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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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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刀锋芒闪烁,似乎随时会刺破单薄的皮肤,染上鲜血,染上体温,然后和温热的躯体一起变得冰凉。

“弭弭,你不会杀我的对吧?”

弭尽执刀的动作一顿。

既然乔叹要倾诉,那就让他说吧。一个合格的厨师,总要给食材充分入味的时间,不是吗?

“我一直待在实验室里,突然听到有人在砸门,打开后,喷射的血溅了我一脸。我的导师,我的师兄师姐们,在互相残杀。”

弭尽竭力控制,才没有扩大脸上的笑意。他可不能过早地兴奋,要耐住性子才行。

“他们还想杀我。”

真巧。

我也是。

这么想着,弭尽嘴上却说:“这可真是太可怕了。”

谁知这话刚说出口,原本抱着他的人就松开了手。

乔叹退后两步,警惕地看着“尽弭”。

他肯定地说道:“你不是他。你到底是谁?”

“我?如你所见,我是尽弭啊。”弭尽无辜地说。

弭尽就用着尽弭的身体,他又擅长模仿人的神态语气,一切本该天衣无缝的。

乔叹却很笃定,他坚信眼前的人不是尽弭:“弭弭不可能站在我的立场,说出‘这可真是太可怕了’这样的话来。你是假的。”

“不是你总说我不关心你吗?这次你遇到这么残酷的事情,我如果还要靠你提醒才表示关心,那就太不是人了。”弭尽还想演,认真解释道。

听了“尽弭”的解释,乔叹非但没有感动,反而戒备心更重。

“弭弭什么样子我都接受。哪怕他不会关心我,哪怕他有可能手染鲜血。”乔叹的视线落在弭尽的衣袖处,“可我绝不接受,有人用他的身份行犯罪之事。”

弭尽耸耸肩。

这友情可把他恶心坏了。

“那你呢?你这一身的血,别告诉我,都是别人自己溅你身上的?”弭尽恶意道,“说说吧,杀了多少人,才走到这里来的?”

他没染血,那是因为他在看守所里,正好避开了这一场灾变。

出来时,外面早已经经历过一次大规模杀戮,活着的人寥寥无几。回家的路上,只见到了无数尸块和红黑一片的路面,而没有人。

可乔叹不同。他们实验室是轮班制的,他最多在里面呆12小时。

12个小时,还没来得及大变天呢。

乔叹摇头。

“我和弭弭约定过,会为他以身作则。”

“就算是在这杀戮当道的环境里,我也不会杀人。我能走到这里,只是因为我想见他,我想看看他。”

犯罪世界的恶意没有对乔叹奏效。

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失去了人性,仅凭一个约定,就能做到坚守底线?

“你真的是乔叹吗?”弭尽对此产生了怀疑。

作为这一层世界的主罪犯,小区长负责杀人工厂的掩盖工作,有一定背景权势的他,认识乔叹不算奇怪,但在一个没有人性的罪犯眼里,真的会有人如此“正义”吗?

该不会……

弭尽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所有犯罪世界里乔叹,都是尽息依照尽弭印象,为他安排的安全NPC吧?

真正让尽弭不迷失的,是乔叹,不是他这个所谓的“拥有极端善恶”的副人格。

“开什么玩笑……”弭尽眼里闪过冰冷的寒芒,“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死了就好了。”

弭尽朝乔叹袭来!

“你最好乖乖让我杀死,不然变成怪物杀人,痛苦的是你。”弭尽不断攻击在闪躲的乔叹,刀锋划破沙发,也在柱子上留下划痕,触目惊心。

“来,杀我。”乔叹居然在如此惊险的情况下,露出了笑容,挑衅地说道。

弭尽死盯着乔叹,身上的从容竟少了几分,他阴冷道∶“你疯了吗?”

随即,他动作愈发狠厉,招招奔着夺命而去。

乔叹逐渐落入下风。

“你又不是真的乔叹,别这么恶心人了!玩什么友情过家家啊?都身处犯罪世界了,还把自己当什么人啊?”弭尽承认自己此时此刻有些暴躁,可乔叹光是存在,就让他觉得不安。

也许是来自原型的天然压制吧。可真的……只是这样吗?

弭尽隐隐感觉内心深处有什么潜伏的东西,即将失控。

他必须赶在失控以前,除掉乔叹。

否则……

肾上腺素激增,弭尽的动作快到有些超出人体极限,小小一柄手术刀,竟然完全嵌入了柱体内。

乔叹惊出一身冷汗,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几个回合了。

一个恍神,弭尽扫腿将乔叹踢倒在地,欺身上前,将乔叹的手压制在他背后,完全控制住了乔叹的行动。

弭尽取出另一柄手术刀,刀尖抵在乔叹的大动脉上,血液顺着细小的刀口,凝成血珠,吸附在皮肤和刀尖上。

“别挣扎。”弭尽将膝盖顶在乔叹背上,“我会尽量让你在一瞬间死亡。”

“你也是学法医的,应该知道割破大动脉不会立刻死亡,你依然要经历痛苦。我给你找个别的死法,前提是你不会让我产生‘死亡保底’的想法。”

手术刀沿着乔叹的皮肤移动,冰凉的触感上,开出一朵血线的花。

“你要恨,就恨尽弭在上个犯罪世界里,不让你杀了凶手吧。”

乔叹嗤笑一声,说:“你人挺好的,在我临死之前,还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

弭尽一听,尬得头皮发麻:“烦死了,正义已经破烂一块了,你们还在那里追求正义,坚守人的底线,喊着不能杀人……正当防卫都没你们迂腐。”

“呵。”乔叹笑得坦荡,“烦就对了。正义,就是会让你们这种想行凶的人,异常烦躁。”

“你!”弭尽强迫自己闭嘴。

不能掉进对方话语的圈套里。

过了烦躁与不安的高峰,弭尽开始寻回冷静:“没事的,杀了你,我就不烦了。”

弭尽对准了一击毙命的致命点,只要再一秒,他就能置乔叹于死地。

乔叹闭上了眼睛。

他不是不怕死,只是他从弭尽说的话里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个地狱般的世界并非现实,他也不是真实的乔叹,哪怕他在此刻死亡,也不会影响到尽弭,尽弭依然有“正义的标准”可以比对,不会走偏。

然而。

死亡迟迟没有到来。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到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乔叹似有所感,他转过头去,看到了他熟悉的眼神。

他知道,尽弭回来了。

“欢迎回来,弭弭。”

“嗯。”尽弭松开了乔叹,将他一把从冰冷的地面拉起来,“我回来了。”

“你是因为要见到我了,所以感动得哭了吗?”乔叹笑道。

尽弭摇头,伸出手擦去乔叹脖子上的那滴血,说:“是我的副人格。他不舍得身体的控制权,气哭了。”

乔叹的伤口只有针眼那么大,并不是什么需要处理的伤,尽弭便没再理。

乔叹看着尽弭,无奈地笑了笑,却又很欣慰的样子:“我好喜欢不近人情一本正经解释的你。”

尽弭瞥了乔叹一眼,似乎是觉得乔叹又抽风了。但他没有说什么,而是走了走,将打斗现场的场景,收纳到脑子里。

尽弭沉睡了很久。

是乔叹遇到危险,副人格的潜意识向他发出警报,他才挣扎着从意识深处醒来。

从意识深处醒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对于乔叹和弭尽对峙的情形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能借助现场残留的痕迹,在脑海里还原当时的情况。

从弭尽进门,到他彻底醒来重新接管身体。

这段时间里……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尽弭自己也没把握打得过弭尽,或者说,能从弭尽手里活下来的人,都值得称赞。

真让弭尽获得自由的话,即便是最顶尖的连环杀人犯,也敌不过他,更别说有诸多顾虑的普通人了。

并不柔软的语气,有些生硬的夸奖,却让乔叹所有的防御都失了效。

他红了眼眶,再次抱住了尽弭:“弭弭,这个世界怎么了?”

乔叹的声音很小很弱,充满了无助。

他知道这个世界对尽弭来说,不是什么真实世界,可对他来说,这里就是真实的。

他的遭遇,他的感受,都那么清晰刻骨。

乔叹松开尽弭,颓然地坐在地上。

他把头埋在膝盖间,抱着自己,分明高大的一个人,此刻缩成小小一团,然后向尽弭道歉:

“你身上没有血。”

“我把你弄脏了。”

尽弭原本素净的衣物上,沾染了些不规则的血迹,斑驳,可怖。

“乔叹。”尽弭喊了一声。

他想对那小小一团说,血迹并不是什么肮脏的东西,它是证据,是死者的语言,它留下了很多的信息,是生者为死者寻回正义的有效标记。

可他看着乔叹悲伤的模样,又觉得乔叹说的“弄脏”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并不能理解,只能听乔叹继续说。

“所有人都疯了,你能想象吗?被行凶的人,只要没有死,就会变成下一个行凶者。”

“没有去医院,没有人找警察。”

“就连警察……都疯了,疯了的警察被其他警察制服逮捕,可是没有用,这是一场无法被控制的恶性传染病,它每时每刻都在往不受控的方向发展,把这里……把第三区变成人间地狱。”

恶是会蔓延的。

一旦错失了最开始的可控阶段,恶就会变得无法预料。

在没有人性的犯罪世界里,更是如此。

现在已经无法制止这场传染病了,只能找出传播源,才能有那么一点卑微的希望

——或许,没有了传染源,世界上的恶便会戛然而止?

“但那也只是一个美梦罢了。”乔叹说。

尽弭向来不会有什么感慨,比起深思和探究成因结果,他更喜欢行动∶“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终止这场恶行。”

“【罪】的存在,绝不是为了放大恶,让恶耀武扬威地践踏每一个追寻正义的人。”

“惩恶。”

“是【罪】诞生的意义。”

乔叹闻言一愣,随即释然地勾起嘴角:“虽然‘这个我’并不清楚你说的【罪】,但是,听到你这么说,我松了一口气。”

尽弭轻嗯一声。

两人向门口走去。

天是阴的,光线很弱,但罪恶依旧无所遁形,残肢、血迹被迫暴露在视野里,依稀指明了方向。

乔叹反复品味着尽弭刚才的话,用胳膊肘撞了撞,取笑道:“大哥教的吧?”

尽弭:“……是他说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乔叹毫不留情地笑了起来。

话是尽息教的,但给他底气的,却是尽弭。

有尽弭在,铺天盖地的罪恶也会被解剖、还原吧。

乔叹长舒一口浊气,望着路的前方,问:“我们接下来去哪?”

公共交通已经停止运行,要去到那座偏僻的公寓,需要借助自己的力量。

尽弭车库里的车已经不见了,现在只能用弭尽租借那辆共享汽车。

“他还挺贴心。”乔叹笑道。

尽弭点头:“他是一个细致的人。”

又回到了旁观位的弭尽,被这两人的议论给气到了。

气死了!

【夸什么夸!夸什么夸!】

【烦不烦人啊——!】

【这案子我帮你破了一半】

【你好意思直接接手?】

【把身体控制权给我】

尽弭当然是习惯性地无视了弭尽高昂而聒噪的声音。

这事他很熟练。

弭尽以往并不会在意尽弭给不给反应,但现在他不行。

他掌控了一段时间身体,习惯了有来有往的交流,对这种单方面输出,厌倦了。更何况,他现在很生气。

吐槽尽弭,尽弭不理他,他就谴责乔叹!

【就你能耐】

【对着要杀你的人还能夸贴心】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原型】

弭尽早该知道的,他作为一个副人格,没有感受到限制的原因。

不是因为尽弭看不上他,觉得他没有威胁,而是他这个副人格伴随诞生而来的禁制,是关于乔叹的。

他永远无法伤害乔叹。

尽弭让他诞生,却从没让他为主人格做过什么,他存在的唯一意义好像只有“作为进入【罪】的保险”,这是被动的作用,根本算不上副人格诞生的契机。

他真正诞生的契机,是保证乔叹不受到来自“尽弭”的伤害,他的存在,是为了保护乔叹。

乔叹遇到危险,他会变成一个警报器,让尽弭爆发潜力重新掌控身体?

怎么、怎么会有人,怎么会有人的副人格是为了保护其他人而存在的啊?

弭尽气极反笑,太可笑了!

太可笑了!

【啊!!!!!!!!!!】

【疯子!疯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对于第一次掌握身体又失去控制权的弭尽来说,此时此刻,他根本无法恢复最佳的冷静状态。他恨不得时光倒流,把那把插向乔叹的手术刀对准自己,报复他的原型。

可是他选错了。

他太贪心了。

他想直接解决掉原型,成为独一无二的自己。

【啊……】

弭尽哀叹了一会儿,就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一个猎手,应该优雅高贵,而不是在这里丢脸地大喊,他应该迅速做出调整,接受事实。

蛰伏起来,继续寻找机会。

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弭尽主动和尽弭共享了这段时间的记忆。

尽弭一直都是和弭尽共享记忆的,因为他在培养这个副人格,可弭尽不是,他是在谋求这具身体,他巴不得尽弭什么都不知道。

在弭尽掌控身体的期间,记忆也都是被他小心分隔开的。

可是他现在主动拿出来了。

【尽弭】

【徐胜狗就在外面】

【他还有两个主要的同谋】

【负责分尸和掩盖】

【他们有数不清的帮手】

【红塔,长廊,506室,不熄灭的火焰】

【其他的你自己去记忆里找吧】

【我累了,要睡了】

【出去后帮我照顾一下我的宠物】

【这是交易吗?】

【你说是那就是吧】

【晚安。】

【……】

【晚安】

从弭尽那里获得有效信息后,乔叹的问题也有了答案:“我们去506室,打碎那面镜子。”

打碎那面镜子,还这个世界一个真相。

至于这场恶的传染病,再说吧。

尽弭并不想武断地去定下什么,无论是解剖还是破案,在前情未明以前,他所能做的就是一步一步地前进。

在行动中,明确接下来的目标。

到底是虚幻的镜花水月,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朝生暮死,只能交给行动来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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