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太喜欢奥丁。

并不是态度、言词或什么其他的。说难听些吧，加文就只是个狂妄的家伙。简单来说，他习惯当周遭人的顶点、习惯掌握局势、习惯摸透每个人的心理与动机。就算面对复仇者，他也保持着握有一定决定权的状态──直到他们真正成为一个团队为止。

是的，闭嘴基普，现在我认这些人为朋友了，别露出那种表情。

奥丁给他的感觉…已经不太像是人类。他在欧霍兰面前俯首称臣，这也多少代表着当他遇到一个类似的存在时的不自在。加文实际上很讶异──对于史帝夫似乎没有类似的顾虑。又或者，他们没有真正意识到奥丁远高于人类的特质。

诚然──没有冒犯的意思，索尔──但奥丁并不如欧霍兰那般彻底的神性。他身上有着一定程度的「凡人」…只不过不是全部。在字里行间、在他的眼神中，加文看到一个真正的神。他自己都不确定他如何判断这点，但奥丁并不仅仅是长寿、是强大，索尔说的没错，他看到比他们更多的东西。

这让加文不安。他很好奇，史帝夫的信仰同样是单神宗教，却没有这种困扰。对此，驭光法师只能归咎于他…他们所有人，都没有真正意识到他所感受到的细微差异。恩，除了基普。加文能看出基普也有稍微的烦恼，只是比他接受得更好。还有奥丁在他与基普身上多停留一瞬的注意力…

这些，加文都没有打算说出来，全归类进了「应该被抛下的烦恼」，因为连他自己都知道，既然奥丁拥有真正的神性，那么尝试去揣摩一位神祇到底在想什么将是徒劳的。

挺有趣的，阿斯加德文化。经过解释，他们弄清楚晚宴并没有一个真正开始的时间──奥丁所说的「第一个星转」只不过是个参考区间，一切都是自由心政。阿斯加德人爽朗、有一种不拘小节的特性，更注重情谊、而非表面形式的规定。因此遵循索尔的建议，他们在一颗黄星浮出地平面时前往晚宴地点，并看到奥丁与他们几乎同时抵达。

“父亲总有知道什么时候最适合到达的能力。”索尔解释：“他只会在他认为正确的时刻抵达，不会早、不会晚。这包含如果他不想见任何人，他会直接缺席晚宴。比如上回那个来谈判的议员…”

很高兴知道他们不在此列。

晚宴和上述规定一样随兴。与在宫殿中时不同，晚宴中并没有人会特别对奥丁卑躬屈膝。经过的淑女、战士会点头致意，最多行个小小的屈膝礼，而奥丁会颔首或举杯回应，仅此而已。这让他们自在的多。加文怀疑，奥丁的「神性」是否有个开关，因为此时此刻，早些时候的压迫感消失了。

这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当隔日早晨他们回到大殿进行谈话时，那个开关又被打开了。

“阿斯加德不会协助米德嘉德熟悉无限原石的力量。”他们收到奥丁非常不留情面的回答、倒不是完全意外：“除非确认持有者真正拥有控制原石的能力、和与之相配的人格及力量。”

看的出来索尔想反对、想为自己的朋友说些什么，但最终明智的没有插话。众神之父的声音中有股威严，让他们明白这不是一个能商量的事情。

“无限原石在过去带来极多的灾祸。”弗丽嘉用柔和、但同样不容置疑的声音解释：“尤其是凤凰。这样的力量不仅仅会有被错误使用的风险，当你们操作无限原石时，它们的能量会引起宇宙的觊觎，进而使之落入不该拥有这样力量的人手里。”

“然而，你们带来的资讯不容轻忽。”奥丁说，厚重的嗓音回荡在宽阔的大厅中：“凤凰的警告、无限原石彼此间的共鸣…这是一个闻所未闻的现象。阿斯加德将有一个完整的团队来协助你们调查。在这期间，你们被允许留在此处，直到真相被揭露、或是你们决定归返中庭。”

在他们任何人能反对、赞成、质疑、或致谢之前，众神之父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罗杰斯队长，我希望与你进行一次单独的谈话。”

史帝夫转过身，朝队友们点点头，然后上前靠近更皇座的阶梯一步。他们当然只能顺从，随着索尔与弗丽嘉一同离开大殿，留下他们的队友与阿斯加德神祇一对一的谈话。

“研究你们所带来的资讯，会需要一些时间。”走廊上，弗丽嘉与他们并肩而行。当不在奥丁身侧，众神之母会更显得平易近人的多：“宇宙中拥有太多的语言，而在我的记忆中，我并无法找到盖尔稜鏡法王所叙述的发音，邻近哪一脉的语言。我有几个猜想，但都无法拼凑出有意义的句子。这段期间，皇家研究院会竭力协助。你们若有兴趣，也可偕同参与资料的查阅。”

“非常感谢你的协助，弗丽嘉殿下。”古一说。

“详细情形，我稍晚一些再派人通知你们。”弗丽嘉颔首，他们来到他们的客房门前：“眼下我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索尔，我希望你随我来一下。”

“当然，母亲。”

◎◎◎

一直到中餐时间、侍女们送来丰盛的餐点时，史帝夫才回到队友身边。他保持沉默，直到房间中只剩下他们几人。

“奥丁想测试我是否值得凤凰之力。”而他也没有迂回，一开口就直奔重点。

这不令人讶异，但他们还是不禁深吸一口气。

“我拒绝了。”

这就真的令他们讶异了。

“我还没准备好。”史帝夫短暂的扫了他们一眼，清楚队友们的疑问。他的声音中有着些许的愧疚：“我很清楚知道我没准备好。我认为我无法激发凤凰之力是心理的问题…在心中某处，我什至知道核心原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这份力量，但我无法说服自己释放凤凰。”

他们沉默，倾听他的想法。这让史帝夫一阵感激，感受到被聆听、被尊受的友谊。

“我说──我认为自己不够格。”

这个说词很老套，但他是认真的，原因也不是他否认自己的品格或力量，而是…

“这份力量、这个能力…它不仅仅是强大，”史帝夫编织词语，缓缓将自己的思绪清楚表达：“它意味着决定生死的权力，意味着无从被凌驾的霸权。那不是我认同的东西、不是我想要成为的象征。我不想要成为一个没有人能反对的存在。我想做对的事，但我从来没有要我的话语变成绝对。绝对的力量…那会剥夺我的选择、剥夺其余人反对我的选择。”

“不情愿的王者，有时是最好的领导者。”古一低声说，好像在引用什么智慧之言，没有真正在督促、说服任何人。

“我们理解。”克林特说，其中毫无迟疑的干脆让史帝夫感受到一阵温暖：“但…奥丁怎么说呢？”

“他…实际上什么也没说。”他回答：“奥丁殿下只不过用沉默接受了这个回答，然后在剩余的时间带我参观了皇宫。单纯就是顺带吧，我想…我们本就是一边徒步、一边谈话。当我叙述完我的想法时，我们已经在皇宫的另一端了。他带着我从那个地方走回皇座室，简单的介绍沿途的环境，没有再提及凤凰或无限原石。”

“听起来像神格性的寓意、玄弄狗屎吗？”加文问，引起其他人紧张的轻笑。他们大概不敢向驭光法师一样如此大胆的评价奥丁。不过说话的本人却没有太多的笑意。

“不，没有。”短促的哼笑了声后，史帝夫回答：“他介绍了弗丽嘉的药园、索尔昨天提过的喷水池、长廊上陈列的几种武器、最后是皇座室前面地上的九界星图，仅此而已。”

“那很怪。”娜塔莎说。

“确实很怪。”布鲁斯同意，迟疑了一下：“我们…大概不能问索尔这是不是有什么意义？”

“或许不妥。”史帝夫同意。他并不打算将索尔排除在外，但感觉抓着雷神去深刨奥丁行为的意义非常不对──尤其是当他早些时候也说了，奥丁做事有一套旁人难以明白的道理。

“无论如何，根据弗丽嘉女士所说的，我们都得在这多待一段时间。”巴基说。

“我实际上怀疑，会接受审视的不仅仅会只有罗杰斯队长一人。”古一平静的叙述，意有所指。

“确实。”他们都有想到这点。此处身持无限原石力量的并不只有史帝夫。

“那我猜，我们最好帮忙弗丽嘉殿下多少做点搜寻？”托尼提出：“鉴于这段时间也没什么事。或许也花一点时间来点额外的训练。”

“徒手战斗！”克林特忽然兴奋的坐直身子，看着托尼跃跃欲试。

“哦，滚！”

其余人哈哈大笑。史帝夫也笑了，正想开口参与这个「托尼不想打架、克林特想欺负托尼、而没有人乐意和史帝夫近身战斗」的笑话，他忽然瞥见加文用一种深刻的严肃眼神注视他。

这让他在最后一刻闭上了嘴。

“克林特，我们也很久没好好练习了吧？”娜塔莎微笑，没注意到史帝夫的沉默。

“啊，也行。”弓箭手揉了揉肩膀，牙疼似的滋了一声，不过没有拒绝：“哀呀…纳特的剪刀腿啊。”

“布鲁斯，你也来练习点？”巴基友好的敲了一下科学家的手臂，后者抽抽嘴角：“不了，我有我自己的乐趣，比那好的多。”

环顾队友们一眼，他卖弄关子的停了几秒，然后用一种肃穆、慎重的语气说：“瑜珈。”

他自己率先笑了出来。其他人发出搞笑的嘘声。

史帝夫只有轻轻笑，他隐约感觉到，有人有着真正的谈话要进行。

而那人等待，等待他们寻常、友好的闲聊达到一个尾声。

“史帝夫，你知道…”但加文也没有犹豫。几乎是笑声一结束，他就开始了：“我尊重你的想法、尊重你的选择。我相信你清楚自己内心想要什么。但凤凰不会放过你、世界不过放过你。”

其余人立刻安静了。

“加文…”基普叹气，但另一人没理会他。

“你可以选择不使用这样的力量、你可以走你自己的道路。但完全否决它、完全隐藏它是不负责任的。我相信你很清楚这点。”

娜塔莎发出声音，可能想为史帝夫说话，但被他自己打断了。

“我知道。”史帝夫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确实有想法…在阿斯加德的这段期间，我想获取更多凤凰的相关资讯，弄清楚后再做最终决定。我也有向奥丁陛下提及这点。”

“史帝夫，你会想…”布鲁斯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说：“如果可能，你会想摆脱这份力量吗？”

在所有人之中，当然是布鲁斯──浩克，会问这样的问题。

史帝夫咽了口水，摇摇头，不过没有实际开口回应。

“不仅仅是那样，对不对？”加文轻声问，声音有点冰冷：“你知道不只。”

该死，这样被说穿其实很痛，尤其对方的声音里几乎带着指责。然而他不能否认──不是在这些人信任他的时候。

他有看到。他不是完全没有记忆。他看到了，透过凤凰之眼，看到了最后发生什么事。

他也回去过，走在神盾局的废墟之间，一个被纯粹的力量摧残的建筑。

史帝夫没有说谎，他没有…还没有这么堕落。他理智上不想要这份力量，因为那会剥夺他的选择权、也剥夺其他人的选择权。但是…

但是他无法使用力量，那也不是他理智所造成的。那是他的潜意识。那是在爆炸那一瞬间，他透过凤凰之眼，看到不受控的力量如何席卷周遭。最糟的是…那时候他已经是凤凰。这不是凤凰的错、也不能说是他的错。那只能说是凤凰于虚空中游荡太久、以至于重新接触到宿主时，错估了力量的流动。他感觉的到，凤凰对他的接纳、对他的赠与，但纵然他已经有着远超常人的素质，那对他而言还是太多了。

为了保护宿主，凤凰将没能来的及压抑的力量释放。也就是这样，他得眼睁睁的看着他无法控制的部分漫散出去。而史帝夫唯一的想法当然是「停下」、「不要毁灭一切，不要让任何人受伤」。

凤凰尽力服从，可是伤害已经造成了。

史帝夫没有说谎──有关于他为什么不想要凤凰之力。然而，他自己都能意识到，这与他无法使用凤凰无关。他隐瞒了这点。出于懦弱，或罪恶感。

“你不能惧怕它，你得学会如何使用──之后再选择不使用也不迟。逃避不是正确的方式。”加文的声音几乎没有温度。

我没有畏惧这份力量，史帝夫尝试说服自己。不太成功。诚然，并不完全是畏惧、并不完全是担心失控或什么的，只是…这份力量，如果能就好好的被隐藏起来，完全不造成半点伤害，这样不好吗？

那就是畏惧、是逃避责任，他心底另一个声音说。他还在挣扎──清楚知道自己不应该，但史帝夫还无法克服那份心理障碍、无法克服站在原是神盾局的那片焦土上的感受、无法克服自己一遍一遍重复的想法：「我不需要凤凰、我也不想要…如果它能这样保持着隐藏，一切都会是最好的」。

危机过了，凤凰没有危险性了…这样的想法不行吗？

而该死，加文些许冰冷的声音，几乎不留情面的直刺问题，实际上很伤人。

“加文！”布鲁斯抗议：“这么说有些过了吧，史帝夫实际上控制得很好，我们也确认过这没危险性…”

他的队友们看上去都对法师的指责有点不悦。确实，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布鲁斯那般会支持放下这个力量，史帝夫能看出托尼、娜塔莎实际上仍然希望他学会掌握凤凰，而巴基、克林特则保持中立，但没有任何一人像加文那般毫不留情。

“不。”但他是个成年人、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史帝夫轻声打断布鲁斯：“加文是对的。”

“不意味着他得说的这么难听。”托尼小声嘟囔，倒是没有真的愤慨，只是为史帝夫感到不平。对此，克林特有点赞同的哼了声。

然而…

巴基没说话。作为一向最挺史帝夫的人，他却没有对其余人的不悦表达出任何同意。史帝夫…史帝夫该死的很清楚为什么。

“我很抱歉，加文，我确实应该更诚实的面对这个问题。”他说，抬起手来阻止其余队友们满脸「你道歉个什么劲」的样子：“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在这段时间尽力研究凤凰之力，也去尝试弄懂能力运作的方式，我保证。”

红发的男人呼出一口气，那种强硬的姿态消散了。

“我知道。”加文说，语气缓和了下来。

“你只是说出实话。我感激这点。”

其余人从些许不快转为困惑、困惑史帝夫的态度。

但他没有解释…不打算违背另一人的意愿解释。

他知道加文如何打算牺牲自己、知道他如何唾弃自己因为对黑卢克辛的生疏而失败──失败于自己自杀性的尝试。巴基也知道。

史帝夫在方才才意识到，他拒绝凤凰的原因和加文从前拒绝黑卢克辛是一样的。他忽然弄懂了，前几个月他们第一次在圣殿的会晤，加文如何强调他绝不会使用这样无差别杀伤的力量。因为他如今也有着同样一份的畏惧。

而自己又是如何在重复加文走过的错误道路。

『你不能惧怕它，你得学会如何使用──之后再选择不使用也不迟。逃避不是正确的方式。 』

这对于驭光法师来说，是一句带着多少重量的话？

史帝夫又怎么能因此责怪对方用这些重量刻划出来的真实？

“无论如何…”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基普看了看史帝夫、看了看加文，似乎弄懂了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不过没有多做评论，而是有点小心翼翼的打破僵滞的气氛：“有人想看巴恩斯被好好打败一顿吗？”

“嘿！”巴基抗议：“为什么是我？”

“你确实欠缺训练。”史帝夫玩笑，让焦点从方才发生的事情转移。

“嗯哼哼，我很乐意观赏这样的娱乐。”克林特说，声音没有完全自然，但至少允许了那些对话被这么揭过去：“刚才外头不是有个练习场吗？”

作者有话要说：说认真的......

史帝夫的个性与内心独白有时其实是复仇者里最难抓的。

不过在这整篇小说中，巴基可能对我是最难的，因为这是个没被洗过的巴基，然后我几乎没有参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