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因为是骆凡当值，所以下晚课到澡堂开启之间的那段时间里，他消失了一会儿，估计是巡教学楼去了。
他们剩下的几个人呆在宿舍里，互相试探着对视了好几次，良久，才听到有个人压着声音说了话：“骆凡还要在我们寝室呆多久？”
姜慎听到这话从上铺探出半个身子，发现说话的范敬正在自己下铺旁边看着他，其余几个人的视线也随之落在了自己这边。
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于是说道：“这我怎么会知道？”
赵孝南看其他人的表情有点不对劲，赶忙出来打圆场：“其实吧！骆凡他本来不是我们这个宿舍的，是因为当了你的监检员，所以才暂时住在我们这里。”
“阿敬这么问，就是想知道，离你观察期结束，还有多久？”
姜慎认真回想了下，从他入学到现在，所有关于监检的事都是从骆凡嘴里得知的，印象中，后者并没有说过这所谓的观察期有多长，所以他也并不知道，这玩意儿还有期限。
“我不知道。”
范敬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手上拿的睡衣裤也不知道碍着他什么事了，被一把扔到了床上。
一旁的任一闻见怪不怪，也加入了打圆场的队伍，对姜慎说道：“你别理他，他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就是纯粹看骆凡不顺眼。”
即便姜慎本人也觉得骆凡这人挺讨厌的，但他并没有发现骆凡有干什么犯众憎的事，不至于让其他人也这么讨厌，便随口问了一声：“为什么？”
任一闻听到他的话后笑了一下，从床上挪了下来，抬头看向姜慎：“这还用说吗？他们监检会的，有哪个是好人？”
“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正青跟别的‘改造学校’不一样，以前我们看新闻，那些学校都是学生跟教官站对立面，那会儿我就想，学生人比教官多那么多，真团结起来造反，谁顶得住。”
“结果后来进了正青，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原本大家都是被奴役的，就当然同声同气了，一旦这里面有一半的人有了奴役其他人的权力，下一秒他们就会翻脸不认人。”
“骆凡和监检会那群人，就属于这种类型的人。”
何振卓听着听着也笑了，顺着任一闻的话继续往下说：“还记得骆凡跟傅深刚入学那会儿多牛逼吗？成天带头闹事，怂恿着我们全校男的一起逃走，把校长老师教官都弄得没办法了。”
“你猜最后怎么样？校长把他们俩单独约去谈话了，回来的时候就成立了一个监检会，当初最反叛的两个人就这么变成了监检会的会长和副会长。”
骆凡，反叛。
这两个词明面上是挺不搭的，但仔细一想，如果骆凡的个性真的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循规蹈矩，今天又怎么会出现在正青里，能进正青的，又怎么会是传统意义上的乖孩子。
“你们进来正青多久了？”
“刚好一年，那会儿我爸妈骗我说是来这边旅游的，谁知道一觉醒来，我就躺在正青的校医室了。”何振卓从床上下来，算着时间，站在了门边。
“正青号称能帮青少年改掉一切坏毛病，我，林址，孝南，都是因为所谓的‘网瘾’，被爸妈送进来的。呵，玩会儿电脑就叫网瘾，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姜慎低头勾了勾嘴角，问：“那‘网瘾’戒掉了吗？”
何振卓翻了个白眼：“我们仨都一年没碰手机电脑了，你说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林址突然抬起头来，他似乎有意要将话讲给姜慎听，有些阴阳怪气的：“正青是不允许学生带任何电子产品进校的。”
宿舍里又突然安静了一下，何振卓看气氛有点怪，赶紧打哈哈：“你呢？转学生，你又是因为犯了什么事，才被送进来的？”
姜慎张了张嘴，又犹豫了起来。被送进正青的具体原因，他至今没有整理出个所以然来。
还好，不等他给出答案，澡堂开启的铃声就响彻了整栋宿舍楼。
姜慎依然是除了骆凡以外全宿舍最晚洗澡的人，他拿着衣服进入澡堂隔间，才刚拉上浴帘，就听到外面又进来了人。
将将把衣服挂好，隔壁就传来了某人的声音：“明知道自己洗得慢，就早点来洗。”
骆凡大概是这个点才巡完教学楼回来，看他没在宿舍，就知道是来澡堂了。
姜慎懒得搭理他，闭着眼站在花洒底下。水声掩盖了周围的杂声，他也没能听清隔壁骆凡还说了些什么。
——
姜慎觉得自己今天洗得挺快的，可出来的时候，骆凡人已经不见了，整个澡堂就只剩他一人。他抱着洗好的衣服走出澡堂，迎面而来的，是几个面生的男孩。
这些人有说有笑的举止动作，跟姜慎这两天下来所了解到的正青的环境氛围格格不入。尽管没有要仔细研究的意思，但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就在他与这队人马擦肩而过时，那群人里面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喂！”
姜慎停下脚步，转过头去与那人对视：“叫我？”
那人扯了扯嘴角，慢慢朝他走了过来，站定的同时，用视线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那目光使人很不舒服：“转学生，这么晚了，还不回宿舍？”
赵孝南说他刚来就当众剃头，阵仗之大，没人不认识他，看来这话不假。
姜慎认真地分析了一下面前这位的这张脸，横竖怎么看也不像是他见过的人。突然这么来跟他搭话，杀气大过善意，他考虑一下，还是不要轻易地将‘关你屁事’四个字说出口的好。
“现在回。”
姜慎也不知道这三个字的笑点在哪儿，可面前这人突然就笑了，还有他身后五个疑似小弟的人也一样。
姜慎平日里看别人的目光就跟看傻子似的，尽管他那会儿根本什么都没想，也能惹得对方在心里问候他祖宗。
更别说他现在，是真的拿别人当傻子在看。
只见这六人突然就收起了笑容，为首的那位往前了一步，低声道：“还有二十分钟开始查寝。”
姜慎‘哦’了一声，转身想走。可刚才还站在他对面的五个人突然就跑到了他身后，把他回宿舍的路给堵得严严实实的。
他扫了这群人一眼，回头看向一开始跟他说话的那位：“什么意思啊？”
“我们监检会现在怀疑你身上藏了违禁品，要原地搜身盘问，如果检查出来你没有，就放你回去。”
姜慎一摊手，很好地展示了自己这一身短袖短裤加拖鞋。他也没有反抗的意思，反正有或没有，都是显而易见的事儿。
但对方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就这么耗着他，数着秒的，要耗到他过了查寝时间为止。
姜慎也看出来了这群人的意思，不能硬碰硬，也得找个脱身的法子，他刚要说话，背后就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傅深。”
为首的那位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慢慢抬起了头，当他发现叫自己的人是骆凡，并且对方正在朝他们走过来时，脸色便显得不怎么好看了。
“怎么？”
围着姜慎的几个人在看到骆凡后自觉散开，他走到姜慎旁边，严肃道：“回去。”
后者知道现在不是跟骆凡唱反调的时候，于是抱着自己的衣服，大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傅深他们一行人看着他就此离开，‘不满’两个字被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
“知道你是他观察期的监检员，但也不代表，我们监检会的其他人就没有审查他的权力。”傅深走近骆凡，脸色不悦地盯着他看。
后者鲜少露出笑容，这会儿却真的笑了起来。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提醒道：“这周并不是你们二队当值，临近查寝时间，你们应该呆在自己的宿舍，特意过来……”
他停顿了一下，对上面前那人不屑的目光。
“如果为了整个新生，整组人带头违反校规，被褚校长知道了，我想不太好。”
傅深冷笑，对他的话不以为意：“你吓唬谁呢？老褚摆明了也看那个新生不顺眼，要不然，也不会弄当众剃头那一出，我们学校上下那么多学生，谁进来第一天就搞这个啊？”
傅深说的是实话，换作是其他人，可能会觉得这也就是校长一时兴起想出来的把戏，但他跟傅深都清楚，褚墨新此举，就是单纯地不喜欢姜慎。
“即便褚校长不喜欢他，也不代表，你能随便对待他。如果校长有心让你整新生，为什么一开始，不指定你来当他的监检员？”
傅深最讨厌现在这种说不过他又打不了他的状态，深呼吸了两口气，又开始说一些陈腔滥调：“可不是吗？我没有某人那么会拍马屁呗！”
骆凡听惯了这些话，任他再怎么说，也不会有过激的反应。
他就这么淡淡地看着傅深，直到后者被盯得不自在了，才带着一群手下离开。
骆凡转过身去，一回头，就看到墙后面露出来的衣角。他偷偷勾了下嘴角，然后整理好表情，一脸严肃地走了过去，故意压着声音吓人：“还呆在这里做什么？想下楼跑圈啊？”
姜慎听墙角被捉，整个人被吓得一激灵，再一抬头时，看见骆凡略高于他的右脸，不禁有些晃神。
“回去睡觉。”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
这次不是习惯性地随口应的，好像是真的想了一下，然后才发自内心地回应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