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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缄默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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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全展唯一一个雕塑作品,雕塑的体积很大,几乎占据了半个展馆,人站在雕塑下面就像站在真的蓝鲸身边一样渺小。雕塑由易拉罐、铁皮、塑料等废弃物制成,根据介绍,这些都是从深海中打捞出来的海洋垃圾,作者想要呼吁人类保护环境,这才造就了这个宏伟的作品。

蓝鲸的脑袋很大,同样硕大的嘴向上张开,两翅奋力下扑,鲸尾几乎垂落到地面上。它好像在呼救,又或许是想冲破束缚,因而呈现出向上遨游的姿态,可是它能逃到哪里去呢?大海是它的家,是它赖以生存的地方,它永远不能离开大海,但是它又将如何在这充满污秽的家园里存活下去呢?

江彻把手揣在衣服口袋里,一动不动地盯着雕塑,仿佛他也成为了雕塑的一部分。

四周光影明灭,蓝鲸的巨影间或投射在他的身上,恍惚间一阵沁凉落在背上,接着蔓延至全身,江彻觉得有些冷,正欲挪动步子,窒息的感觉却像厚重的棉絮扼住了他。他挣脱不能,海浪却如同生出实形欲将他吞没,他被激荡的一个趔趄,行将与大海一同沉沦,后背却靠上一个温暖的物体。

“怎么了?”白灏察觉到江彻的不对劲,靠了过来,他本想打趣两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抑制不住的担忧。

“没什么。”

江彻难得的没有讽刺白灏,也没有无视他,只是摇了摇头,默默往前走去。

这幅场景很扎眼。

白灏动了动手指,想要伸手拉住江彻,然而一股难以言状的情绪让他失去了伸出手的勇气,最终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直到刚才他都欣喜地认为,今天的江彻很不一样,这种改变不单来自对方的衣着,更多的来自江彻传递给周遭的“温度”——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江彻也是跟他一样的、活生生的、年轻且富含情感的生命。可是,看着江彻独自离去的背影,白灏只觉得刚刚那个鲜活的江彻只是个美丽的错觉,而这个冰冷、疏离、不合群的江彻,才是他认识的、真正的江彻。

这个展览占地面积很大,包含的内容也很广,几个人足足看了一天才勉强把所有展区逛了个遍,只是看到后来,韩志高与叶晓曼两人愈发熟络,而另一边因为江彻的低气压,白灏和许青青都没捞到什么好处。

分别之际,江彻提前一步先走了,留下韩志高跟叶晓曼一起回去,白灏故意又等了一会儿,才借口自己临时有事要先行一步,然后飞也似的追上江彻。

他追上去的时候,江彻正靠在路边的护栏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

“为什么要先走。”见江彻没有急着离开,白灏放慢了脚步。

“明知故问。”江彻含糊地回答,他的手在口袋里找了半天也没发现打火机,只好叹了口气拿掉嘴里的烟。

“是为了韩志高?”白灏走到江彻面前,“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叶晓曼。”

江彻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烟,并未作答。

“你居然还有帮人做僚机的天分,真让人意外。”白灏轻笑一声,心中却因为江彻失神的模样惴惴不安,“我还以为你在谈情说爱方面还是一张白纸呢。”

听见笑声,江彻微微抬起头:“我只是闲出病了而已,这次就是个意外,不会再有下次了。”

“别啊,这么好的天赋千万不能浪费了。这种事情多锻炼锻炼就好,很快就能适应了,而且,你不希望韩志高追到叶晓曼吗?” 直到现在,白灏想起江彻因为窘迫而不知所措的模样还是觉得很可爱,他希望,江彻可以永远是这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江彻翻了个白眼。

“别装了,我知道你是死鸭子嘴硬,其实,你比谁都关心韩志高吧?”白灏笑了笑,心里却不是滋味,什么时候,江彻也能这样关心他呢?

“你想多了,他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巴不得他离我远点。清净。”

“嘴硬吧你就。”白灏扑哧一声笑了,又在江彻危机四伏的眼神中赶紧止住了笑意,他轻咳一声,“明明长这么好看偏偏脾气这么臭,难怪找不到女朋友。”

话脱口后白灏的心里有些紧张,根据他的观察以及多年来的经验,江彻应该是没有女朋友的,只是……万一……

“要你管?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江彻举起拳头,白灏大笑着躲开了:“还不让人说了?脸皮这么薄?你难道看不出来,许青青对你有意思?”

“胡说,总共就见了一面,哪来的有意思。”

白灏撇撇嘴:“真没胡说,不然她为什么一直缠着你?一看就是不怀好意!你难道没听说过‘一见钟情’?”

“你不是也一直缠着我?这么分析下来你更值得怀疑吧?”江彻眯起眼睛,看得白灏一阵心虚,“我早就觉得你有问题。”

“我能有什么问题?难道你觉得我对你有意思?”

话一出口白灏就后悔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四周静到连呼吸发出的声响都是对沉默的亵渎,白灏手心冒汗,大气都不敢出。他想开个玩笑把眼前的局面搪塞过去,然而脸颊蒸腾起的层层热气唬得他连嘴都张不开。

要是江彻会意了他的说辞,要是他憎恶这种情感,要是他……

“呵。“江彻双手抱胸往栅栏上一靠,显然不信。

“我都说了想跟你交朋友,谁叫你一直拒绝我的。” 白灏暗自松了口气。

“嘴长在我身上,我爱怎么说怎么说。我又不欠你的,凭什么你有想法了我就得答应?”

“说的也是。”白灏撇撇嘴,一副欲哭无泪的可怜模样,“所以我要怎么做才能跟韩志高一样?你跟他一个天一个地的都能成为兄弟,为什么我不可以?”

江彻没有作答。

“真羡慕韩志高。”白灏暗自神伤,换了个提问的角度,“你们很早就认识?”

“嗯。”江彻心不在焉地回答。

“要是我也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说不定我们现在也是形影不离的朋友了。”白灏偷偷绕到江彻身边,跟他并肩而立,“你们怎么认识的?”

这次江彻倒是没有立刻噎死白灏,他思考了一下,似乎陷入了回忆,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你不会想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知道?” 白灏目光灼灼地盯着江彻。

今天的江彻没有平时那么扎人,给了白灏一种有机可乘的错觉,尽管接近真相有风险,但是不迈出这一步他们的关系永远不会出现转机,白灏不想错失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你在说绕口令吗?”江彻笑了笑,而后低头开始把玩手中的香烟,他的神色淡漠如常,俊美的侧脸仿佛一尊精雕细琢的塑像。

“我是认真的,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我都愿意听。”

江彻纤长的手指倚在栏杆上,在夕阳的余韵中呈现出黄龙玉般的温润色泽,白灏状似不经意地把手放在江彻的手边。

这是他们第一次平等地站在一起,没有人在刻意迎合,没有争执,没有病痛,更没有其他人的叨扰,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他们已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仿佛他们已经是相濡以沫的恋人。

白灏紧盯着江彻的脸,心中忽然升腾起难以抑制的渴望,心脏如失灵般疯狂跳动,他放缓了呼吸,悄悄移动自己的手指。

一寸,一寸,又一寸,指间的距离已然慢慢缩进,那心里的呢?

“可是我不想说。”江彻轻笑一声,眉眼弯弯的模样是白灏从未见过的温柔,白灏不禁呼吸一滞。

明明心脏不可抑制地加速跳动,他的动作却止在了原地,像是被一层无形的结界阻挡在外,对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这一刻,白灏却觉得有千山万水那么遥远。

江彻的神情很快恢复如常,仿佛那个笑容只是白灏的幻觉,他把目光移向远方,淡漠的神情比海上孤帆更加寂寥,白灏静静看了一会儿,头脑一热:“你心情不好。”

江彻手中的动作一顿。

他微微抬眼,白灏的神情在夕阳造就的阴影中变得模糊不清,与遥远记忆中那张稚嫩且洋溢着幸福的笑脸渐渐重合,他盯着白灏沉思了片刻,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反驳。

“你……”

“别再跟着我。”江彻打断了白灏。

他顺手把帽子扣在头上,遮住了自己的脸,一如白灏曾经看到过的那样,而后双手揣兜,转身朝着背对着白灏的方向离去。

白灏觉得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几不可察的疼痛,他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江彻的方向,半天回不过神,他差一点就要触碰到真实的江彻了,可还是一时失语错失了机会。

白灏一掌砸向铁制护栏,心中懊悔不已。

广场上的人很多,江彻的身影在人潮中明灭闪烁,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往来的人群里,就像汇入大海的水滴,无迹可寻。

作者有话要说:安予怀:【划重点】大海和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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