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
淡淡的安神香在室内弥散开来。
南栀只觉的眼皮子好似有千斤重,只一闭眼就沉沉睡去。
梦里她回到了熟悉的山谷。
周围绿树环绕,一院子的野菊向阳而生,耳旁是精怪伙伴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她好似还是猫儿,趴在窗台上听他们给自己吹嘘又打听到了什么新奇事迹。
有时候听倦了,就把耳朵一盖,找周公去。
每天除了睡觉和听八卦,就是到林郁面前混吃混喝。
最主要的是,那时候的她不用打坐修炼,不用练习功法,能一觉睡到自然醒。
除了不能出院子,生活能算得上是逍遥自在。
只可惜梦终究是梦。
她已经回不去了,也不知道那群精怪朋友们想她了没有?
他们会不会因为没了可以倾诉的伙伴而郁郁寡欢?
会不会经常因为“谁知道的更多”而争执不下,甚至打起来?
尤其是风精和水精,他俩最不和了——平日里说两句就开始拌嘴,放任自流的话就会引起一场疾风骤雨,直到最后两败俱伤。
南栀想着想着便哀哀叹了一口气,越发地心酸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天道好似听到了她内心的祷告。
南栀耳边蓦地响起一阵熟悉又朦胧的吵闹声。
她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围屏外,三个身体半虚半实、小臂高的尖耳小人正围坐在八仙桌上。
他们坐姿各异,每一个都抱着一个斟满茶汤的杯子,渴了就埋头喝一口,然后继续当着本人的面肆无忌惮地讨论着她在灵虚峰上的奇怪举止。
“哈哈哈,你知道南栀刚刚跳的是什么吗?奇奇怪怪的。”
“祭祀舞?似乎又不大像吼。总之,就是那一挂的。奇怪又上头。”
“看架势,应该没错。只是这娃子的舞技咋又退步了嘞?不过配合着她唱的歌,倒是挺自成一体的,就是渗人了点。”。
“确实。但她这舞技还能有退步的空间?不是正常发挥吗?”
此言一出,众精怪开始回忆起南栀过往的舞蹈片段。
结果越想越觉得,她这次还进步了一些些。
于是乎他们又开始叽叽喳喳地给自己强行挽尊——夸南栀天资聪颖,能自学成才,他们早就很看好她之类的。
两个来回下来,水精许是有些夸不下去了,转而担忧地问道:“你们说那个乌漆麻黑的八字胡小鬼会不会对南栀不利啊?”
“哎,我觉得也会。他长得就不像好人。话说你们刚刚制止了没有?”风精不知何时加入了进来。
“没有。”云精、木精、水精摇头。
风精哀叹,“你们怎么不努点力呢?”
“你个半路溜号的老六,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水精送了风精一记爆粟。
姗姗来迟的山精见这两只精怪又要打起来,近乎本能地岔开话题道:“南栀刚刚作法跳那支舞我觉得还挺好看的……你们不觉得吗?”
它的声音越说越弱,尤其是最后六个字,几乎是硬着头皮说出来的。
“是的。”
“我也觉得不错。”
南栀自我挽尊的声音几乎是与那群精怪的肯定同时说出。
声音清脆,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
那些没个坐像的身影显然被她的话吓到了,立即停止了争论。
四五道视线穿过围屏在她身上来回扫视,在确认是南栀本人后,纷纷凑上前来。
五只精怪中就数山精最惊喜,它几乎是凑到南栀的脸上问:“你能听到我们的声音了?”
南栀当即停止了前进的动作,乖乖地点了点头,心里暗道那书虽然看着很不靠谱,但里面的内容还挺有用的。
她只是随便试试就真的见到了精怪们。如若她真的将里面五花八门的辟邪技法用在除魔上,那岂不事半功倍?
到时候,指不定能从乡亲们那里讨到更多比叫花鸡还要好吃的东西……
南栀正幻想着自己面对着满汉全席不知如何下手的画面。
下一秒便被朴实憨厚的山精彻底打破,只听他万分感动地道:“南栀,你总算学会形神聚念、魂体出窍了。”
什么形神聚念、魂体出窍?
南栀闻言,顿时一愣,疑惑道:“我不是跳大神找到你们的?”
话音未落,四周陷入死寂。
南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压根不是什么跳大神起了作用,而是她做到了比修炼时更专注(啥也不想),比学习功法更聚精会神(脑袋空空),又一心念着想见他们,这才做到了形神聚念、魂体出窍,与他们相见。
之前之所以一直没发现,是因为她一心扑在话本和修炼上,压根进入不了那种状态,这才让他们分别如此之久。
这样也就罢了,最最最主要的是,她的满汉全席……
它……它没了,呜呜呜……
南栀悲伤不已,才到嘴角的哈喇子瞬间变成了泉涌般的泪,不要钱的嘀嗒落下。
因为她此刻正处在魂体出鞘的状态,滑落的泪水甚至都没能留下痕迹便消失不见。
精怪们察言观色,又是安慰又是亲热地凑上前来一顿顺毛,诸如“天赋异禀、神秘诡谲、英姿飒爽、非常人所能及”等词语跟不要钱似地往外撒。
毕竟,若是真的跳大神,她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三言两语后,小姑娘被夸得满脸通红,隐隐有些心虚。
幸亏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很快便稳住了即将起飞的小心脏,不甘落后地开始用新学来的词句夸赞他们。
一人五精怪商业互吹了一轮又一轮。
眼见着肚子里的那点墨水要被耗干了,南栀急急打断他们的将要说出口的话,见缝插针地征询起这几位精怪的助攻意见。
南栀经过这几天与林郁的过招,结合林郁提出的问题,自己也总结了一下症结所在:
其一就出在她对功法并不熟练,以至于她常常放了空炮、吃力不讨好;
其次就是她四肢不协调的毛病也遗传到了这具身体上——十有八九时她想躲闪,而身体却做出了主动往前凑的动作,有一次甚至差点害了自己半条命。
除了这两个问题,其他都算不得上是什么致命硬伤。
所以,她要求的很简单,就是在她躲不过的时候推她一把,让她避开对方的攻击;
又或者帮她在发招时对准人就可以了。
只是这活说简单简单,说不好干也是真不好干。
如若能得到所有精怪们的帮助,她必然会多一些胜算。
但比试台上没有树、没有水、也没有山,届时可能只有风精能稍稍帮她一下。
听完她的阐述,精怪们爽快地替风精应下了,也没细问她赢了之后要做什么。
心中大石终于落下,南栀的心情登时轻松了许多。
话题也逐渐由明天比试的应对之策,逐渐转变到了山里最近的奇闻异事。
这些精怪穿梭于山林草木之间,因为其自身的特性,平日里并不在人前显露,也很难被常人发现。
是以,从他们口中听来的八卦永远是最新鲜最隐秘的。
她就曾借此,不出门就了解到了有关坏女人的许多事情。
风精经她提醒,当即想到了刚刚巡山时看到的恐怖一幕。
但由于其过分血腥,它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说。
山精好似看透了它的想法,直言问道:“你想说的该不会是前些日子呈元山苏家寨灭门的那件事吧?”
此言一出,一众精怪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天生善良,能让他们如此沉默的便只有过分血腥的惨剧。
南栀只一想就明白了他们话中的意思。
再者,呈元山临近长青宗,两者直线距离只有百十公里。
而且,“苏家寨”这三个字听着十分耳熟。
南栀陷入沉思,很快便联想到了前些日子凌岳大师兄在“防骗大会”上说的那一段经历——故事似乎就发生在苏家寨。
她记得那时候乐安仙尊吩咐的是凌岳带着钱、把人好生送了回去,难不成是他们露了财,被更凶狠的人劫了?
想着南栀便感叹道:“古语有云财不外露啊。”
话音未落,水精便反驳了她的话,“不是的,南栀。那个女人不像是劫财的。更像是……”
“夺人生气。”风精及时补充。
剩下的四位精怪连连应和道:“是的,是的。就是夺人生气。”
“我上次就见着她直接把人抽干了,好可怕。”
“我见到的更可怕!她把人的血放干了用来炼药。”
“你们的都不可怕!我亲眼见着她在那些干尸上乱涂乱画。然后……然后他们都站起来了,呜呜呜……”
“我也见到了,那些都没有呼吸的。可是看着真像活人呀!”
“我刚刚还去看了。她……她抓了山大王的孩子,正生、啖、其、肉呢。”
五只精怪七嘴八舌地说着,引得南栀连连倒吸凉气。
作为曾经在呈元山混过一段时间的人,南栀很清楚地知道他们口中的山大王是谁。
那是一只占山为王的筑基大圆满赤金猫虎兽,已经半开灵智的它丝毫不逊色于金丹中期的修士。
而且赤金猫虎兽极难孕育子嗣,她来这二十多年才见他得了一子,平日里宝贝得不得了。
能从他的手中夺走幼崽,那人的实力绝对高于金丹后期。
再一联想那人的行径。
除了魔族,南栀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做出这种有损道义的事情。
可是魔族中,能使用这种秘术的身份绝不简单。
这人必须得防着点!
为了将来她与林郁的安全,南栀开始撺掇水精利用镜像将那人的容貌投射给她看。
水精向来心软,没两句就答应了下来。
只见她在茶杯中轻轻一划,快要贴近碗底的橙色茶汤倒映出了一道颇为丰满的女子身影。
她此刻正背对着他们坐着,埋头苦吃。
火堆里跳跃的火光将她的动作映照得格外明显,耳边好似还能听到她咀嚼的声音。
蓦地,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众人见状,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只见那女子缓缓回头,露出了一张陌生的、布满血污的秀气脸庞。
猩红的眼睛好似能透过水镜与他们对视。
南栀懵了一瞬,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随之而来的还有灵魂深处的颤栗。
她好像知道她是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补充说明一下,女配就是夺了南栀身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