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一天,吃饱喝足,力气该使出来了。
第二天得去田里栽秧。
小孩子动员起来,一年到头,地里的重活干不了,但只要栽秧,能下田的,全都去。
曹西辞也不例外,弟弟抱到他大爷家,让堂姐临时看着,曹继兰月底要期末考试,她一个人在家复习,做饭,顺带帮忙看孩子。
何煜也要去,本来刘燕不想让他去,但他一个人在家无聊,说要去。
只好一大早把他叫起来,站在田埂上还打哈欠呢。
曹西辞已经在起秧,就是把秧亩里的秧苗,一根根拔起来,再用稻草捆成一捆,这一捆叫秧把子。
他坐在小板凳上,双脚陷入泥水中,脸上身上都是泥点。
这里的田不大,且每家分得很开。
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你家田的左边是别人家的,右边又是另一户人家的,这块田栽完,再绕过别人的田,去栽另一块。
何煜就夹在曹西辞家和曹继盛家中间。
前面是曹倩倩家的,后面是一片藕塘。
曹倩倩家的前面,是曹壮家的。
曹继盛拎着秧把子正往田里甩,每块田约莫能用多少把,均匀地分散在田里。
曹倩倩已经下田,弯腰开始栽。
把系秧把子的稻草扯掉扔到田埂上,左手拿着小半把秧苗,用手指轻轻往外推,说是推,其实就是一根根捋好,这样右手就方便拿。
然后一根根插进满是泥水的田里,插好后再去拿下一根。
-----不断重复。
根据自己的臂展范围,横着插多少根,接着双腿从泥田里拔出来,往后退。
第二排就顺着第一排秧苗的位置,间隔出一定的尺寸,整齐地往后排列。
比如第一排横着插了八根秧苗,那第二排也插八根,跟第一排在一条线上,中间间隔出一定的距离即可。
跟摆放桌子,排座位一样。
从田头栽到田尾,为一趟,这一趟中得直好几次腰歇息。
曹壮则挎着篮子,在田里撒肥料。
他们动作熟练,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干。
何煜头上顶着一片荷叶,手里还拿着一朵盛开的荷花。
曹培洪给他摘的。
就是让他来田里玩,站着看就行,不用他干活。
小虎翘着尾巴在田埂上穿梭,尾巴尖上的那一撮白毛上都是泥。
何煜干干净净地站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小虎迅速跑到他旁边,伸着脑袋闻他的味道。
他吓得夹着双臂后退了几步。
“小虎,过来。”
曹西辞本来是背对着他的,不知何时转过头,厉声喝道。
小虎听话地摇着尾巴,冲着他跑过去。
何煜圆溜溜的眼睛一转,试着叫了声,“小虎。”
小虎立马停下脚步,扭头看他。
何煜惊奇不已。
除了第一次见面被它吓到,后面的几次,小虎没有对他发出恶意的讯号。
何煜见到它有点发怵,只是单纯觉得它大。
对体型大的狗,会有一种生理上的恐惧。
可他见曹西辞一句话就能让它乖乖的,何煜也想试试。
于是,他冲着小虎招手,“过来。”
这对他来说是新奇的,但同时又有一种满足感。
那种对‘巨物’的征服欲,呼之欲出。
小虎犹豫着,又看向曹西辞,彷佛在等着真正的主人发号施令。
曹西辞避开它的视线,低头继续忙活。
这是默认,默认它可以去另一个呼唤它名字的人那里。
小虎张着嘴朝何煜跑去,曹西辞这才又扭头去看。
小虎想往他身上蹭,但何煜嫌脏,躲开了。
然后又觉得不太好,把人家叫过来,还嫌弃人家。
他抬手拿下头上的荷叶,盖在小虎头上,算作赔罪。
“你以后不能咬我,不能冲着我叫唤,要听我的话。”何煜谆谆教诲,“就算不听曹西辞的,也得听我的。”
霸道的话语,丝毫没有‘撬墙角’的羞耻感。
小虎头顶荷叶,吐着舌头蹲在他面前,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记住了吗?”何煜问。
小虎晃了下脑袋,他就当作是点头答应了,大方挥手道:“去吧去吧。”
被莫名其妙上了一堂课的小虎,又跑回主人的身边。
曹西辞拿掉它头上的荷叶,对折,当扇子扇。
“何煜,你站那干什么?”曹继盛扔完秧把子,掐腰喘息,“还拿朵花,你这是要送给谁。”
他嗓门大,连晨风都吹不散。
曹倩倩听见声音,直起腰,手里还拿着没插完的秧苗,“何煜应该不会插秧。”
“拎秧把子总会吧。”曹继盛困惑不解,“你总不能要一直站那看。”
对他们来说,农忙时没有闲人,哪有别人干活他站那看的。
秧亩离秧田是有段距离的,大人用挑子挑秧把子过来,小孩挑不动就用手拎,能拎多少拎多少。
即便平时跟皮猴子似的,不让人省心的小孩,一到干庄稼,都不敢马虎。
在城里的孩子跟父母撒娇打滚买玩具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种庄稼的不易。
所以他们在田野里疯玩时,都不会恶意踩坏别人种好的庄稼。
这些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好似他们生来自带的本能。
何煜还陷在迷茫之中。
一来这田里太脏了,他不想像他们一样赤脚下去。
二来,他的确不会插秧。
他侧过头,远远地看见曹培洪挑着秧把子往这走,中途还放下歇息了片刻。
带水的秧苗很重,尤其刚拔出来根部都是泥,要先在水里洗一洗,如果来不及洗,就直接带着泥挑。
刘燕头戴草帽在秧亩里起秧。
藕塘边凉快些,她让何煜在这里玩,还留下了一个小板凳。
何煜心里登时不是滋味,他僵硬着双腿,无论如何也坐不下去。
紧接着,他抬步,想顺着田埂往刘燕那边走,可窄小的田埂边杂草茂密,高度已经超出小腿,只露出中间细细的肚皮。
想原路返回吧,但要从藕塘边走,再从后面绕,远一大截。
他先用脚小心翼翼地试探,害怕有什么东西从杂草里钻出。
曹继盛已经在拎第二趟,他赤着脚,穿梭在杂草中,健步如飞。
何煜抬眸,看见不远处的小虎,灵机一动,忙招手喊:“小虎,过来。”
小虎这次没有去看主人,直接奔过来。
有了它开路,何煜放松很多。
小虎往前走,他就紧跟在后面。
走到中间,小虎直接狂奔起来。
何煜心里一紧,赶紧小跑着跟上。
他穿着帆布鞋,鞋底防滑性一般,光盯着狗了,没太注意脚下的路,也有不太敢看的原因,害怕真的看到什么,只想赶快逃离。
虽然田埂是直的,但也仅限于中间那条线,两边宽窄不一。
何煜边跑,边在心里唾弃小虎不讲义气。
眼看快要跑到头,他募地踩到边缘,脚底一滑,直接顺着杂草滚到别人的秧田里。
“啊啊啊啊---噗---”
曹西辞听见声音,起身去看。
就见田里趴着一个泥人,扬起小脑袋,双眼紧闭着,往外吐了口泥水。
“够(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