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打开了。
黎镜拿起自己的向日葵坐上了驾驶座。
“我还以为你在上面那么久，不会再下来了。还在等你给我发短信，让我带着这一束花直接走呢。”钟玥铃松了口气，看着她扣上了安全带。
“我和妈妈说了今天会吃完了晚饭再回去。”黎镜看着手里的向日葵“这个季节你能弄到这么一大束向日葵你也是不容易。”
“其实也不是特别准备，只是刚刚好能弄到这束花，还好这也是我最喜欢的花，我就让打包了。”钟玥铃也把手放在了花盘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看着那些花温柔的笑。
黎镜听见这句话怔怔地，想寻找钟玥铃的目光，却专注的都停留在那些花上。
“距离午市结束还有一个小时了，还没吃午饭吧，先去吃饭吧，想吃点什么。”
“我太久没回来了，你决定吧。”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开了一家金鱼店，有个楼顶，可以在上面休息，去吗？”
“金......金鱼店吗？为什么？”
钟玥铃给苏合打了个电话“去隔壁的茶餐厅打包一些下午茶放到楼上的桌子上，把清单发给你，现在就去，我一会儿回来。”转过头告诉黎镜“因为我喜欢。”
听着熟悉的菜品名字，黎镜轻轻说了一句“我们走吧。”
工作日的关系，店里这个点没多少人。
黎镜抱着向日葵在每个鱼缸前观赏着。钟玥铃站在楼梯口，看着她移动。停在观赏用的大鱼缸前“蓝尾蝶！”
“这是这个鱼缸里一定会有的品种。”钟玥铃微笑的回答她。
“那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很喜欢这个品种。”
苏合看着早上自己包的花束被另一个人捧在手上，店长的目光追随着这个人，又走在后面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踏上去楼顶的台阶。
“你在店里呆着就好，不用上来了。”说完钟玥铃关上了楼顶的门。
苏合站在原地慢慢地让自己接受事实。
向日葵的花语是“我的眼里只有你。”
这句话难道是对这个人说的吗。
冬天的太阳没有很刺眼，两个人坐在凳子上，路上的行人也看不见她们。
两三年没见面，想问的有很多，但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两个人面面相觑，犹豫着谁先开口。
钟玥铃的心理其实还被紧张所缠绕，但是想解开心结和看清内心，就只有开口说话。
“怎么就决定要回来？”
黎镜立刻跟上回答“在外面就没有很开心，自己一个人也不太敢开口去社交，不太习惯什么都要自己来，也没什么人可以说说话，也不太想总是打电话给妈妈。”
钟玥铃叹了口气“是我的错，不应该在分开的时候说那种话。”
“不是，是我自己太习惯依赖罢了。”
“怎么不回自己的城市？”
“因为.......”钟玥铃从她的戛然而止里已经大概猜到了答案，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了头“而且这里的杂志社也给了我聘书。”
“能安定下来也是好事，挺好的。”强作镇定地喝了一口鸳鸯“不过一个人？没有什么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之类的？”
黎镜听到这个问题回答的很焦急“当然没有。我不怎么太多的社交。”
钟玥铃只是点点头。
“那你呢？”黎镜小声地反问。
钟玥铃笑了笑喝了一口奶茶“能不能在一起还不知道呢。”
听到这句话的黎镜惊喜地抬头看了钟玥铃一眼，后者看着远方阳光穿透大楼之间，笑得非常温暖。大着胆子继续发问“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其实我现在人在日本，现在是我的冬休，本来我没有计划回国这一趟的。我回来也没和我父母说，这几天住在酒店里。”
黎镜觉得不可思议“你，你专门从日本......”
“毕竟是你，我也很难说出不字，倒不是说不出口，只是不习惯对着你说出这个字。更何况你突然的消息确实像给我平静的生活里扔进了一块石头，我现在的状态是有问题就想解决，更何况，是很重要的问题。”
“分手的时候你说的很坚定。”黎镜小声的补充了一句。
钟玥铃笑了笑。毕竟在那种情况下，不说的坚定一点，怎么结束当下的场面。
“这家金鱼店，能开起来也纯属意外。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大爷愿意把店便宜卖给我，我又想给爸妈找点事情做，不至于太挂念我，在想着要开什么店的时候，当时大爷在钓鱼，看着他钓上来的那条鱼，我突然想起了海洋馆。”
“原来你都还记得。”
“那几年对我来说太难忘，即使环境会变，情感会慢慢黯淡，这些记忆都不是那么容易消失的。”钟玥铃看着楼宇之间的缝隙，看着阴影的方向随着太阳的变化而变化。
黎镜听见了那句“情感会慢慢黯淡”，鼻子一酸，赶紧转移了话题。
“那片土是.......”
“之前种了一大片向日葵。你手上所有，是我今天早上来这里的时候还活着的总数。”
“为什么.......要种向日葵？”
“我和我的小店员说只要在这片地上种上花就可以了，从向日葵开始，结果小店员好像知道了我最喜欢向日葵一直在种，我也挺无奈地的。”钟玥铃又喝了一口鸳鸯，开始怀疑今天晚上睡不睡的着觉。
黎镜有些沉默。
出神地看着那片剩下残枝的土地许久。
“你不是，本硕连读吗，怎么会去了日本。”
“机缘巧合让我遇到了现在的导师，她把手上有的一个外部学习的名额给了我，我当然不会拒绝。”
“那你，还回来吗。”黎镜缓缓开口。
钟玥铃看着天，想了想要说什么，才缓慢地开口。
“我去日本之后直接进入研二团队，目前已经达到了学位要求，五月份就可以回来毕业。但是留在日本读博，还是回来读博工作，暂时还没想好。”
黎镜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你怎么想？”
钟玥铃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你希望呢？”
黎镜有些犹豫不敢开口“我......”自己应该说什么呢，让她留下来吗，用什么身份呢。让她留在日本吗，自己又真的不想这么说。
问这个问题，不是为了听到答案。看着黎镜的眼睛，钟玥铃在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自己期望她回答的答案，是哪一个。
黎镜开口说“我”的时候，钟玥铃也听见了自己内心的声音，豁然开朗。
她听见了。
钟玥铃一下子松散下来，往西多士上淋着糖浆。切了一块放进嘴里，看着慢慢落下去的夕阳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其实我已有决定，只是想多方听听意见。”
黎镜看着钟玥铃的表情变化黯然神伤，她隐隐觉得那个笑容不是因为自己。
太阳慢慢地下落，两个人找到了话口，交换着失联的这几年的对自己来说的新见闻和大事记。
不过钟玥铃还是和以前一样，选择更多的倾听而不是开口。毕竟黎镜说了，没有人倾诉，用这个机会，好好的说出口吧。
太阳消失之前，钟玥铃终于说出了重点。
“所以呢，特地想见我，为什么。”
“我觉得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很沉稳，现在倒是很元气，也很活力。也不是说是你之前太沉闷，只是觉得，是我没见过的积极。你好像又回到了我刚认识你的时候的状态，只是更成熟了。”
钟玥铃笑了笑，脑子里出现一个人，这次倒是不模糊，很清晰。
“我现在，相比起依赖别人，更依赖自己。”黎镜试探着开口。
钟玥铃转过头来看着她，等待她继续往下说。
黎镜鼓起了勇气，一鼓作气地往下说。
“我想向你道歉，走的时候我......”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直习惯了你对我的好，从没想过我自己应该也要付出。需要用到天平的时候，很少向你这里偏。这都是我的问题。”
“我很想你。我在努力变成能展翅飞翔的鹰。”
“我想，我们能不能，回到过去。”
黎镜说完低下了头。
钟玥铃在脑海里已经提前想过这种可能，只是来到面前的时候，虽然波澜不惊，但依然不知道怎么回应。她深吸了两口气，缓缓准备开口。
“我们在一起那两年，除了确定关系那一晚，你很少主动向我说爱。今天我听到你这么直接的说你很想我，我很开心。”
钟玥铃开始转动食指上的素圈。
黎镜不认识，不是和两个人有关的回忆，但是黎镜知道那是这个品牌的新款，只是一个普通的戒指。
钟玥铃只是觉得不做点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很难克服要说接下来的话的不安。
“不过......回到过去这件事，对我来说会不会太残忍了。我好不容易，越来越喜欢现在的自己，也越来越喜欢现在的生活。”往事再次重现在钟玥铃眼前，这次，却可以平静的看待出现在一切。
“我收到你的消息的时候很慌乱，有想过你要和我说什么。我想了很多种可能，包括你说要和我复合。但每种可能都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回答。事实上在收到你的消息之前，我已经打算重新开始一个新的生活，你突如起来的消息，让我措手不及，又无法解释自己慌乱的心情，我觉得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来见你。”
钟玥铃看着没喝完的饮料，拿起杯子晃了晃“其实我现在最喜欢喝的不是鸳鸯，是抹茶拿铁。只是我不知道你的口味变了没有，我才点了两杯鸳鸯。”
黎镜看着她手里的杯子，抬起头倔强地回答“我还是喜欢鸳鸯。”
钟玥铃看着她固执的眼神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我依然想保护你的这份善良和天真。到今天，人生这么多经历，这种特质依然让我心动和珍惜，让我想好好的守护。不过，也只是这个特质，放到谁身上，我都会觉得很难能可贵。”
“难道一开始我不是这种类型的女生你就不会喜欢我了吗？”黎镜有些不甘心的追问。
“不，我确信我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对你的感觉就叫一见钟情。否则我不会主动向你靠近。”钟玥铃有些怀念的抬头看着慢慢黑下来的天空“但是你我都很清楚，我们之间参杂了太多东西。我对你的感情，被疲倦和无望，和这三年的淡忘，消磨掉了太多了。其实我并不无辜，一直以来忘记了被需要也是维系情感很重要的条件。一头莽撞的自我付出，又为自己的付出自我感动。这点我也很抱歉。”
黎镜看着钟玥铃抱歉的表情。在想自己和妈妈两个人到底都做了什么。明明钟玥铃才是完完全全在付出的那个人，此刻却在这里向自己道歉。
现在的钟玥铃，明显比几年前要快乐，知道原因的黎镜此刻只是心疼她。
“东京的时间比北京快了整整一个小时，你在北京时间十一点的所思所想，也许我在东京时间十一点已经想过了。但是时间来到东京时间十二点的时候，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我也已经在想别的事情了。”
离开店铺之前，钟玥铃让黎镜先去车上等着。单独和苏合说了几句。
“楼上那快地，营养一下，先不要种植物在上面了。今天我回来过的事情不要和我父母说。还有就是.......”
钟玥铃看着苏合兴致不高的脸，坚决的说了出来。
“我给你帮助，是因为别人在我失意的时候拉了我一把，给了我一个重新生活的机会，所以我会尽力去帮助下一个人，我希望你不要对我过分感激到误解了自己的心情。”
苏合低下了头，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店长，向日葵的花语，是想对那个人说的吗？”
钟玥铃看了一眼车子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
“不是。这个店到今天从上到下，单纯只是因为我喜欢。从今天开始，除了顶楼的装修，必要时我会通知你，其它事情，还是继续和我父母汇报就可以了。”
苏合抿住颤抖的嘴唇，轻轻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店长，再见。”
钟玥铃把车停在路口，陪黎镜走到小区。
“明天我想到处走走，你有没有时间。”黎镜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
“好。不过后天我要回日本了，要回去收拾行李。不能到太晚。”
黎镜苦笑，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啊。
“你不上去坐坐吗？”黎镜伸手拉住了钟玥铃的手腕。
钟玥铃抬头看了看手指地方向，笑着摇了摇头“阿姨大概不想见到我，我也没有要上去打招呼的打算。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摆了摆手转身。
黎镜看着这个背影一步步走远，觉得自己可能再也抓不住了，冲上去抱住了她。
“你决定留在日本，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不开口希望你留下来，可以吗？”
钟玥铃叹了一口气“黎镜，其实刚刚在店里我问你怎么想的时候，就算你开口希望我今年回来，我的选择大概也是沉默。”
黎镜听到这句话脱力地蹲了下去。
“你已经不爱我了。”
钟玥铃转过身来，似曾相识的一幕，只不过分开那天自己忍住不抱她是害怕自己没办法走开，现在可以坦然地走上去蹲在她面前。
“是的。”几乎是没有犹豫的说出了这两个字“事实上我一想到回到过去这四个字，我的心里就充满了不安和恐惧，被疲倦填满。即使要重新开始，我确信过去也会成为阻碍。更何况现在的我，绝对做不到答应你重新开始。”
“这种温柔，你已经打算给另一个人了对吧。”黎镜绝望地抬起头。
“是，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另一个人，就在刚才没那个人的身影在我心里非常清晰。事实上直到今天，我依然无法对你太过强硬过着决绝，如果我能活到八十岁，你已经在我的生命占据了十分之一，但这份重量，对我来说已经不是爱情。”
黎镜捂上耳朵，看着半蹲在自己眼前的钟玥铃，眼底依然温柔，但是确实，已经看不见爱意。
“其实我也没想到店员刚好种了向日葵，今天我在听到是向日葵的时候，我有些犹豫，要不要换一种花，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有些情感已经变化了，现在我不能随随便便把我最喜欢的花送给另一个人。”钟玥铃遗憾摸了摸向日葵的花瓣“这是我最后一次送你向日葵，不过这次想对你说的是像向日葵一样元气开启自己新的生活。”
“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就像我们的名字一样吧，参杂的东西太多，就如同水中花，镜中月，抓不住了。而我，做了太久围着太阳转的向日葵，也已经遇到了，能把我从水底带上去的鲸。”
黎镜的心彻底的碎了，她知道钟玥铃刚刚话里的另一个人，说的是自己。
即便是八年的积累，依然可以被冲淡，自己太小看了时间，犹犹豫豫三年不肯主动发一个消息去挽回，总是天真的以为钟玥铃会来找她回去，是自己提供的忘记的时间和机会。
黎镜伸出手抱住钟玥铃的脑袋，想凑上去吻住她。
钟玥铃捂住了她的嘴。
“抱歉，现在的我，做不到。”
黎镜低下了头擦了擦眼泪“明天我还是在家陪陪妈妈吧。”
“好。”
“再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