的嘲笑？跟你不相关的人都可以出手帮你，而我作为你的女儿，却只能在旁边看着。”

“是妈妈错了。”两人拥着，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

江枫朝着易梦珂指了指自习室的方向，示意自己先走，易梦珂眼里还有泪花，在王阿姨的肩头，朝着江枫张开嘴做着口型，那是“谢谢”两个字，谢谢你的每次出手相助，也谢谢你给了我直面的勇气。

重新带上耳机，听着耳机里放着音乐，江枫觉得脚步加大了几分，走了一段路，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江枫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到，是跟在后面围观了全程的陆星河。

“江枫！你很奇怪，你做的事情和你高冷的人设不符啊。”陆星河摊开手掌，里面躺在一枚校徽。

江枫低头看着身上的校服，胸口位置上除了绣着自己的名字，空荡荡的，校徽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穆婷婷通知彩排要带着校徽。

“谢谢。”江枫伸手要接，陆星河反倒缩回了手：

“这么好看的校徽，让我先拍个照片先。”

拍了张照片，陆星河将东西还给了江枫，江枫接过带好，顺带指了指对面的路：“礼堂的路在那边。”

“那就今晚见，再见！”陆星河告别后转身朝着礼堂的方向离开。

晚上的排练六点半开始，江枫自习到五点半的时候，打算去吃个饭再回来，来到张扬家面馆，张扬妈妈已经很熟练地端上一碗没有葱花的牛肉面。

江枫谢过，开始动筷的时候，微信跳出来信息的提示，点开页面，桑言发来一段小视频，一二三咪拖着还没消散麻醉的身体，带着伊丽莎白圈，一步三踉跄地努力朝着饭盆靠近。

看着小猫咪努力干饭的模样，江枫忍不住笑了，这一天的波折似乎都被抚平，拍了张自己正要吃的面发了过去。

江枫吃到一半的时候，门口的塑料门帘被拉起，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年，黑发肆意张扬，脸上带着运动后的潮红，低头均匀着自己的呼吸。

“还好你还在这里。”桑言走到江枫的桌子对面坐下。

江枫咽下自己的错愕：“跑这么急做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桑言指着桌子上的张记面馆标识，江枫给桑言拿了瓶水，也帮他点了碗面。

“孙婆婆那边你都安顿好了？”江枫发问。

“三小只健康得很，醒了就往饭盆凑。”桑言喝了口水，继续说道：

“今晚彩排几点的？”

“六点半，来得及。”江枫慢吞吞吃着面，还剩下三分之一，尽管已经让张扬妈妈少下些面，但是她还是太过热情，牛肉放了不少，肚子已经半饱，但是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江枫还在努力进食。

“我正好饿了，你这份剩下的给我吧。”桑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吃完了自己那份，自动接过了江枫的碗，将剩下的面夹进了自己的碗里。

江枫错愕着，来不及阻止，这样的举动，让江枫有些无措，他和桑言已经亲近到这种地步了吗？

桑言吃得很快，结完账，两人出了面馆，江枫坚持要付款，桑言拗不过，让江枫结了账。

两人从后门往学校里面走，秋风微凉，已经开始带着寒意，东江一中种了很多枫树，眼下正好到了枫叶红的季节。

路灯下，路面上铺着来不及打扫的落叶，枫树的叶子带着热烈从橙红到红，一派荼蘼绮丽。

说起彩排，江枫将易梦珂的事告诉给了桑言：“原来易梦珂每天到点了急着离开，是为了接她妈妈下班。”

“她很幸运，有这么一个爱她的妈妈，她也很好，懂得心疼她妈妈。”桑言说到后面陷入了沉默，他想起了柳眉，曾今他也以为她是那样的母亲，为了自己委屈求全。

“朋友之间都是吃同一碗面吗？”江枫突然的发问打断了桑言的沉思。

“嗯？”对江枫转换话题的速度，桑言有些跟不上。

“你和宋理、李思源之间都是这样吗？”江枫继续问道。

知道江枫问的是刚才的面馆里的事，桑言心跳漏了几拍，嗓子有些干巴地说道：

“有时候吃不完，大家就相互解决。”

桑言忍着越发加急的心跳，状似随口说道，没有，和宋理他们之间，一次也没有，只是那时候看到了江枫眼里的勉强，这才随手拿了过来。

“这样。”江枫点头，放下了心头的疑虑，或许有些事情需要自己去适应，江枫目光落在桑言手中的喝了一半的水瓶：“可以给我喝一口吗？”

桑言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江枫已经顾自接过水瓶，拧开瓶盖，顿了下，还是仰头喝了口水。

“原来我也可以做到。”江枫喃喃了句，彻底放下了自己的疑惑。

看着江枫一脸求证得到答案的模样，桑言打消了自己惊心动魄的猜测，哭笑不得：“你想喝，可以全部拿去，我现在很确定你之前说的，是真的了，我是你第一个朋友。”

江枫将水瓶还给了桑言：“时间不早了，我要早去做准备，你是去操场吗？”

桑言点头，后又摇头：“饭后马上运动不好，我就跟你去凑凑热闹。”

两人到礼堂的时候，这里已经人满为患，主持人在台上测麦，今晚参演的选手都身穿演出服，青春盎然。

江枫的节目号码靠前，是第六个，应该很快就到他，易梦珂也找到了两人，一身白衬衫校服，脸上的笑容明媚开朗了几分。

“你们这么早就到了，我好紧张啊，这是我第一次上舞台。”易梦珂抚着自己的胸口，脸上既紧张又兴奋。

三人坐在后台的候场位置，等待彩排开始，突然桑言的手机震动提示有人发消息。

看到微信界面对面陆星河发来的朋友的截图，桑言几近颤抖，下意识看了旁边江枫一眼，见他专注于主持人的播报，这才将目光重新移回到自己的手机，陆星河发了一张东江一中校徽在手心里的照片，只是背景虚化的里面有个身穿一中白衬衫校服的身影，并配文：“来一中做的第一件好事。”

虽然经过虚化，只能到看一片白色衣角，但是熟悉的身形，桑言还是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江枫，桑言内心波澜起伏，涌起担心的事终于应验的恐惧，翻起失去的痛苦。

最终在要打字回击的时候，看到了手上的水瓶，纷繁杂陈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拍了张手拿水瓶的照片发给陆星河，就不再看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