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五房中，四人围桌而坐，仍是莫灵萱首先打破沉默。

“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怎么好像不高兴？”莫灵萱察言观色，白沧宸一贯不悲不喜，无甚表情，所以可以忽略不计，但秦小五和莫灵悠倒是很明显的闷闷不乐。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秦小五锁眉垂眸，神色凝重。

“怎么没有？那些毒蚍都被消灭了，王权五州的危机也解除了，还有，我们如愿以偿拿到了通关指环，明日就能离开这里了，怎么这些事都不值得高兴么？此时若是有酒有菜就好了，我们大家好好庆贺一番。”莫灵萱兴高采烈，这个王权城，听这名儿好像霸气十足，但城内硝烟四起，战乱连连，民众困苦不堪，多留一日都觉得心情压抑沉重。

“有什么可高兴的？”秦小五苦笑：“本以为纵横谋划，一切尽在掌握，岂料却成了别人的棋子。”

“别人？” 莫灵萱挠了挠耳朵：“你说的是洛舍君那个伪君子？他的所作所为倒是着实可恨，不过如今你也算揭穿了他的假面具，相信从今往后若没有他的兴风作浪，五州便会安稳太平了。”

“祸患不除，谈何安稳太平？”秦小五抬眸，闪过一丝精光。

“将军，我知道您心有不甘，五州之局，疑团甚多，看似乱局，实则有人步步钻营。可是如今的局面，我们真的不便再插手五州之事。这里毕竟不是人间，王权之城也只是五浊恶城中的其中一城，莫说五浊女王，就连王权城主我们都不能得见，五君乱斗是形势使然还是有人暗中挑唆，或者根本得人默许，这一切都未可知。我们之后还要闯三城和生死门，若在此地就深陷其中，会否正巧就中了有心之人的圈套呢？通关指环得来不易，还望将军大局为重，莫要节外生枝。”莫灵悠望着秦小五，表情郑重。

秦小五默然点头：“我知道，只是心有不甘。”

“心有不甘？秦小五你不甘什么？还有什么祸患？什么圈套？谁是祸患？谁给我们下套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莫灵萱听得稀里糊涂，如坠云雾。

“你呀。”莫灵悠白了一眼莫灵萱，俯耳低语。

“什么？”莫灵萱听着睁大了眼睛，捏紧了拳头。

银河淡淡，玉漏声残。

秦小五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个翻身，突感耳中一点刺痛。

“啊哟，莫灵萱，你是虱子吗？干嘛咬我？”秦小五拍了拍耳朵。

“呸呸呸，你才是虱子呢，你还敢说我？整个晚上都不安生，翻来滚去的，你身上长刺了还是炸毛了，就不能消停会儿？我刚一睡着就被你弄醒，还差点掉下去。” 莫灵萱的火更大，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原来秦小五刚刚的一个侧身翻，差点让她直接掉进他的耳道深处，幸好她机灵，关键时刻死死抓着他的一撮耳毛才没掉进去。

“……”秦小五无语：“老子不是虱子，不过耳朵里倒有一只活生生的，还特别凶。不过你以为我想这样么？就是一直睡不着咋办? 不然，你换个别的地方休息去？比方说白沧宸那儿，他老兄睡觉一定比我老实，保管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动一下。”

“得了吧。他那儿冷得和冰窖一样，去他那儿还不如就留在你这个狗窝里呢。虽然这里是脏了点，也臭了些，不过凑合凑合也能睡个踏实觉。在他那儿真能被冻死，也不知道我姐姐怎么能受得了在他那里呆那么久，她平日里身子骨儿还不如我呢。对了，你不知道，我只在他那儿呆了两晚，就已经染上风寒了，到现在还没好呢。啊……啊啾。”莫灵萱说着不知不觉张大嘴巴，数个喷嚏连番打，鼻水呲溜响。

震得秦小五耳膜直颤，他一个激灵直接坐了起来，掏起了耳朵：“莫，莫灵萱，你要打喷嚏出去打，别拿老子的耳朵当夜壶，你要让老子得了脓耳症，老子可跟你没完。”

“你敢威胁我？哼，我就擤，看你奈我何？呲溜……”莫灵萱左躲右闪，躲避着秦小五的手指。

突然间，秦小五停止了动作，紧接着轻声说道：“别吵，有人来了。”

“有人？”莫灵萱也停下了脚步，侧耳细听，果然听到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接着是两下微微的叩门声。

“谁？”秦小五掀被下床，隔门低问。

“我！”那人声音低到微不可闻，但秦小五仍是一秒辨出了来人是谁。

他即刻开门，正是七七，一袭黑衣映于月影中。

“这么晚了，有何事？”秦小五打量了她一番：“你为何穿成这样？”

“我打听到，今晚子时，四七的娘会亲自去林中尸潭。”七七抬头，语气平和，神色平静，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哦。”秦小五微应一声，眉头微蹙，再没有多余的话。

二人默然半晌，见秦小五始终没有开口，最后还是七七打破沉默：“你明日就要离开了，早些休息吧。”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你等等。我又没说我不去。” 见她要走，秦小五又急了，一把伸手拉住她。

七七转过头来：“你确定你要去？”

“我……”秦小五犹豫着：“你非去不可吗？”

七七静静地凝视着他，缓缓开口：“我生来执拗，凡事若不能求个明白，寝食难安。”

“求个明白？秦小五，是不是七七也知道了？”莫灵萱想起昨晚莫灵悠对她说的话。

“你一介弱女子，即便让你知道真相，你又能如何？我何尝不想求个明白，但人不能只考虑到自己，若一切真的水落石出，只怕有人会狗急跳墙、孤注一掷。你难道想见到五州山河变成焦土死地吗？”秦小五盯着七七，表情有些激动，这些话他像是说给七七听，却又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难道装聋作哑，视而不见，那些事就不会再次发生？你能保证毒蚍不会再现，不会有女子被迫变成恶兽，五州山河永不会变？”七七微微冷笑，用最淡漠的语气反问秦小五。

“我……”秦小五语噎，他握紧了拳头，他不但不能保证，他甚至可以肯定所有一切一定会再次发生，毫无悬念。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五州可以乱，可以自相残杀，但绝不能以这种方式被算计。不过这是王权城内事，你未签署婚书，又非我族类，不想牵涉其中，我可以理解，也不会怪你。你明日就要离开，我今晚还来找你，是我欠考虑了。相识一场，明日我恐无法亲自送你，就此告别。”七七说完，绕过他，大步向前，走向密林。

“秦小五，你在干什么？七七都要走了，你还不跟上去，你在等什么？喂，秦小五，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回答我。” 感觉到秦小五停在原地没有动，莫灵萱急得在他耳朵里直蹦跶。

“莫灵萱，如果这件事没这么简单，还有更大的黑手隐身幕后，我们该如何？”秦小五小声低问，声音中充满了无奈。

“更大的黑手？” 莫灵萱不假思索：“管他是谁，一起揪出来就地正法了。”

“正法？你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轮得到我们出手么？更何况，若是这黑手能这么容易对付，王权城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我们根本不知道这王权城的水究竟有多深。若上者授意，他哪来那么大的胆子？”秦小五隐隐苦笑。

“上者授意？你说谁？”莫灵萱没听明白。

“人间两国交战，也须奉国君之令。这里虽然是妖界，但我看王权五州的城防部署都与人间无异，你说，若无这王权之城或是五浊恶城的最高上者授意，谁敢如此大肆挑起五州战乱？”秦小五叹了一口气。

“哦。你是说这一切都是王权城主操控的？又或者是五浊女王？”莫灵萱终于明白了，紧接着，她的脑子这次也终于多转了一道弯：“我们好不容易拿到了通关指环，明日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所以今晚你才不敢和七七去尸潭，对不对？如果真的是王权城主和五浊女王……咦，不对呀。”

莫灵萱歪着脑袋又想了想：“秦小五你说，如果你是王权城主或五浊女王，这里是你的地盘，你的家；你说天底下有谁不喜欢自己家里漂漂亮亮，山清水秀的；怎么会想着把自己家变成如今这样残破不堪、尸横遍野呢？难不成这王权城主或五浊女王是个傻子？”

“对啊。”秦小五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他拔腿就去追七七，结果没跑两步，他又停了下来。

“又怎么了？”莫灵萱问道。

“若没有王权城主或五浊女王的授意，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祸乱朝纲、引起内乱民不聊生，这事放在人间，就是抄家灭九族的大罪啊。”秦小五又纠结起来：“万一王权城主或五浊女王真的是昏聩无知的傻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