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起被寒子御圈在院子里的几天，白里奚日日都去看他。寒起也是变得愈发嚣张，他问白里奚怎么每次都是空手过来。

白里奚回答\"：你要什么有什么，我哪有稀罕玩意儿能入你的眼。\"

寒起跳起来，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对坐在床边的白里奚说\"：心意懂吗？我要的是心意。\"说完寒起瞧见门口的侍卫朝屋里探头张望，赶忙又躺回去。

\"我想不出来要送你什么。\"

\"不需要多贵重，但必须在这世上没有第二份。\"

\"那你要容我想想。\"

\"好，但别太久。\"

第二天白里奚去看寒起时，手里拿着一个卷轴，寒起望着卷轴道\"：你不会把挂在梧桐苑正堂上的那幅画拿来了吧。\"

\"我没那么大的胆子。\"白里奚坐到寒起身边\"：往里点儿。\"接着白里奚展开画轴\"：这是我昨日回去后连夜画的，又简单装裱了一下，你看看。\"

画卷展开，是幅人像，再一看，正是寒起，不过不是平日里的寒起，而是那日当着白里奚的面，胡吃海塞酒糟圆子的寒起，画上的寒起低着头，腮帮子微鼓，嘴角边挂着一粒米，画的左上角还有题词\"风卷壶觞蓬莱去，云缠雪丸昆仑来\"。

寒起接过画，笑得前仰后合，连声赞妙\"：这样的画和这样的题词，世间的确不会再有第二幅了。\"

两人还在谈论画时，寒子御走了进来，他也看到了寒起手中的画\"：你着人叫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看画吧。\"

寒起卷起手里的画\"：不是。\"他对白里奚说\"：你先回避一下。\"白里奚起身走到院子里，寒起对寒子御说\"：大哥，过几日就端午了。\"

\"你想干嘛？\"寒子御警惕地看着寒起。

\"你过来坐嘛大哥。\"寒起拍拍床。

\"我不坐，你接着说，你想干嘛？\"寒子御朝后退了半步。

\"大哥你看，我的伤都好全了，这几天我也乖听你的话，除了上茅房，半步也没离过床。\"

\"所以呢？\"

\"所以端午的时候我想去城外山上的道观玩。\"

寒子御听了寒起的话，扭头就要走，寒起见寒子御不答应，从床上一跃而起，隔空跳到寒子御的背上，用手脚缠住他，寒子御一个趔趄\"：你撒开。\"

\"我不，你让我出去玩，我就撒开，不然我就一直这么跟着你。\"

寒子御挣了两下，但他也不敢使全力，寒起便还是挂在他身上，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寒子御开口道\"：让我先去见剑仙，若剑仙大人有空陪你，那你就去，若剑仙大人没空或是不想和你同去，那你就在府里老实呆着。\"

\"好。\"寒起从寒子御身上跳下来\"：我和大哥一起去见师父。\"

\"你不许去，别扰的剑仙大人心烦。\"

\"怎么会呢，师父又怎会烦我。\"

\"你听不听话，再同我胡搅，我便带你去见父亲。\"

寒起忙摆摆手\"：那大哥你快去快回。\"

寒子御出门，白里奚走了进来\"：世子真是宠着你。\"

寒起笑笑\"：你今日回去便准备准备，我们端午的时候出去玩。\"

\"你怎么就断定剑仙一定会答应陪你出去？\"

\"他可是我师父，我受伤的事故意瞒着没让师父知道，大哥去找师父，必然会提及此事，师父心软，定会答应的。\"

果然，不多时，寒子御回来，身后还跟着李之问，李之问走到寒起跟前，略带责备地问道\"：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没什么大的毛病，府里的郎中这几日都快住我这了，师父又不通医理，来了也只能跟着白白担心。\"

\"那你也应该和我说一声的。\"

\"是，徒儿记住了，下次再受伤，第一个就去找师父。\"

\"别在剑仙大人面前胡言乱语。\"寒子御对寒起训斥道。

\"无事。\"李之问说，他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白里奚\"：这几日都是殿下在陪着寒起吗？\"

\"不算陪着，我一个人也无趣的很，就到寒起这来多走动些。\"

\"多谢殿下了，你们年纪相仿，谈得来，寒起从小在府里长大，见的人少，殿下与寒起能互相作个伴，也是好的。\"李之问说到这停了停，又继续道\"：既然寒起无事，这里也用不到我，那我就先回了，有什么事，就去我院里找我。\"说完，他对白里奚点点头，走出了房间，寒子御又交代了寒起几句，也回去了。

人都走了，寒起这才发现白里奚表情有点不对，他问白里奚怎么了，白里奚说\"：要不你把画还给我吧。\"

寒起有些错愕\"：为什么？\"

\"你想要什么都有，一幅破画，送给你，实在是拿不出手。\"

白里奚这话一说，寒起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拿起那幅画展开，就势躺在床上，寒起看着手里举着的画对白里奚说\"：要我说，殿下就不该来江阳。\"

寒起说完，将画卷起来，坐直身子，拿画的手伸向白里奚\"：殿下若是觉得心里不痛快，那就请将此画收回去，殿下说的对，这普天之下，只要是有的，我想要，就都能得到。\"

白里奚一听这话，接过画转身就要离开。寒起却对门口的侍卫吩咐道\"：不许殿下出去。\"

门口的侍卫听到寒起的命令，驾着刀硬生生将想要踏出房门的白里奚给逼了回去。

饶是白里奚平日性子再软，遇此情形，却也不免惊怒，他转头看向寒起\"：你好大的胆子。\"

\"我说过，这天底下，只要是我想要的，就能得到，我不许殿下出去，殿下便不能出去。\"寒起慢慢走到白里奚跟前，一字一顿地对白里奚说道。

\"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只想告诉殿下，殿下的苦楚不是我造成的，所以殿下不能拿我当出气筒。\"

白里奚被说中，但他还是辩解道\"：我没有。\"

\"认错才能改错，面子是最无用的东西。\"

白里奚没有做声，寒起继续说\"：殿下以为门口的人之所以听我的话，是因为我江阳王府五公子的身份吗？\"

\"那不然呢？\"

\"殿下是陛下的儿子，跟着殿下的随从，可听殿下的话吗？\"

\"因为你在王府受宠爱。\"

寒起没有立马反驳白里奚，他对门口站着的侍卫说\"：到院门口等着。\"

侍卫退出院子，寒起才又开口\"：就算是现在，我在王府里，也不能处处随心所欲。\"

\"但你还是比我强太多，你的底气就是王府，不管你承不承认。\"

\"殿下说的不错，但殿下要知道，事情并非一成不变，有些事你现在看到的样子并不是它从前的样子，而更多的事，甚至不是你表面看见的样子。纵然天命难违，但人力又当真一无是处吗？就如方才，若我与殿下易位而处，我宁可撞到刀刃上，也决不回头受人胁迫。\"

\"你是会武功的。\"

\"师父来王府，虽将我收做关门弟子，但我的兄弟姐妹们和我一样，也都由师父教导，师父从未给我单独开过小灶，可若真的比试起来，他们没一个人是我的对手。我用心练功，不为别的，只为哪天就算这江阳王府倒了，我也不会轻易任人拿捏。我知道，在殿下眼里，我的起点比旁人高出许多，可殿下又何尝不是呢，皇宫再怎样也不会输给王府吧，若是寻常人因着我的出身愤懑不平，我无话可说，可若是殿下也这样觉着，那实在是太过浅薄。\"

寒起说完，白里奚犹豫了一下，将手里的画递到寒起面前\"：方才是我不对，不该心生嫉妒，对你如此恶劣，也多谢你，提点我。\"

寒起将画推开\"：殿下不必谢我，殿下请回吧，我累了。\"

白里奚想再说些什么，寒起只是波澜不惊地盯着他。白里奚被看的心里有些没底，眼前的寒起和他从前见到的寒起完全不一样，他不是那天夜里拿着刀砍杀刺客救下自己的寒起，也不是带着自己到处瞎转悠没个正形的寒起，此时的寒起没有任何情绪，他最后的那点情绪都在和自己的对话中被消磨干净，寒起让他离开，并不是因为生气或者失望，只是因为不想见到他，那感觉如同他在花园里赏花，走得累了，不想看了，就这么简单。

白里奚像是忽然被掏空了心肝，因为他不能断定，寒起这个不想见是一时的，还是永久的。他又盯着寒起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泄气了，攥着画离开了夕照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