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识破了意图的姜慎也毫无心虚之意，‘啧’了一声，微微挑了下眉：“肯定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过。”
骆凡闻言，突然扯了下嘴角。他没有继续接前者的话，反而走到澡堂门口，盯着外边空无一人的走廊看了半天，良久，才轻轻关上澡堂的门，又回到姜慎面前。
“你以为，所谓的停课，就是让你回家吗？”
姜慎耸了耸肩，不以为意道：“我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大，也是猜一猜嘛！万一是呢？这在别的学校，要是停课了，不都是让人回家等消息吗？”
骆凡在澡堂正中央的木凳长椅上坐下，抬头盯着他，笑道：“你进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正青跟别的学校一不一样？你心里没点儿数吗？”
后者眼睛转了一下，又露出了让骆凡头疼的笑容：“哦……那也就是说，正青还有那么一个地方，是我没去过的。那些既没回家，又不在宿舍的学生…就在那里！对吧？”
骆凡无语地瞪了他一会儿，最后忿忿地起身往外走，末了还不忘丢下一句：“随便你，你要是想去，我送你一程也可以。”
姜慎看着他的背影笑了起来，似乎带着点哄的语气，在经过他身边时，不紧不慢地抛出一句：“我说说而已，生什么气啊？”
——
自正青女生部的所在位置被曝光以来，所有原本封闭的消息，似乎都开始不胫而走。
姜慎连续好几晚都听到有人在讲女生部的碎话，他们宿舍有一个专门负责八卦的赵孝南，别的宿舍也有对传递这些小道消息情有独钟的男生。
此刻他站在澡堂的隔间里，就听到外边有人在低声交谈。
“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里听回来的？”
“我哪儿知道，反正就是有人这么说呗！据说不止她一个，好几个女生都怀着呢！就前两天，全送出去做人流了。”
“瞎说的吧！女生部又没有男的……”
一声嗤笑响起，那声音不屑道：“没有男的怎么了？就我们知道那女的，不偷偷跟隔壁班那谁在后山见面了吗？再说了，女生部只是没有男学生，不还有男老师跟教官吗？”
“这说的……还像个女子学校吗？”
“呵！那你看我们，是像男子高中，还是男子监狱？”
姜慎隔间里的水声停止，外面的谈话声也跟着停了下来。他拉开浴帘，发现澡堂里的人都突然开始匆忙地往外撤，他不解地往门口望去，在看到傅深他们几个人后，便明白了个中缘由。
姜慎慢吞吞地走在外撤队伍的末端，傅深身后有个小弟发现了他，于是用肩膀撞了下傅深的背。
循着小弟的提示，傅深分明也看见他了，但是却毫无表示，甚至在视线落到他身上后，像被烫着了一般，一下子就躲开了。
姜慎挑了挑眉，对此感到出奇。
话说回来，自从上次从陈仲平办公室离开，后来傅深再在学校里看见他，也是这副避之不及的姿态。
无论是今天在澡堂，还是对上一次查寝，傅深似乎再无意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
姜慎回到寝室前，隔着门板，依稀能听到里头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这就能判断出来，这会儿骆凡肯定不在寝室里。
他觉得有点无聊，推开宿舍门时，里面又安静了一瞬。
“吓我一跳，还以为是骆凡。”赵孝南这么说着，隔壁床的范敬又哼了一声。
他好像就是单纯地对这个名字有所不满，无论何时何地，反正一听到有人提起，他就要表现出自己的嫌弃。
“刚刚说到哪儿了？”赵孝南问。
“女生部的事儿。”何振卓答道。
“对对对，我听监检会的人说，骆凡跟傅深他们很早就知道女生部的事儿了，但是褚校长下了死命令，说是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这才瞒了这么长时间。”
姜慎本来无意要插嘴，可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搭了一句：“就傅深那张嘴，居然能守得住秘密？”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那些本来鲜为人知的消息，到最后能闹得人尽皆知，这其中，傅深那组人必定功不可没。
姜慎想，就算监检会里，早有人知道了女生部的某些事儿，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傅深。
哪怕现如今，消息的确是从他那边传出来的，也只可能是这两天事情闹大了，褚墨新怕他们又一次带头兴风作浪，这才把一些原本不想让他们知道的消息说了出来。
“谁知道呢！反正现在知道真的有女生部的存在，感觉还不赖啊！”赵孝南摇头晃脑地说道。
任一闻在另一边准备爬上床，也不是故意要泼他冷水，不过就是实话实说：“知道了又怎样，女生们都是活在‘听说’里的，你以为多听几遍就看得着啦？”
赵孝南瞟了他一眼，努了努嘴，辩驳道：“我才不要看着呢！多危险，万一落得跟隔壁那谁一个下场，我岂不是要横着离开正青了？”
他话音刚落，姜慎正在整理被子的手便不自觉地一顿。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总叫人联想到什么令人不安的画面：“什么横着离开？”
赵孝南似乎不想触及这个话题，忙不迭地摆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说点别的，我听说，那个偷偷跟咱们班男生见面的女孩，在今早校会的时候，被当众剃了光头。”
他刚说完，寝室里的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姜慎。后者瞬间拉下了脸，不想再参与他们的讨论。
“咳咳，我觉得吧！这男生要是剃了光头，也没什么，问题是这女孩子……当众落发，据说还要大声朗读自己的愧疚书，这多伤自尊啊？”
其他人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如果是自己，估计也得青着脸上去，红着脸下来。
“这你也知道？傅深那队人，到女生部去了？”姜慎说。
“诶！哪儿能啊？这种大场面，肯定录像了呗！好像是教办早会的时候放了一段，傅深看见了”
“喂！你们说，女生部的人，会因为什么事而被送进来正青啊？”
早已上床的何振卓突然又探出头来搭话，他这头说完，那头鲜少加入讨论的林址就‘嗤’了一声。
“想也知道，打架，逃学，抽烟，喝酒，网瘾，早恋，大家不都是这些吗？”
姜慎顺着他的话往下想，有这么个问题，突然浮上脑海，他倒是没打算问出来，但有人替他那么做了。
“我总觉得，你说的这些，骆凡都没做过。”林均突然提到这个名字，果不其然，又收到范敬的一声冷哼。
“说来我也很好奇，骆凡这个人，看起来就像那种学生代表，不说你刚刚提的那些事儿，我感觉他这人，连不写作业都没有过吧？”
任一闻将将发表完自己的意见，范敬就给出了自己对骆凡最直观的评价：“虚伪。”
前者耸了耸肩，没理会范敬的回应，转头看向赵孝南：“诶！你有收到消息，他是怎么进来的吗？”
后者摇了下头，对此也没什么头绪：“鬼知道，傅深……我倒是听说了一点。”
姜慎在话题彻底脱离自己感兴趣的范围后便没有再听，尽管少了一个听众，但这丝毫没有打消赵孝南继续分享小道消息的热情，依旧兴致勃勃地向各人展述着他听回来的傅深的过往。
“傅深吧……在他原来的学校里，好像也是个校霸，原来那些小打小闹，其实老师都不太在意，后来不知怎地，他把同班的一个男生打得险些没命，那男生的父母好像有点背景，傅深这事儿就没兜住，直接被学校退学了。”
“险些没命？知道为什么下这么狠手吗？”何振卓翻了个身，手肘撑在枕头上，另一只手敲了敲上铺赵孝南的床板。
“我哪儿知道，我猜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吧！毕竟傅深这个人的脾气本来就很变态，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得罪他了……”
时间尚早，他们在没有骆凡的宿舍里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傅深的人品问题，由此一路延伸到监检会各种作威作福的‘光辉事迹’。
姜慎躺在床上听着他们讲话，不知不觉间就失去了意识。半夜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下意识地探头往下铺看了一眼，见骆凡正睡着，他便又倒回去接着做自己的梦。
——
赵孝南的小道消息果然不假，翌日上午，早课开始前，各教室的广播突然被打开，骆凡的声音就从黑板上方的破旧喇叭里传了出来。
“现在宣读一则通报批评：正青培教中学女子分部，高中部二年级一班，卢冰同学，因违反校规，现记大过一支，扣操行分二十。以下是卢冰同学昨日在女子分部大集会时当众检讨的视频，请各位同学认真观看，引以为戒。”
骆凡的声音才刚消失，喇叭下方，一直被姜慎以为只是个摆设的小黑箱电视机突然被打开。几道雪花闪过，画面在几番挣扎后终于醸满了电视框。
一个剃了光头，眼角乌青，半边脸红肿的女生出现在屏幕的正中央。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大声读着自己手中的那份稿：“首先，我要感谢正青，感谢褚校长，给了我一个忏悔的机会，谢谢您。”
她往底下鞠了一躬，眼睛快速地往镜头这边瞥了一下，而后强忍着眼泪，又低下头去：“过去，我寡廉鲜耻，与我校同学做出一些失德败德的行为，辜负了学校，辜负了校长老师对我的栽培，在此，我要郑重地向你们道歉……”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卢冰在众目睽睽之下详细诉说了自己私会同校男同学的经过，姜慎发现她总是在说话间小心翼翼地瞥向镜头，每一次收回视线，头就埋得更深了一点。
在忏悔书的结尾，她用了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最残忍的字眼，当着所有人的面骂了自己。每一次短促的停顿，都是由于哭得太凶，一下子没喘过气。
姜慎看着电视里素未谋面的女孩子，破天荒的，有那么一点难过，又或者说，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