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炽道:“齐老,我等敬你是江湖老人,深有威望,这才来向你讨个公道。您发话吧!”
众人齐齐看向齐山海。吴青原等人十分紧张,生怕他会为了本派声誉,将陆云柏逐出门派。
齐山海缓缓扶起陆云柏,说道:“徐姑娘身陨,老夫深感痛惜。既然小徒与徐姑娘有婚约,虽未成礼,但念及此是小徒之过,为表歉意,就让他在潇山为徐姑娘立个牌位,让云柏日日为她烧香祈福,以全心意。徐阁主,你看如何?”
“这......”
这番处置合情合理,徐炽一时说不上什么来。
只听见场中“哈哈哈......”一通大笑,道:“你们是不是还忘了一个人?卢门主,你那位‘舍弟’心上人死了,就不作出点什么表示吗?”
众人循声看去,是那个一脸麻子坑,留着黄色胡子的人。他一只手捻着一朵桃花,放在鼻下闻了闻,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还是说令弟对人家姑娘根本是虚情假意,生死不足为道?”
他把方才卢卫风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卢卫风的脸色沉了下来,说道:“徐姑娘与我家二弟从小两情相悦,若不是那一纸婚约的束缚,他二人早就缔结连理,又怎会发生今日之事?所以,应该为此事负责的是陆公子才对。”
“那既然如此,我很好奇徐阁主又为何与陆公子定下婚约呢?”那人反问。
“都......都怪老夫一时糊涂,看错了这个人摸狗样的伪君子!”徐炽忿忿说道,“若是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当初是万万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吴青原冷笑一声,心道明明是你当初看中潇山派声名有心攀附,这会子在这充什么大尾巴狼?
“你们既然说他们二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有何凭证?”
“那一纸遗书中写得清清楚楚,还能有假么?”
“姑且我就信你这封信是真的吧,”那人站出来说道,“说了这么半天,怎么不见你们口中那个和徐小姐青梅竹马的人呢?”卢卫风道:“阁下是什么人?和潇山派是什么关系?为何来此强出头?”
“在下,程景。”
报完名字,他隔着重重人群向角落里的严钰眨了眨眼。
严钰一愣。
“......只是区区一名江湖闲散游医是也。遇见不平之事想来凑个热闹,没想到碰上了贵帮派这么精彩的一出大戏!”程景笑着说道。
“你......”卢卫风本以为稳操胜券,没想到冒出来这么一个搅事的,现在场上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不拿出个说法来恐怕下不来台......
这时场上有人说道:“这徐姑娘明知与人订有婚约,还和旁人纠缠不清......”
“怪不得悬梁自尽了,说不定是想暗中奸情被人撞破,这才......”
徐炽听见,怒不可遏,说道:“住口!是谁在胡言乱语,给我站出来,吃我一拳!”徐炽对着人群说道。
场上自然无人答应。不一会儿,却有一个人被高高地举起,丢石子一样被扔到了众人面前。
“哎哟......”那人被狠狠摔在地上,但还来不及喊疼,只见两只流星锤当面砸了过来!
那人急忙躲开,流星锤紧跟着锤了过来,呼呼风声贴耳擦过!
“不许你侮辱徐姑娘!”舞锤的是一个头也圆身子也圆手也圆的“圆形人物”,看上去活像一个灵活的大石榴,眼中怒火中烧,恨不得把他锤成肉酱。
“住手!”吴青原道,“潇山顶上岂容你放肆!”
陆云柏出手阻止了“大石榴”,被锤的那人连滚带爬跑远了。
程景一愣,差点笑喷出来,道:“你就是这姓卢的二弟吧?长得可真是......玉树临风。”
大石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方才就是他对卢卫风句句针对,手中流星锤又攥了攥。
程景全然没事人一样,继续说道:“敢问卢少侠,你......到底是怎么把到姑娘的?能让人家死心塌地地为了你去死?给大伙说出来,让咱们取取经啊!”
众人想笑却不敢出声——毕竟谁也不想再像刚才那个人一样被撵着锤了。
大石榴不答,眼睛里充满敌意。程景清了清嗓子,说道:“回归正题,你说你和徐姑娘两情相悦,你怎么证明啊?”
“你让我怎么证明?”
“听说徐姑娘大家闺秀,文采斐然,想必卢公子也必定是文采风流不出其右的吧?”
“那当然了,你要考我便考吧!”
程景却连连摆手说道:“不不不,我从未怀疑过卢公子的......文采。只是在下不才,也写了一首小诗,想来讨教一二。”程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说道,“不知卢公子肯赏脸否?”
卢兴雨接过来看了两眼,皱着眉说道:“你这诗写得实在不好,糟透了!”
程景谦虚地笑笑:“是是是......比不得卢公子和徐姑娘的文采,惭愧惭愧......”
徐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向卢卫风问道:“这小子是什么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卢卫风也是眉头紧皱。程景勾着卢兴雨的肩膀说道:“其实啊,我一直有个疑问,我怀疑徐小姐留的这封信是有人伪造的。你既然和徐小姐是青梅竹马,肯定能认出她的字来吧?”
卢兴雨斜了他一眼:“当然。”
程景嘴角勾了勾,举着手中的小诗,说道:“这就奇了,方才我拿出来的这首诗正是徐小姐的墨宝,你怎么没认出来呢?”
卢兴雨吃了一惊,问道:“你......你怎么会有徐小姐的墨宝?”
程景笑了,把小诗递到徐炽面前,说道:“昨夜我连夜潜入滕华阁,从徐家小姐的闺房中找到这么一首小诗带了出来。徐阁主,你可记得此事啊?”
徐炽大吃一惊:“昨晚,是你......”
程景笑笑:“正是在下。”
程景昨夜偷偷潜入徐家盗走了徐姑娘的一幅字,还顺带在他家搅和了一通,致使徐家上下半夜未眠。徐炽本来还纳闷是什么贼不为财不为命的,现在终于明白原来是为了女儿的这一张墨宝,一时暗怪自己大意!
卢兴雨的额头上也渗出些冷汗,连忙说道:“我,我想起来了,刚才一时没看清楚,这确实是徐小姐的墨宝。她的字我怎会认错?”
这一出出尔反尔实在令人大跌眼镜,连他们自己人都看不下去了,上前对卢卫风说道:“门主,让二门主回来吧,再这样下去,恐怕......”
卢卫风道:“二弟,你过来!”
程景不依不饶,拉着卢兴雨问道:“卢公子,徐小姐的诗做的怎么样啊?”
卢兴雨双手捧着这张纸如同捧玉一般,说道:“徐小姐人长得漂亮,字写的好,诗也做的棒!”
有人笑道:“你方才不还说这诗糟透了么?”卢兴雨假装没听见。程景对他说道:“这诗好极了还是糟透了,读出来让大家听听不就成了!”卢兴雨受到鼓舞,于是大声地读了出来:
“‘梧桐雨落燕双飞,世语经年夜梦回。投石难问来去路,朱雀桥边盼郎归。’你们听见没有,这说的就是我呀!是徐姑娘在表达对我满满的思念之情啊!”他激动地拿着小诗给旁人展示。
“好了好了,大家都知道你识字。”程景笑道,“那你敢不敢把每一联的头一个字读出来让大伙听听啊?”
卢兴雨不疑有他,字字清晰地读了出来:“吾——是——头——猪。”
嗓音浑厚,铿锵有力,与那得意忘形的表情相得益彰。在场的人哄堂大笑,就连一旁的严钰也忍不住抿了抿嘴。
程景笑得最欢,说道:“卢公子有一句说的不错,徐姑娘说的确实是你!哈哈哈......”
卢卫风和徐炽的脸色像吃了一斤大粪一样难看。卢兴雨到现在还不清楚有哪不对劲的,一脸的茫然。程景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弟弟啊,这诗呢是我仿徐姑娘的字自己写的,并非她的墨宝,咱就别装了啊。”
“啊?什么......”
吴青原忍不住说道:“这厮明显滥竽充数,徐小姐怎会与他有情?遗书也定然是你们伪造的!如此看来,徐小姐之死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吧?”
听此一言,陆云柏一眼看向卢卫风。徐炽也虚了,说道:“胡说八道!她是我的女儿,我能害她吗?”
吴青原哼了一声:“我说什么了么?你倒自己先承认了!”
“你......”徐炽面红耳赤,还要反驳,卢卫风给他使了个眼色。
徐炽心道,我连自己女儿都豁出去了,如今不能扳下这潇山派,反倒成了武林人的笑柄,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女儿又折兵!
程景悄无声息退到严钰身旁,道:“怎么样?我这一出导得还可以吗?”严钰真佩服他的脑子,竟然几句话就把事实真相给吊出来了。他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信是伪造的?”
程景捏着胡子挑了挑眉,说道:“本来我也不确定,那天就想去探探这滕华阁的底。结果去了才知道,原来这徐小姐对人家陆公子可是情有独钟啊,她的秀房里全是陆云柏的画像。要不怎么甘愿等他三年不毁约不改嫁?啧啧,就是红颜薄命,可惜了点儿......”
严钰道:“原来你这几天去了滕华阁,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我走了?”
“......你何必再来趟一脚浑水?”
“你不觉得这水趟得挺好玩吗?”程景道,“这些人都是有备而来。看来真如杜天齐所说,潇山派当真已是大不如前,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骑到头上来。”
“师叔?师叔,你怎么了......”齐山海身边的清瘦弟子忽然惊叫,只见齐山海一脸青灰色,手脚经脉喷张,大有中毒迹象。潇山派的人顿时慌乱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
齐山海就地盘坐运功,眉头紧锁,看来中毒不轻。不知是谁何时下的毒。
“大师兄!大师兄也中毒了!”
这也在卢卫风和徐炽的意料之外,两人对视一眼,感觉这简直是天助我也!吴青原扶住陆云柏,恨恨地说道:“你们竟然下毒害我师叔!卑鄙下作!”
“你可别血口喷人,我滕华阁从不屑于用这种手段......”徐炽赶忙解释。
程景走过去查看了两人的情况,齐山海刚要运内功将毒逼出,被程景及时制止,道:“此毒凶险,绝不可运内力,否则......”
陆云柏吐了口血。程景脸上一阵凝重,“是那封信。你们这计划还真是万无一失,我要是想去害人,还真想不了这么周全!”
“信上投毒之事我并不知道,而且,刚才我也拿过那封信,怎么不见中毒啊?”徐炽极力辩解,生怕在江湖上落个险恶的名声。
听他这么说,程景心下已有了猜测,嘴角勾了勾,朗声说道:“出来吧,我就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