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假是短暂的，打工是长期的，贫穷挣扎的灵魂是永久的。

这是打工人李西西结束自己三天小长假后最深的感触。

她从一串钥匙里摸出打开古董店卷帘门的那一把，磨磨蹭蹭把门打开，却突然发现莫里斯夫人正坐在店里喝……不对，她这次没有喝酒，甚至正在翻一本书。

“西茜，”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莫里斯夫人头也不抬，手指往书页上一搓翻开下一页，“很高兴看到你四肢健全身体健康地回来上班了。”

莫里斯夫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比上次好不少，但李西西还是莫名有点发怵，于是相当谨慎地回答：“我也很高兴看到您，唔……四肢健全身体健康地回来看我上班。”

她把钥匙放在桌上的托盘里，正想靠倒杯水磨蹭点时间，莫里斯夫人却十分大方地让她先坐下喝杯茶。

她屈尊起身，肥胖的身体包裹在丝绸长袍里，随着流苏和串珠荡漾出一圈一圈波浪，她拿出一副茶具，动作讲究地煮泡了一壶茶，随后亲自端了一杯茶给李西西。

“尝尝，地道西湖龙井，让你感受家乡的味道。”莫里斯夫人满脸笑容。

李西西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茶杯后喝了一口，她完全不懂茶，一口茶喝下去假装品了半天，最后吧咂吧咂嘴后说：“好像的确是华夏茶的味道哈。”

“那当然，这可是我托人……货真价实两条腿的人，费尽周折几经辗转弄来的茶叶，总共没多少，诺，还特意给你泡了一壶。”莫里斯夫人不怀好意地眨着眼。

李西西慢慢喝着茶，茶杯往上抬到底，把最后一滴都喝干净了才后知后觉地看着莫里斯夫人：“您……想让我做点事？”

“正是，”莫里斯夫人微微点头致意，“一点小忙。”

“那您说呗，您是我老板……”李西西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第二杯茶，势要把薅老板羊毛进行到底。

莫里斯双手合十支在下巴下面，眼睛紧紧注视着喝茶的李西西，嘴角扯出一抹笑：“我们去比奇堡警察局截货吧？”

“啊？”李西西喝茶的动作一顿。

“截——货——”莫里斯夫人字正腔圆地又念了一遍，“拦截的截，货物的货。”

李西西连忙把嘴里的茶水连带茶叶渣吐回杯子里，把杯子一把推给莫里斯夫人：“您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莫里斯夫人摇着手指，一脸遗憾的样子：“已经晚了年轻人，你已经喝了我一杯茶，这杯茶的价格把你抵押在这里打三百年的工也还不起。”

李西西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茶杯：“这是啥来着？西湖龙井？里面是加了黄金还是宝石？你就是个奸商好吧！”

“喂喂，”莫里斯夫人不满地敲了敲桌子，“好歹我现在还是你的老板，你当着我的面就说我的坏话真的好吗？”

“可你要把我卖了啊喂！”李西西说，“我一个遵纪守法好公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去抢劫比奇堡警察局？”

“什么抢劫？不要说那么难听，只是把我们暂时放在警察局的货物拿回来而已。”莫里斯夫人往后一靠，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

李西西瞪着她，莫里斯夫人假装没看到，吹着口哨左顾右盼，完全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

“我猜猜，你要我和你深更半夜去警察局，拿货物？”李西西说。

“真聪明，猜对了，”莫里斯夫人假惺惺地鼓掌称赞道，“你们华夏古人有句话说得好，月黑风高……”

“停！”李西西伸手制止，为了防止话题变得越来越惊悚，“我们华夏古人说的话多了，他们还说过半夜少出门要听妈妈话呢。”

“那你妈怎么说？”

“我妈叫我千万别出门！”李西西说。

见李西西完全油盐不进的样子，莫里斯夫人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她抬起下巴打量着李西西，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莫里斯夫人眼珠子轱辘转了一圈，正是平时她打算欺骗客户的奸诈模样，李西西在心里给自己提着醒，千万别着了这个奸商的道。

随后，她听见莫里斯夫人轻飘飘地扔下一句：“干完这单，下次我去陆地拿货就带你一起。”

这让原本做好坚决拒绝准备的李西西动作一停。

她和眼神志在必得的莫里斯夫人对视，打工人对自由安稳的向往和心里对回家的巨大渴望激烈斗争着，她看着莫里斯夫人嘴角往上咧的弧度越来越大。

比奇堡警察局，回家，回家，比奇堡警察局。

“……好。”李西西回家的渴望终于战胜了打工人的尊严，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回家才是自己的首要目标，只要能回家，再也不用在比奇堡上这个破班了。

“合作愉快，”莫里斯夫人又拿了个杯子给她倒了杯茶，满脸的笑容在李西西看来满是奸诈，“期待在晚上十二点看到你哦，西茜～”

“所以说，你这个工作还需要上夜班？”

午夜，十一点半，海绵宝宝穿着自己的睡衣，眼泪汪汪地扯着李西西的袖子。

“是的，”李西西为了防止海绵宝宝拿她的袖子擦眼泪鼻涕，暗暗使劲给扯了回来，“工作需要嘛……”

“那这也太辛苦了，”于是海绵宝宝拿自己的睡衣领子擦眼泪鼻涕，他泪眼朦胧地看着李西西，最后实在忍不住嚎啕大哭道，“要不咱辞职不干了吧？我怎么能让你这么晚还在外面上班？你一个陆地生物，孤零零在海底比奇堡，我居然让你干这么辛苦的工作！”

照海绵宝宝这么嚎下去，迟早把方圆百里的居民都给嚎醒，为了不让章鱼哥派大星阿黛拉满脸怨气地出现在这里，李西西只能绞尽脑汁找点理由说服海绵宝宝。

“谁说辛苦了？一点都不辛苦……”李西西这么说着，良心有那么一瞬间受到了谴责，但回家的渴望暂时胜过一切，“那什么来着，假如你热爱这份工作，你怎么会觉得辛苦呢？如果蟹老板要你做蟹黄堡，唔……一整夜，你会觉得辛苦吗？”

“做蟹黄堡？”海绵宝宝果然不哭了，只是抽噎着看着李西西，“一整夜？”

“对呀，”李西西的声音带着诱哄，“你，你的煎锅和铲铲，还有章鱼哥。”

“煎锅，铲铲，还有章鱼哥！”李西西感觉海绵宝宝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他擦干了眼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西西，“我能向蟹老板提议加夜班吗？不要工资的那种！”

只有章鱼哥受伤的世界出现了。

李西西在心里默默给章鱼哥画了个十字，随后坚定地按住了海绵宝宝的肩，鼓励道：“我相信你。”

终于摆脱了海绵宝宝，李西西得以顺利来到古董店。

在古董店后门，她看到了早就停车在那里等待的莫里斯夫人。

这一天绝对是李西西少有的、见到过的莫里斯夫人不喝酒的一天，她单手扶着方向盘，动作慵懒地倚靠在车窗处，见李西西来，只是下巴简单地一抬，示意她赶快上车。

李西西连忙跑到副驾驶，她拉上车门，刚系上安全带，莫里斯夫人就扔给她一包黑漆漆的衣服。

“这是什么？”李西西展开手里的黑色布料，似乎是一件黑色的长袍。

“如你所见，一件适合我们正要做的事情的潜行衣，”莫里斯夫人发动汽车，她也穿了一身黑色的长袍，这一次她身上不再有繁复的流苏和串珠，李西西看着有点不习惯，莫里斯夫人倒不在意，还有心情点评李西西的衣服，“你不觉得你的毛衣对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那么一点点过于显眼吗？”

李西西看向自己身上这件粉扑扑，绣有无数爱心印花的毛衣，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海绵宝宝准备的，他觉得晚上会降温，生怕我在海底被冻死。”

“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莫里斯夫人慢慢打着方向盘，眼睛还望着前面的道路，“那你赶快把我给你的潜行衣穿上吧，千万别冷死了。”

李西西只能把这件黑色的长袍往身上套，她扯开安全带，在副座狭窄的空间里换上这条长袍，等她捋顺身上最后一条褶皱，重新把安全带捆回身上，她忽然听见了某个熟悉的声音。

于是李西西趴在车窗上，默默看着窗外闪烁着的红蓝.灯光越来越近，问一旁的莫里斯夫人：“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专心开车的莫里斯夫人疑惑道。

“比奇堡警员出现的专属BGM。”李西西转过头。

随着警员专属的小曲响起，那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车出现在旁边并示意她们停车。

莫里斯夫人慢慢减速停在了路边，李西西也不自觉坐正，看着那两位熟悉的男女警员从警车上走下来。

她们对视一眼，李西西绝望地发现她们脸上写满了可疑二字，不管是奇怪的外出时间还是她们身上奇怪的黑色潜行服。

“别慌，小场面。”大概是察觉到李西西的慌乱，莫里斯夫人目不斜视地看着即将走来的警员，嘴唇微动低声道。

男警员靠近车窗敲了敲，示意莫里斯夫人把车窗降下，一旁的女警员手拿记录本，两人都是公事公办的……敷衍表情？

“你好，女士，例行检查，”男警员说着，一旁的女警员低头往记录本上不知道写些什么，“我们想问一问，你们为什么要在这么晚外出？”

这样说着，他的目光落在车里都穿着黑色潜行衣的莫里斯夫人和李西西。

“做生意嘛，总是要保障好给顾客的服务，”莫里斯夫人相当沉着，脸上还带着点笑，“你看你们也这么辛苦，大半夜还要执勤，真是一点也不人性化。”

这话得到了两位警员的赞同，女警员不满地撇了撇嘴：“我早就说了，比奇堡警察局早就穷疯了，宁愿两拨人轮班倒也不愿意新招点人。”

“钱都落到他们口袋里了，怎么可能愿意分出来……”男警员也抱怨道。

他们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在比奇堡公民面前抱怨对警察局的不满，略带尴尬地对她们一笑，暂时停住了话头，继续进行着例行询问：“那请问，为什么你们都穿着黑色的、裹住全身的长袍呢？”

这让莫里斯夫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李西西脑子也有些乱，一瞬间闪过海绵宝宝珍珍阿黛拉，于是脱口而出道：“这是……这是最近的新潮流。”

“什么？”记录的警员疑惑地抬起头。

“我是说，黑色长袍，这是最近最流行的衣服……”意识到自己嘴快了的李西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这是比奇堡年轻人最新的潮流。”

莫里斯夫人反应很快，当即拽着李西西的胳膊展示道：“对，最近可流行黑色了，你看看这黑色多显瘦啊，年轻人们都喜欢穿黑色。”

警员们半信半疑，但看着李西西瘦巴巴的胳膊又觉得有那么一点说服力。

“而且，黑色看起来非常炫酷，非常有神秘感，非常适合那种默默守护着大家却又不为人们所注意的伟大奉献者。”莫里斯夫人继续说。

这让两位警员有些心动，他们对视一眼，其中的女警员说：“也许我们该建议他们把蓝色警服改成黑色？我早觉得这警服丑死了。”

“谁不是呢，我希望我的黑色警服上能多几个口袋，这样。才能放下我收集的图钉。”

这样说着，男警员从莫里斯夫人汽车的前轮胎上拔下一颗闪亮的图钉，心满意足地塞入自己胸口的口袋里，完全没注意到面前三位女士略带嫌弃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