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宿晨只在司寒脸上看见片刻怔愣,又得到了意料之内的否定回答。
他真的忘得很彻底。
江宿晨点点头,洗漱后喝上了司寒点的牛肉粥。
“我想回一趟祖宅。”江宿晨边看司寒的脸色。
毕竟在司寒眼中,他的亲戚估计都是一群奇葩。
“先把病养好。”司寒说。
江宿晨敛下眸子,喝了一口牛肉粥,很鲜美:“我想去看看爷爷奶奶。”
“好。”
江宿晨在酒店休息了一天,也许是生病的缘故,他格外嗜睡。
还睡不安稳,偶尔还会反复发烧。司寒只能时时守在旁边照料。
翌日一早,江宿晨已经好了不少。
司寒告诉江宿晨,姑姑舅舅不在祖宅后,他松口气,敲响了大门。
“欸!来了!”年迈的声音从门内响起,是奶奶。
江宿晨平白紧张起来,站姿都略显拘谨。
“谁呀?”插销被拔开,门吱呀一声开了。
江宿晨和小老太太对视,腼腆一笑,“奶奶。”
老太太半天没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宿晨!你都这么大了!”
她满脸欣喜,说完后连忙朝屋内招呼,“老头子快出来,你孙子回来了。”
“咋咋呼呼!”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拄着拐杖从内屋走出来。
相较于同龄人,江宿晨的爷爷奶奶都比较有精神,但江宿晨眼眶还是红了。
他们比他记忆中的人老了太多。
头发花白,背也佝偻不少,如一颗老树——虽仍挺立,却也老态尽显。
“爷爷。”江宿晨唤他。
老人动作一顿,逮着江宿晨左右瞧,脸上狐疑的表情好似在说是不是遇到骗子了。
“我是宿晨。”
“哟呵,”爷爷拍拍江宿晨的肩,“长这么大了?”
“嗯!”江宿晨用力点头。
奶奶拉着江宿晨的袖子就往里走,“在门口杵着做什么?快进来。”
江宿晨环顾四周,老宅还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奶奶把他领到一间上锁的房子,又唤爷爷拿出一大把钥匙,把门打开。
房间蒙尘,旧而不脏,一看就是每年都打扫过的。
“这次回来,要住多久啊?”奶奶握住江宿晨的手,“奶奶叫人把房间收拾一下,这都是以前的,没动过。”
江宿晨怔怔站在房门外,一门之隔,藏了他整个小学的烦心事,还有父母生前的痕迹。
“奶奶,我来看看你们就走。”江宿晨故作轻松地说。
奶奶和他交握的手顿了一刹,“又不在家住啊?”
“嗯。”
江宿晨垂眸敛下失落,刻意找借口,“已经买好晚上回C市的票了,明天还要去公司上班。”
“忙啊……”奶奶拍拍他的手背,“忙点好。”
“不回来也好,”爷爷叹息一口,“省得撞上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
正说着,主屋跑出来一个小孩。
估摸着上小学的年纪,一见到爷爷奶奶同江宿晨站在一块就满脸敌意地盯着江宿晨。
“爷爷奶奶!这个陌生人是谁!?”
“怎么说话的!”爷爷的拐杖狠狠捶地,“这是你哥!”
小孩不干了,“我没有哥哥!我是爷爷奶奶唯一的孙子!”
江宿晨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平时江宝蓉给小孩灌溉了什么思想。
无非是地皮、家产。
一直隐身陪在江宿晨身边的司寒微微蹙眉,时刻盯着周围的动向,“有人回来了。”
靠!真不是时候。
江宿晨不想碰上那几个便宜亲戚,倒不是怕,很影响心情。
但此时爷爷奶奶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小孙子可能被养歪了,还忙着教育小孩。
江宿晨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爷爷奶奶,要不我下次……”
他话还没说完,江宝蓉的大嗓门已经在门口响起来了。
“我这还没进门呢,就闻到扫把星的馊味了。”
江宿晨一个头两个大。
他对此倒是免疫了,但司寒和爷爷奶奶的表情并不好看。
“道歉!”奶奶嘴唇颤抖,像是头一次听到如此恶心的话,“给小晨道歉!”
确实,以前姑姑都是偷偷把他关在小黑屋辱骂,就算是闹得最难看的时候,她大儿子刚死时,也没说过这么直白的恶语。
“妈,你装什么啊,要不是他离咱们家远远的,咱们家说不定早就被他害灭门了。”
江宝蓉干脆扯下最后一层遮羞布,指着江宿晨的鼻子,“我前两天还看见他和一个男的在一块,怕不是想来咱家挑衅。”
“那是我朋友。”江宿晨反驳。
“男朋友吧?反正江家也不用你留种,你爱怎么玩没人管你,别把脏病带到家里来!”
江宝蓉牙尖嘴利,没了司寒在旁边威慑,便得寸进尺,洋洋得意地看着江宿晨。
“够了!”爷爷扶着额角,“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老头子!”奶奶忙把爷爷扶到椅子上,责怪他动怒,惹得自己头疼。
“爸,我又没说错。他出生克死他妈,我弟就带他出去一趟,就出车祸死了,又把我儿子……呜……我可怜的涛涛。”
江宝蓉说着,掩面哭起来,“他现在又回来,肯定也没什么好事,肯定打上了祖宅的主意!”
每次遇到江宝蓉,旧事就会被反复提起。
就像生生把那陈年的疤又一次割开,看看里头是生蛆还是生肉。
江宿晨突然觉得自己回家果然是个很错误的决定。
爷爷奶奶再疼自己,那几条连着的人命也让他们忌惮。
毕竟巧合多了,就有了猜忌和怀疑。
爷爷一摆手,“我累了,你进屋。”
“爸,你把他赶走啊!”江宝蓉不干了,想来扒拉江宿晨。
江宿晨侧身躲开,眼神淡漠,一时竟有点司寒的影子。
“姑姑,你放心,我不会要家里一分钱。”
“爷爷,我存了二十万,”江宿晨冷静地说,见江宝蓉眼前一亮,补充道,“只有你和奶奶能使用这笔钱。”
“你什么意思!江宿晨!”江宝蓉叉腰怒骂,“我……”
“好吵。”江宿晨听见司寒低声说了一句。
江宝蓉还没说完,不知为何嘴就紧闭起,脚下不听使唤,跑进了里屋。
院子里瞬间清净不少。
江宿晨拿出一张卡,郑重地放在了奶奶手里。
“这是给你们的养老钱。”
奶奶讶异地看向他,“你哪里的这么多钱?给我们了,你怎么办?”
“我挺有钱的……”江宿晨挠挠头,“我真不缺钱。”
“我是怕以后你们有什么事我不能在你们身边尽孝,以后要是有什么意外,这钱也能派上用场。”
反正江宿晨对姑姑一家吸血虫没抱希望,又牵挂爷爷奶奶的身体,只能出此下策。
这笔钱,他从大学就开始存,后来漫画画得好了,攒够钱又一直不知道怎么给出去。
不敢放少了,又不敢存多了,思来想去就放了二十万。
“我到时候会找个靠谱的律师管理,保证每一分钱都是用到你们身上。”江宿晨认真地说。
奶奶一时没有说话,只紧握着他的手,混黄的双眼也染上水雾。
“好孩子,是我们亏欠了你啊……”
江宿晨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笑。
“你们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
“那我先走了,爷爷奶奶,你们照顾好自己。”
-
回到酒店,司寒也没有追问什么。
“回家吗?”
“嗯。”江宿晨点点头。
把房退了,司寒问,“火车吗?”
江宿晨犹豫一瞬,“我们,快一点吧。”
想到火车上那瘆人的邪术,江宿晨打了个寒颤。
单看他的表情,司寒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老刘子已经死了,”司寒说,“巫蛊反噬,死相凄凉。”
“啊,哦。”
“你先前发烧,可能也有这个原因。”
二人从酒店出来,找个没人角落准备瞬移。
认识两个月,两人都不知抱过多少回了。
但每次靠近,江宿晨都会心跳加速。
他忍不住回忆起梦中的场景。
越是回想,他越是觉得那不是他的癔症。
江宿晨的身世是个迷。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但旁敲侧击如此多次,司寒也没有透露出来。
最大的限度,也是说江宿晨的体质适合当鬼差。
而前天晚上在梦里他就是司寒的鬼差。
所以,我是鬼差转世?资历比司寒还高的那种?
“抱紧了。”
清冷的低音炮从耳侧炸响,江宿晨回过神,揉揉耳朵后老实把手挂在司寒的腰间。
好像以往每次瞬移江宿晨不是喝酒了神志不清就是情绪波动大,清醒时只敢当个牵手的胆小鬼。
他抬头看向司寒的下颌角。
锋利明晰得像是一把刀。
淡然的凤眸只有遇到自己时才会破功。
你喜欢我吗?司寒。
眩晕感袭来,江宿晨紧闭双眼,脚下已换了位置。
司寒把行李箱靠墙放好,二人中间又相隔甚远。
现在还不是时候。
江宿晨收起自己的小心思。
短腿金毛没跑来欢迎他,江宿晨就习惯性地往沙发上、狗窝猫窝里找,嘿嘿哈哈都不在。
半晌,江宿晨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把它们寄养在医院了。
心里没由来的低落,比方才在祖宅更甚。
这几天安婳有给他发嘿嘿哈哈的视频。
他也知道它们过得并不好,哈哈被其他猫挠,嘿嘿就天天和欺负哈哈的猫打架。
江宿晨扯扯司寒的袖子,
“陪我把两个祖宗接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