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全神戒备，在他刚有动作时便起势闪避，向后仰翻躲过了这一击。刚刚稳住身形，凛冽的掌风又至，程景不得不出手格挡，小臂被“嘶”地划破五条血印，狰狞可怖。
归敏冷笑一声，手上黑爪如同两条腾起的黑龙，凶恶狰狞，爆发出要将人吞噬的强大压迫力，排山倒海般向他席卷而来！
在山雨霏霏的空谷中，一声唿哨响彻山谷。随即一片片黑色的“蝙蝠”骤然凌空而下！
再一细看，那并非是真的蝙蝠，而是一根根黑色的竹筒子扎着翅膀，从空谷中如洪流一般喷薄而出，纷纷落入谷底人群之中！
“那是什么？！”任九感觉不妙，紧接着就听见“砰砰砰......”，竹蝙蝠接二连三地在人群中间炸裂开来！
严钰听这声音，认出那日那头山羊怪凭空而出，就是这样“砰”的一声！
眼前一声又一声巨响在脚下暴发，如同一声又一声的微型雷电，他们的人个个仓皇失措，所有人都在阵阵烟雾中乱成一团！
“这是怎么回事？他娘的……”袁师刚骂了几句。这竹蝙蝠爆出一团团黄色烟雾，熏得人眼泪鼻涕直流，哈欠喷嚏连天。即便没有被炸断手脚，也被这烟呛得哭爹喊娘，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程景笑道：“在别人家门口设埋伏也失礼了吧，这点回礼还请笑纳！”
正在此时，林中又嗖嗖射出无数箭矢，又有不少人中箭倒地。眼看自己人早已溃不成军，袁师刚暴怒冲出，一柄长刀大开大合将箭雨打落。
任九纵身跃起，跳到林中一把揪起一个人，正是方涯！
方涯也十分机灵，□□对准他就是一击。任九偏头躲过，方涯却趁机撕裂衣裳，打个滚儿滑进一个小洞里去了......
任九额头青筋暴出：“这他娘的是人还是泥鳅！”奈何这洞口太小，方涯这瘦小的身板能钻进去，他可钻不进去。随即伸出毒掌，氤氲毒气覆于掌内，对准洞口猛然一击，小小洞口悍然塌裂！
人群中乱成一团，袁师刚掣起大刀，一刀斩向坐在山洞口的严钰！混乱中一颗小石子解开了他的穴道，千钧一发之际，严钰闪身躲了。
“这叫‘硫磺伏火竹蝙蝠’，我义父的脸就是被这东西炸伤的。这玩意厉害的很，可别靠近！”程景冲他喊道，“还有，别运真气，别运真气，别运真气！”
“......知道了。”严钰说道，伸手折了根树枝在手。
袁师刚看了一眼眼前的残兵败将，一声怒吼，道：“还能动的，跟我往洞里冲！”
“是！”
这边归敏翻掌成钩，以撕天裂地之势抓向程景面门，诡谲的黑风早已笼罩其全身！程景运气成形，一掌推出，堪堪将其掌风避于丈外。
两股真气激荡不止，带动两人衣发翻飞，雨幕激散。
归家庄的人不断地往山洞里冲，被严钰一棍一个扫荡开去。任九和袁师刚二人对视一眼，两人齐齐向他攻上去！
眼看移山倒海般的掌风已然掠至胸前，严钰脚尖稍稍旋开一个角度。若不用真气，对方这一击若挪转不好，恐怕自己非死即伤......
程景接连三掌拍出，震开归敏，一时间闪在严钰身前，一掌一个挡住任、袁二人的攻势。与此同时，归敏毒辣的黑风朝着严钰席卷而去......
程景稍有动作，一股更加刚猛的劲力当胸压上，任九和袁师刚已彻底封住他的退路，眼看着狠戾的黑爪已经勾到严钰胸前......
程景暗叫不好，他不能运转内力，这一掌根本无法抵挡！
下一刻，一个身影飞掠而来——
袁师刚看得真切，眼中惊恐，大喊一声：“庄主小心！”骤然撤身，提刀冲了过去！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阳严丈一掌拍开严钰，剑影闪动，剑锋铮鸣，如一道雷霆从天而降！
鱼龙剑以落雷之势刺穿了冲挡在前面的袁师刚，下一秒归敏的黑爪陡然落下，朝阳严丈胸口抓去！阳严丈忙抽剑回削，没想到袁师刚竟将紫麟刀紧紧卡住了剑柄......
高手对决，胜负只在一瞬之间。就在这片刻的顿挫，那凶猛的毒爪已蓦然穿透他胸口，顿时血流如注......
阳严丈力贯而起，一剑将袁师刚的身体削成两截，同时剑势翻转，剑光落处，归敏的手臂被削了下来！
鲜血泼洒到他身上，归敏抱着断臂嘶声惨叫。
任九目瞪口呆，忙跑过去扶住归敏，回头看时，袁师刚庞大的身躯早已一分为二，倒在地上，面部表情定格在生前的那一瞬。
归敏浑身颤抖着，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任九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给他服下，在他肩膀上推拿两下封住穴道，断臂的流血渐渐止住了。
归敏看了一眼阳严丈，那眼神如虎如狼。
“阳严丈，你这老匹夫！你......”
阳严丈双目精光摄人，尽管那嘴唇已经发青发紫，只是凭着最后一口气力站在那里。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混合着血腥气息弥漫在整个山谷。任九见形势不利，小声道：“庄主，今日损兵折将，我们且先回去疗伤，这笔帐日后再跟他们算......”
归敏看了一眼袁师刚，咬牙说道：“断臂之仇......日后再算！”说罢便由任九扶着，转身撤走了。
扑簌而下的血流像地毯一样慢慢展开。严钰上去接住了那个即将倒下的身体。
“阳前辈！”
阳严丈吐了几口血，脸色由青转黑。程景握着阳严丈的双手向他输送真气，竭力维持他急剧萎缩的生命。过了好一会儿，阳严丈这才能勉强开口说话。
“我活不成了......只是......还有个遗愿......”他说。
“前辈你说，晚辈定帮你完成。”严钰道。
方涯灰头灰脸地从泥土中钻出来，咳了几下，谷中的纷乱已经止息。
阳严丈染满鲜血的手缓缓抚向鱼龙剑，剑锋泛出冷冽清宁的光，似乎在向老主人悲凄道别。
“以此剑......为信，”他把剑放在严钰手中，说道，“老夫......有一事相求......”
“前辈，你说。”
“一个......叫陈应木的女孩......烦请你替我找到她......”
严钰点点头。
“......告诉她，阳爷爷......对不住她......”
山谷中氤氲的雨雾渐渐散去，山风却依旧冰凉刺骨。
陈应木，是何许人......
一个小女孩还在梳着羊角辫的时候，曾是那么灵动、纯真、可爱，她的一颦一笑，宛若一道光，化作流淌在心尖上的柔水......
“......放心吧，前辈。”
鲜红的血液沿着剑柄滴到他的手心里，一滴接着一滴。仿佛完成了一桩夙愿，老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眼睛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
血染的平静。
翌日，山谷终于拨开了阴霾，金黄色的日光终于穿透云雾，重新铺洒在山谷里。
程景将做好饭菜给金桂送进山洞里。他很少来这个山洞，除非送水送饭，也总是放下就走，不了解也没兴趣了解金桂都在山洞里搞什么东西。
“阳严丈的毒这么快就医好了？”程景开口问道。
金桂摇摇头，说道：“他中毒日久，毒气早已侵入筋脉，神仙也难救了。”
“他中的是什么毒，这么厉害？”
“‘千金门’。”金桂说道，“这虎狼之毒，不会让一个人立刻就死，而是只留他一丝活气，就像一只吸人血的鬼，先吸干精血，然后生啖其肉......哼，看这手笔就知道是我那好师弟的作为。”
“他们给阳严丈下毒，还一路追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目的？”程景问道。
“这我哪知道？他们那些纠缠争斗我才没兴趣！”
“......”
一阵沉默，空荡荡的山洞里只余金桂喝粥的声音。
“那个小子治好了？”金桂忽然用筷子指了指山洞外，“治好了就把他带过来吧。”
“......”
“怎么？”
“......他交给我，你别打他主意。”程景说道。金桂盯了他半晌，嗤笑道：“交给你？你能干什么？”
“......”
“我看他长得倒标致，怎么，你一个人单着久了，寂寞了？”
“......？”
“他可是男人啊？”
“没你想的那事，”程景道，“总之你别动他，明日再给你做一顿烧乳鸽。”
“一只鸽子就想打发你义父......”
“一个月的。”
“......”金桂想了想也罢，点头道，“那就看在鸽子的份上。”
这天夜里，漫天的星星活跃地闪烁在天穹之上。漆黑的山林，时不时传来山羊的叫声。
严钰将阳严丈安葬在山上一处风景绝佳的地方，在他坟前立誓，此生定帮他完成遗愿。
他并非多愁善感的人，多年来在佛寺清修，能对许多事情看得很淡。但如今阳严丈舍命救他，惨死在归敏的毒爪之下，那颓然倒下的身躯和山雨中弥漫的血腥在他脑海久久挥之不去。
大师父教过他，人死如灯灭，而法能永存。
这般情谊不得不还。
他的筋骨分明的手指渐渐收紧，目光落在身边的鱼龙剑上。
从山上下来，山谷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草木灰的味道——那是程景和方涯处理好遍地的尸体、尸块和污血后，把草木灰铺了上去。
山谷深处有一汪冷泉，泉水冰凉刺骨，触手犹如冰镇一般。然而此时，程景正半-裸-着身体，露出腱实的肌肉，在里面打坐运功，任由山上流下的细流滴答在头顶、肩膀，竟似毫无感觉。
月至中天，能清晰地看到程景濡湿的头发上滴滴嗒嗒清泠的水珠，顺着明晰利落的下颌线滑落，滴至饱满的胸膛，顺而向下。
忽然他眉心微拧，眼睛缓缓睁开，看见一根长棍正指着自己的鼻尖。
“？”
严钰凛然站在他面前，神情严正，看似不是在开玩笑。
“天碧山的村民是怎么回事？是否你害的？”严钰问道。
程景嘴角轻笑，反问道：“怎么？你想替他们报仇？”
“......”严钰一惊，“果然是你？”
这山中并没有所谓的“山羊神”，也并非什么“邪山”，一切都是人为。
但他知道眼前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散漫不经，却功力深厚，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
“人各有命，你管不了那么多。”程景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严钰皱眉，质问道，“你为何这样做？”
“我有我的理由，不便相告。”
“理由？”严钰道，“什么样的理由让你杀死这么多无辜的人？他们......”
“这不关你的事，”程景打断他，“很多事情你不必管，也管不了。比如你想救阳严丈，可他最后不还是死了？你能做什么？”
“我......”
严钰恨恨瞪着他，“我救不了阳前辈，是因为我能力不够，而非我本愿不去救！”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后险些把自己搭进去，你们念佛的人可真有意思......”程景笑了，缓缓站起身，朦胧月色下两个身影相对而立，“佛祖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村民何辜，我只是想替他们寻个公道。”
程景直视他的眼睛，那眼神中写满了愤恨恼怒，耿直得没有丝毫虚伪做作，无奈叹口气，说道：“其实，这山里有个秘密，我不能让外人知道。”
“有什么秘密......”
话未说完，严钰就感觉到身后有动静，转身就看到一头硕大无比的斑斓白虎凶猛地朝他扑过来！下一秒他被程景一把扑倒，两人顺势滚到了一边，大白虎从他们头顶一跃而过！
这么大的老虎严钰还是第一次见，但他还来不及震惊，又有一只黄皮斑斓虎眈眈竖着睛光朝他们走来......
一头巨大的山羊已经够让他震惊的了，此时这两头大老虎让他差点怀疑人生......
——这到底是座什么山？
这白虎眼看扑了个空，翻身回来，刚目尖牙，十分凶猛。两只猛虎一前一后，前爪深深按入地下，蓄势待发！
程景朝他们叫道：“小金小银！别冲动！他可不是猎物！”这两只老虎眼神凶猛，完全忽视了他的呼声，依旧敌视地盯着严钰。
程景心道，它俩估计以为归家庄的人是严钰引来的，把他当成了敌人。
这下子可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