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号。
大人小孩换上干净的衣服,迎接这个重要的时刻。
村里年纪够的孩子被家长带去报名,他们没法跟城里孩子那样先上几年幼儿园。
这里没有幼儿园,所以大家到了年纪就直接去上一年级。
年纪太小的学校不收,教学楼是捐建的,每个年级分两个班,一个班级八十多人,人挤着人坐。
不是班级不够,而是师资匮乏。
一个班分配两位老师,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其中一位为班主任。
其他自然科学的课程,基本是班主任教,连体育课都是由班主任代劳。
每位老师会带不同的年级,课时安排的非常满。
何煜背着书包走在刘燕和曹培洪中间。
曹西辞是杨琳梅带着去报名,曹继盛是李英带着。
“来来来,都吃点。”张桂芳苍老的脸上盈满了笑容,热情地给孩子们分鸡蛋吃。
曹壮抱着书包,笑说:“我奶奶早上才煮的,还热着。”
等张桂芳分完了鸡蛋,他才把书包的拉链拉上。
姜桃花哈哈笑,把鸡蛋往自己脑门上砸了下,壳碎后,递给曹倩倩,“还是张婶子想的周到,我这早上着急忙慌的,都没来得及做饭。”
这个目不识丁的粗犷女人是曹倩倩的妈妈,她嗓音浑厚,夹杂着被风霜洗涤过的沙哑,个子不高,圆润的体态给常年的劳作提供能量。
张桂芳抬手摸了下灰色粗布头巾,笑呵呵说:“你早说去我家吃啊,我给壮孩下的面条,他都没吃完。”
大家笑聊着,不多时就分了两支队伍,家长们聊着庄稼的收成还有一些鸡毛蒜皮的家庭琐事。
孩子们跟在后面,闲散地走着。
何煜不想吃,把鸡蛋拿在手里玩,自顾自嘟囔,“什么时候能来车。”
这么长的路,他不想走。
曹西辞把鸡蛋装进口袋,“等你走习惯了就不觉得累。”
“习惯不了。”何煜恹恹道。
曹继盛插了一句,“你真懒。”
他们平时赶集,多数情况下都是走路,他精力旺盛,跑跑走走,并不觉得累。
但何煜不同,他不习惯这么走,而且算算上下学,以后一天就要走四趟。
曹倩倩适时道:“我也觉得累。”
曹壮也道:“是挺累的。”
全体倒戈,曹继盛被‘孤立’,不爽地哼了声,跑上前去找李英。
“妈,我累了,你背着我走吧。”
没事找事,李英翻了他一眼,“滚一边去。”
何煜愉悦地笑出声,烦人的步行彷佛也没那么枯燥了。
到了学校,一群家长们毫无秩序地挤在报名窗口,生怕自家孩子报不上名,上不了学。
姜桃花一手牵着曹倩倩,另一只手举着户口本,率先往里挤。
李英带着曹继盛跟在她身后,其他人也学着她的样子往前挤。
何煜被挤得左摇右晃,龇牙咧嘴地喊:“姥姥。”
可刘燕没听见,松开他的手,跟曹培洪一起去找杨琳梅。
按照之前说好的,让何煜跟曹西辞坐一起。
两家一起报名,再跟老师说一声,让分在一个班里。
曹西辞也被抛下了,他挤不过这群大人,索性退到人群外围,看见举步维艰的何煜,好笑地把他拽出来。
“别挤了,在这等他们。”
何煜小声喘息,擦拭额头上的汗,踮脚去寻他们的身影,又跳了几下才看见。
稍松了口气,“我们能分在一个班吗?”
不是单指曹西辞,而是希望他们五个人可以在同一个班。
“应该能。”曹西辞也不敢确定。
窗口处,杨琳梅把户口本递给老师,笑着叮嘱,“故人西辞黄鹤楼的那个西辞,千万别写错了。”
老师看了眼户口本,笑着回:“放心,不会写错的,这名气取的不错。”
听罢,杨琳梅咧开嘴,笑容更大了。
刘燕赶紧把曹培洪推上前,“老师,能不能把我家的孩子跟曹西辞分在一个班,让两人坐同桌。”
曹培洪把户口本递过去,“火字旁的煜,也别写错了,辛苦老师。”
杨琳梅忙道:“他们是兄弟俩,坐一起有个照应。”
老师:“坐不坐一起,他们自己安排。”
刘燕凑上去问:“那在一个班吗?”
老师点头,“在。”
刘燕放心地笑了,她希望何煜能跟曹西辞走近些,遇到事情有人帮衬。
“谢谢谢谢,谢谢老师。”
几人忙不迭道谢。
报完名,交了钱,几家人重新聚到一起,才知道孩子们都被分到了一个班。
老师在填写表格时,就已经备注好班级,然后告知家长,孩子在哪个班。
竖日一早,何煜睡得正香,就被刘燕拽起来。
上午八点钟上课,算上洗漱吃饭的时间,最迟六点半就要起来。
何煜昏昏沉沉地接过刘燕递来的牙刷,“快点,不然就迟到了。”
曹培洪端着一大碗刚做好的鸡蛋面,站在院里用筷子翻搅,晾一晾。
何煜哭丧着脸,“能不能不去上学啦。”他困得要命。
“不能。”刘燕无情拒绝,进卧室检查书包,把装满温水的塑料杯装进去。
“何煜,你好了没有?”
何煜刚洗完脸,听见曹西辞的催促声。
声音刚落,他就背着书包来到大门口。
他们几个昨天说好了,上学的时候都去曹西辞家汇合,大家一起走。
何煜的视线越过他,伸头往外看,曹继盛,曹倩倩,还有曹壮已经在曹西辞家门口等着。
“你们也太早了吧。”他的嗓音还有没散尽的慵懒。
曹西辞靠在大门口,“是你太慢。”
紧赶慢赶吃了小半碗面条,何煜背上书包,又被刘燕塞了一张板凳。
学校的课桌是别的地方捐赠的,没有板凳,每个人都要自己带。
他们五个人中,只有何煜的板凳是新的,曹培洪昨天下午去木匠家买的。
出了村,踏上路,何煜放下凳子喘了口气。
曹继盛把自己的凳子架在头上,抓着凳子腿走在最前面。
曹倩倩和曹壮抱着凳子,并排跟在他身后。
“快点。”曹西辞停下脚步,扭头催促。
何煜哼唧了声,拿着凳子继续走。
还没走到一半,他就快崩溃了。
瘪着嘴,很想哭。
“曹西辞,你帮帮我吧。”
他蹲下来,趴在凳子上,可怜巴巴道。
是真的受不了了,栽秧还能在田里坐着,这得一直走,还要抱着一张碍事的凳子。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只见曹西辞不悦地斜了他一眼,把自己的凳子夹在身侧,弯腰去拿何煜的凳子。
“明天再这样,我真揍你。”
何煜立马喜笑颜开,胡乱点头,直接忽略这句威胁的话。
到了学校,老师按照高矮顺序排座位,他们几个被安排在倒数第二,坐在中间位置。
两张桌子并排抵在一起,坐六个人。
曹西辞坐在过道旁,何煜紧挨着他,曹继盛坐中间,接着就是曹倩倩。
曹壮旁边坐着一个不认识的男孩,问了名字,叫孙强强。
分发完课本,空瘪的书包被塞满,很重。
放学后,何煜想故技重施,曹西辞屈指敲了敲他的额头。
捡了一根棍子,把自己的书包和何煜的挂在上面,一头搭在何煜的肩膀,另一头搭在自己的。
当扁担一样,两个人抬着。
何煜偷懒停下,曹西辞就抬脚轻踹他屁股。
在踹第三下后,何煜炸了,“我走着呢。”
明明没停,还要被踹。
曹西辞盯着他的后脑勺,憋笑,“走快点。”
何煜委屈抱怨,“我肩膀疼。”
“那你自己背。”
“我想明天自己背。”
“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