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破败不堪的危险区，安全区的风景与尸潮前一般繁华，人们的生活安逸而祥和。

超市、餐厅、电影院，乃至于万花筒一般的商业街，都在这片土地上欣欣向荣地发展着，如果不是因为道路上时不时出现的黑甲巡逻队伍，没人会将这一方小天地的生活和安全区、丧尸、战斗之类的词汇联系在一起。

许劲松的车停在一家装修不错的餐厅前。

据说在尸潮之前这家店就已经存在，尸潮之后，老板心大，守着会员制的餐厅不肯离开，歪打正着地存活了下来，并且餐厅的规模越开越大。

宽敞明亮的餐厅中主打洛可可风格，据说在尸潮之前甚至可以换上繁复娇艳的裙装，在甜美的奶油色蓬蓬裙中体验淑女的复古典雅。

不过在尸潮过后，华而不实逐渐失去了它的吸引力，用餐的习惯也逐渐就简。

金白二色交织在天花板上，勾勒出鲜花的纹路；轻柔的色调如梦如幻，包厢中央垂下耀目的水晶灯，在轻缓的背景色下静静洒落温和不刺眼的光泽。

金色花瓣镶嵌的白墙上，有窗户的一面挂着蓝色的绸缎，另外几面墙上铺着浅蓝色的墙纸，浅色的装饰画更增加了优美到不真实的感觉。

没有人能对真善美产生排斥，然而在进入包厢的一瞬间，乔夏月的心还是颤了一下。

这样的洛可可风格房间让她想到那个荒诞不羁的梦境，梦境里幻影一样的访客总是让她心悸。

梦中的景象逐渐和现实重合，先是玫瑰花白面具，接着是洛可可房间，逼迫人接受梦魇的降临。

许婷梅已经在房间中等候已久了，见到乔夏月一行人的时候，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从椅子里站起来。

回到安全区后的生活显然不怎么如她所愿，即使身上穿着华贵的手工刺绣黑色晚礼服、脸上掩饰着厚厚的妆容，依然不能够让人忽视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倦。

许劲松一直走在前面，在开门看到他姐的一瞬间，下意识邀功似的往前走了一步，却被姐姐冷若冰霜的眼神逼退到一边，让乔夏月和娅雅先行进入。

这叫乔夏月略有些尴尬。

许婷梅却习以为常，板着脸朝两人点点头，朝自己的弟弟抬了抬下巴，许劲松这才敢入座。

她本来就长得不近人情，在上妆之后气质没有柔和半分，反倒是更加凌厉，羽毛状金属长耳饰像是一把倒吊的小刀，在许婷梅的耳边一闪一闪地泛着寒光。

一开口发，温和的声音反倒是让凌厉消减了不少，至少能称得上是“有人气儿”了。

“我不习惯说虚的。总而言之，回归正常生活的第一顿饭，大家好好吃。”

她转向乔夏月：“今日的证件办理还顺利吗，我怎么听说娅雅没有过关？”

乔夏月不以此为难事，颇为轻松道：“是啊，娅雅的异能比较特殊，人家没有对应的血液样本检测重合度。说是要实战一次看看。”

许婷梅认真地回忆了一会儿。

“控制系异能五花八门，经常出现需要实战的情况。有人通过声音，有人通过视觉，有人通过嗅觉；我记得娅雅的异能好像是‘颂歌’。”

“是啊，”乔夏月耸肩：“‘颂歌’......这个名字很形象。”

许劲松福至心灵，懵懵懂懂地插嘴道：“姐，如果有证人的话，不是可以不用实战吗？”

意中所知的“证人”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看得许劲松一愣，接着畏畏缩缩地和娅雅缩到了一边，安安静静食不言。

乔夏月只装作自己没有听见。

许劲松并不知道，没有发展出异能的许婷梅并不是去了别的安全区，而是在危险区变成了行尸走肉。

她不主动提出，定然是有自己的苦衷。

这一顿饭的气氛略有些压抑。

或许是因为许婷梅和许劲松之间奇怪的不平等，或许是因为偌大空间带来的渺小感，或许是因为无处不在的疑云。

吃过饭，许劲松这个工具人就被以许婷梅为首的三位女士一脚踹开，独自开车回家。

乔夏月和娅雅又回到了亮橘色悍马上，照旧是许婷梅开车。

只不过此情此景早已经不同于颠沛流离的逃命生活了。

大街上熙熙攘攘，安全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灯红酒绿、流光溢彩。

沉默了一段路，许婷梅率先开口了。

“在一些安全区，没有发展出异能是很可怕的情况。没有异能的人被认为是底层人，会被强制驱赶出安全区。”

她脸上神色如常，然而眼中流露出令人难过的失落。

一个各方面能力都很强的人，一个很可能有着强大背景的人，一个或许是在仰视的目光中长大的人，一朝忽然从天之骄子堕落为谁都能嚼舌根或者吐唾沫的脚底烂泥。

接受这种反差需要的绝非勇气，而是将自己的心掰碎了揉烂了再慢慢缝补起来的毅力。

这个过程无比漫长，每时每刻心都在滴血。

乔夏月心中隐隐作痛。

共情如此真实可感，仿佛她曾经踏足过相仿的经历。

她思考了许久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最后只是不悲不喜地“嗯”了一声。

许婷梅需要的或许并不是安慰或者关切，只是需要有人能够静静地聆听她隐忍到极致才流露出的一星半点苦恼。

“所以我没有能力为娅雅作证。”

“嗯。

“你初来乍到，更不可能。”

“嗯。娅雅实战的时候你会来吗？”

“不会。你的战斗力不差。”

作为主要关注对象的娅雅反倒是无忧无虑，正在大快朵颐小蛋糕，巧克力酱在嘴边黏糊成一圈。

明明是个女孩子，偏偏这样不爱干净。

乔夏月本想提醒她两句，结果一回头看到就看到已经吃成了一只小花猫的娅雅。

她递了一张餐巾纸过去，在娅雅脸上认真仔地细擦拭起来，结果反倒把巧克力酱抹匀了。

在娅雅幽怨的眼神中，乔夏月将纸巾递了过去，没忍住顿时扑哧一声破功。

车内氤氲着难得的温馨气氛，暂时冲散了阴郁的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