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结束后，回到宿舍。

何煜在走廊拦住洗完澡的曹西辞，“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曹西辞木然地看着冰冷的白色地砖，语气很平淡：“不想说了。”

“……”何煜不可置信地张大嘴，“你耍我玩呢？”

“嗯。”曹西辞塌着肩头，神色恹恹，牛头不对马嘴地说：“还要打吗？”

“啊？”何煜怔了下。

曹西辞抬起眼，凝视他，“不打我就回去了。”

他抬步要走，何煜把人拽住，“话说一半要人命，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

何煜看不透他眼底的情绪，只感觉他没精打采的，心口猛地一提，担忧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曹西辞舔了舔齿缝，接着又挫败地叹息，“你好傻。”

“……你不会就想跟我说这句话吧？”

曹西辞呼了口气，无奈点头。

闻言，何煜先是愣了下，然后气到抓狂，拿起他盆里的洗发水，胡乱地挤到毛巾上。

潇洒扭头，气冲冲地离去。

“神经病。”他自顾自地低吼，“你以后别再跟我说话。”

又幼稚地放出狠话，“绝交。”

水房内的吵嚷传遍走廊，曹西辞听着嗡嗡的响声，看着那扇宿舍门，伫立良久。

*

何煜在课桌上划了一道崭新的三八线。

上课都用后脑勺对着他。

在食堂打菜，视线穿过人群看到他那张脸，气得咬牙切齿，把舀出来的肉多抖掉一块。

何煜决定给他一个成长史上最严苛的教训，势必要让他记忆犹新，不敢再犯。

他觉得曹西辞就像是个卡顿的录像带，流畅的时候很不错，卡起来真要命。

早熟的孩子心思重。

他烦透了曹西辞这点，有话就明说，非要憋心里，让别人猜猜猜。

我他妈又不会读心术。

刷碗的时候走神，不小心摔碎了一个，他把曹西辞暗骂了几十遍才平息怒火。

有厨师拎着两个大黑袋子从后门出去，何煜见怪不怪，手脚不干净的事时常发生，大家也都闭口不言。

来打工的穷学生更管不了这种事，他很烦人与人之间相互算计，老员工也经常偷懒，甩活。

比如现在，“何煜，等会去把那边的地拖了。”

何煜碗还没刷完，麻木地低声应道：“哦，好。”

又在心里吐槽：你桌子都擦三遍了，硬是不挪地，咋滴，准备下蛋啊。

他刷完碗，正在擦手，扭头一看，曹西辞已经把地拖完。

倏忽间，堵着的那团气，就跟被针扎了似的，噗噗往外漏。

何煜傲娇地哼了声，装作没看见，努力把小孔堵上，不让气漏完。

曹倩倩最近在追一部偶像剧，隔三差五朝网吧跑，她攒了两个星期，已经大结局。

三人约好，星期四晚上去网吧包夜。

曹西辞打游戏，何煜要往mp3里下载歌曲。

网吧就在学校附近。

何煜要求曹倩倩坐中间那台机子，曹倩倩看了看两个幼稚鬼，无奈坐下。

何煜戴上耳机，边听歌，边在农场和牧场转了一圈，然后打开Q.Q好友列表，惊喜地发现小桃子在线。

他先发过去一个惊讶的表情。

小桃子秒回：【咦，你也在线呀】

西瓜味的少年：【嗯嗯，在网吧包夜】

小桃子：【那你多注意安全，网吧挺乱的】

何煜心情好了很多，笑着回：【没事，我跟朋友一起来的，你平时在哪上网？】

小桃子：【我亲戚家有电脑，不过只能偶尔上上】

西瓜味的少年：【明白，毕竟是在别人家】

小桃子：【嗯嗯[笑脸]】

何煜盯着这个表情，吐槽的欲望瞬间高涨，【我最近遇到点烦心事】

小桃子：【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吗？】

对方愿意听他倾诉，何煜放下心，手指飞快敲击键盘。

【就是有这么一个人，我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他特别讨厌】

刚发出去，又快速补了句：【也不是讨厌】

【他就是爱管我，老是发神经】

小桃子：【你讨厌他管你吗？】

何煜：【当然】

【他不管束我的时候，还是很好的】

小桃子：【具体有哪些方面？】

西瓜味的少年：【什么？】

小桃子：【你讨厌他管你什么】

突然间这么问，何煜思绪飞转，想摘出曹西辞的错处。

于是，他回：【不让我跟女生玩】

小桃子：【那你喜欢跟女生玩吗？】

也没有喜欢不喜欢。

他又换了一种说话，【我讨厌这种被拘束的感觉】

小桃子：【你喜欢跟女生玩？】

西瓜味的少年：【不是喜欢，我也说不清】

小桃子：【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西瓜味的少年：【暂时还没有】

眼看着已经十一点多，何煜催促他快去睡觉，没有再继续聊。

他忽然扭头。

曹倩倩默契地往后躺，靠着椅背。

曹西辞的视线紧盯着电脑屏幕。

网吧内烟雾缭绕，气味难闻，屏幕的光照亮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何煜握紧拳头，想给他一拳，解气。

但又怕自己威武的拳头把他打坏了，默念道：我今天饶你一条狗命。

切~

绝对不是咱怂，是咱心地善良。

曹西辞眼皮轻抬，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了一小片阴影。

漆黑的瞳仁使劲往眼尾挤，就差把眼珠子转一圈了。

*

双休日回家。

生活费按月给，他们每个月会回家两三次。

学校在市中心，转公交回家要一个多小时。

礼拜五放学后时间来不及，只能礼拜六一大早回去。

一路上，两人坐的远远的，谁也不搭理谁。

“嗯，又吵架了。”曹倩倩举着老式按键手机，贴到耳边，“不知道，你自己问。”

曹继盛：“又是何煜闹脾气吧。”

“也不算。”曹倩倩说不清。

曹继盛：“打个赌，他两什么时候和好。”

曹倩倩随口猜测：“明天吧。”

曹继盛：“我赌今天。”

曹倩倩没跟他争辩，估摸着也就今明两天。

又聊了几句，曹继盛突然换了一个话题，“你们女生一般都喜欢什么礼物？”

“怎么？追到校花了？”曹倩倩轻扯了下嘴角。

“正在努力中，下次回去给你们汇报战况。”

曹倩倩：“壮孩都到家了，你留在学校，我还以为你真把人追到手了。”

“哪有这么快。”曹继盛催促道：“女生到底喜欢什么？”

“你问我算是问错人了，前几年我还能回答你，但现在我喜欢枪。”

曹继盛：“拜拜。”

挂断电话，有风从车窗吹进来，曹倩倩一头干练的短发在空中乱飞。

她伸手把连在外套上的帽子扣在头上，闭眼小憩。

何煜所剩不多的气性堵在嗓子眼，一直到下了车，都没正眼瞧他。

曹西辞倒像没事人似的，跟曹倩倩走在前面，热聊着学习上的事。

何煜气地弯腰捡起一个小石子往他背上砸。

待曹西辞扭头，他又揪着路边的杂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走了一小段路，一股臭味冲进鼻腔。

何煜赶紧捂住鼻子，撩眼望去。

不知道谁家在田边修了个粪池，里面酵了大粪。

估计是各种屎搅合在一起，特别臭。

倏地，在难闻的气温中寻到了一丝呼救。

他们立马跑过去。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爷爷，脸朝上，身体淹没在粪池里，双手紧紧扒住边沿，不知呼喊了多久，他半阖着眼，气若游丝。

眼看着要脱力，被曹西辞眼疾手快地抓住。

何煜和曹倩倩去帮忙，他胳膊上全是屎，两人紧攥住他枯槁的手。

曹西辞跪在地上，架住他的腋下。

一起使劲往上拉，“呃---”老爷爷发出痛苦的呻.吟。

年纪大了，这么拽不行。

“我下去从后面把他往上拖，你俩在上面拉。”

话毕，曹西辞扔下书包，快速从粪池边下去。

何煜看着他，猛地偏过头。

‘呕---’一声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