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了你，我也不能活啊。

“还有半个时辰！我一定可以的！”少女有气无力又十分坚定的声音在林间断断续续响起，拼凑成这样一句话。

紧接着便是一道鹅黄色的身影从小路的转角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她的脸上是不正常的赤红，嘴唇白得吓人，双股战战，脚步虚浮，但眼睛依旧紧紧注视着前方，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哪怕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好似下一秒就要力竭晕倒过去。

看她现在这个样子，饶是林郁在这三四个月里见多了，依旧会感到惊讶佩服。

自打他应下教南栀练习功法那一刻开始，安的就不是什么好心。

是以，他定下的计划比宗门任何一个体修弟子还要严格，是个人看了都得大呼“魔鬼”的地步。

但是南栀看了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第一天她没完成，第二天她便会主动要求添加到今天的训练里头。

日复一日，她进步得飞快。

虽然依旧会出现灵气耗尽，中途晕过去的情况，但每日的训练任务渐渐她都可以完成了。

甚至在几日的发展中，她一日的训练量隐隐有了超过他的趋势。

林郁不得不肯定一点——南栀对自己极其下得去狠手。

灵修在魂体不稳、再无进益的情况下，冒着会身死道消的风险狂练体修技能，就是为了在宗门的一个小比试拔得头筹。

谁听了不说一句“变态”。

可她就这么干了，还分外卖力。

如此看来，上辈子除了更换灵根一事，她对他下的其他狠手看起来都有些正常了。

怎么回事？

想着，林郁神色暗了暗，一个提步追了上去。

他对南栀的态度已经由先前的作壁上观，渐渐转变成了一个值得认真正视的对手。

这一辈子他既然挑明了与她公平分个输赢，那他便绝不能差了去。

林郁暗暗加练，南栀见了也不肯落后。

她生怕自己太差让林郁失了教自己的兴趣，也跟着默默加练。

哪怕两人被派出去除魔回来也不会停下修习，继续修炼。

师徒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回，成功把长青宗包括乐安仙尊在内，上上下下都卷了个遍。

一时间，那些从外面除魔回来的人再也不修养了。

个个都天未亮就起，互相攀比起训练量来。

长青宗向来有大弟子带师弟师妹修炼的习惯，一部分是为了及时纠正错误，一部分就是为了监督。

因此，当这风气掀起来的时候，多的是人叫苦不迭。

但看到修为实打实提上去之后，部分人尝到甜头就没再说了。

剩下那部分仍有怨气的，就是以周桀为首的一群闲惯了的人。

他们进入长青宗就是为了宗门庇护和切身利益，在修行一事上并没有志向，甚至本身就没天分。

往往这些人都没有唇亡齿寒的意识，只有“天塌了，由高个顶着”的自私想法。

所以，对这部分插科打诨的人来说，掀起这浪潮的南栀和林郁两人简直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周桀这些日子头疼不已。

一起吃酒胡混的兄弟们总向他抱怨训练太苦，催促着他想办法把两人给举报了，还怂恿他直接找上宗主去。

但这件事哪有他们想的那么容易？

那日他在华清峰的的确确听到了两人亲口承认自己是“借尸还魂”。

但他没证据啊。

前些日子他就传了南栀和林郁很可能是魔族借尸还魂的奸细。

可结果呢？

这个谣言，被上面的几位峰主以“清玉仙子魂体有损，难免性情有变。林郁并无异常。”为由，轻轻揭过。

这样就算了。

他不仅被扣了半个月俸禄，还挨了了浮华几鞭子，苦哈哈在床上躺了十天才算缓过来。

既然他现在明知长青宗一众内门弟子对南栀和林郁二人不似其他弟子，那他便再不能像之前那么莽撞。

他一定要抓到南栀的把柄，一定要是实打实的把柄。

为了之后更大的利益，他且再忍一段时间。

两人总归有按捺不住的时候。

*

华清峰上，林郁和南栀并不知道这人的算计，极为默契地打了个喷嚏后又继续投入修炼了。

但南栀由于自身本就是灵修的原因，修炼起来远远不如林郁顺利。

所幸她脑子不是白长的，懂得融会贯通。

在想明白完全按照体修来她只能止步不前后，便迅速萌生了让两者相互结合的想法。

南栀说干就干，以众人完全想象不到的大胆，拿自己身体做着实验。

若不然怎么能说她初生牛犊不怕虎，还踩了狗屎运呢？

这种行为稍不注意便会魂飞魄散，尸骨全无。

上一个这么干的，骨灰都不用别人搭把手，自己就扬了。

南栀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危险。

甚至在比试之后，乐安仙尊察觉不对问起时，一脸淡然地回答道：“不都是修炼吗？有什么不同的？难道大家不是这么做的吗？”

一连三个问话，让一直以为她跟林郁修行是在强身健体的乐安仙尊，彻底气了个人仰马翻。

当然，她知道危险之后会不会再如此行事已是后话了。

且不说之后如何被严令禁止，反正南栀现在是极为享受的。

因为拿准了诀窍，她现在的修炼速度上来了，还抓到了空闲、盯着林郁一顿欣赏，划掉，研究。

少年的一头青丝被规整地束起，脸上已看不见婴儿肥的痕迹，剑眉星目，深邃又英气逼人。

鼻梁高挺，嘴唇虽薄但唇峰明显还透着淡淡的樱红，一看就很吸引人。

除了五官精雕细琢外，林郁的腰她是见识过的。

那劲瘦的腰肢，沟壑分明的八块腹肌，条理清晰的人鱼线，妥妥的话本男主人设必备条件。

此外，过了少年变声期后，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悦耳，可设想地凑近了听有多酥麻。

但她实在是怕落得被两个林郁抓来捏去的下场。

美色当前，只能远观而不得亵玩的感觉不好受。

她现在有点理解了浮华为何总拿着《清心诀》了。

实则色即性也，幸好她先前没机会把它拿着当柴给烧了。

南栀哀哀叹了一口气，连声嘟囔道：“可惜啊，可惜。”

许是她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连林郁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后，又重新闭上了也不知道。

只等体内的懒劲稍稍褪去，很快又投入了修炼。

一日复一日，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又是一天除魔归来，南栀因为一时失察受了些伤。

但她并没有因此停止修炼，甚至以此勾设出她修为不够，自觉加大了修炼量。

林郁看着那个深更半夜仍在不断修炼的身影。

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就这么断了，他不耐地问道：“你就这么想赢？”

话说出许久，没听见人回答。

林郁不禁皱了皱眉，走近了，借着月色才看清南栀的情况。

面色白如纸，唇角溢血。

他只轻轻一碰便无力倒下，用灵力稍一探查就发现她灵气四散，灵府不稳，很明显的是灵气逆行、走火入魔的征兆。

林郁左眉一跳。

这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他冷笑一声，转身抬步要走。

就在他快要出山林时，林郁停下了脚步，怀着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重新折返了回去，并开始着手帮南栀控制体内乱窜的灵气。

渐渐地，南栀也在林郁的帮助下苏醒了过来。

她那晚哭了许久。

林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她呜咽了多久，他就在隔壁守了多久。

以至于，次日一早，他是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出现在平日里修炼的地方。

清尘薄雾笼罩，加上瀑布扬起的水汽。

吸入肺部的空气更湿润了。

小潭里，深浅不一的几尾鱼游得十分恣意畅快。

林郁收回艳羡的视线，凝神静气地在瀑布旁打起坐来。

不知过了多久。

不远处忽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他以为今日不会出现的身影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南栀同样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呵欠连天。

看得出来她脸色很不好，显然没有从昨日的灵气逆行中恢复过来。

见状，林郁不可自察地黑了脸，重复了一遍昨天的问题：“你就这么想赢？”

这回，南栀应了。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答道：“我想。”

说完，她怕林郁误会她是要赢他，便急忙解释道：“我若不赢，我们必然要长期待在长青宗内。时日久了，你一定会有危险的。”

“为什么担忧我？我可是想置你于死地的人。”林郁不禁打断她，疑问道。

南栀嘴角抽了抽，抬眸与他对上视线，微笑道：“因为没了你，我也不能活啊。”

经历了好几次心理调整后，南栀已经完完全全理清了心绪——

上一辈子的事情，她不能要求林郁不恨她。

作为自幼一起长大的挚友，她能做的便是尽力化解他的怨恨，让他知道这辈子的自己是不一样的。

她身正不怕影子斜，管他满肚子千愁万绪，她只要苟住命就好。

而且，她说的也不是假话。

林郁是七煞之体，是她最理想的镇魂石。

离了他，她也是真活不了不是？

缺根筋的南栀并没想到自己这缺胳膊少腿的话给林郁本人造成了多大的撼动，自顾自地开始修炼。

林郁眸色深深，眼底全是人读不懂的情绪。

他自记事起就被父亲拿来做实验，千百种灵草、毒药一日不落地往下灌，练成了他如今的七煞之体——魔族传说中才有的体质，却让他在每个月圆之夜饱受折磨。

好不容易逃出了那个家，在地界饱受冷眼、就像过街老鼠那样遭人驱逐。

自以为时来运转时，却在拜入师门那日起开始倍受冷待。

他何德何能受得起眼前这个人这样的一句话？

什么非他不可？什么没他不能活？其背后定是有目的的！

作者有话要说：林郁正以他最熟悉的自欺欺人的方式将自己最柔软的内心封锁起来，并自顾自地认为那样就不会受伤了。

只是，有些情不知所以而起的，防是防不住滴。

【TMD，付完尾款的我，穷疯了。Do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