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生璞提前用袖口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成功避免了被漫天灰尘呛得涕泗横流的惨剧。

他来到角落里拨开簇新的柴堆，十几个木箱罗列在墙脚，正是从库珀的队伍那儿夺来的一马车的甘乐泉水。

这便是海虞的计划，将马车上的全部甘乐泉水带走，将假的泉水装入那辆马车，营造出他们只来得及盗走一半的假象。

甘乐泉水的交易历史悠久，由于其本身能够迅速恢复魔力、治疗伤口的特性，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的魔法师组织，都希望能够获得尽可能多的泉水。

民间和官方的组织对立已久，如果温汉光是和其他国家完成甘乐之泉的交易，那民间组织势必不能让他们继续这项垄断，本就靠甘乐之泉存活的小国温汉的地位岌岌可危。

因此他们不仅和官方组织交易，也会把甘乐泉水带给研魔会这类民间的魔法师公会。

第七共和国是研魔会总部所在的国家。库珀率领的队伍还有一天就能抵达与研魔会交易的城市，根据海虞的消息网，温汉每次与他国交易的甘乐泉水都是定量的，与研魔会之类的公会则有起伏变化。

他们有两架马车，通常是一架装运与官方协会交易的泉水，另一架用来与民间魔法师交易。为了保证对他国魔法团体的供应，库珀等人多半会将被应生璞换下的那半车泉水交给研魔会。

袁老四等人一定会发现甘乐泉水是假货。他们或许会怀疑应生璞二人一段时间，但当研魔会购买到的甘乐泉水也是假货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众人的矛头有极大可能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转向温汉。

消息的传播与证实需要一段时间，当库珀等人抵达目的地的亚什并顺利卖出所有的甘乐泉水之后，温汉区别对待两方组织，用假货糊弄民间公会的消息会传遍第七共和国的每个角落。

饶是应生璞也不得不说海虞这一步走得很损，不说温汉方和袁老四众会因此受到多大损失，光凭甘乐泉水在魔法师界的地位，此事一出，也不知会有多少势力下场。

海虞并没有告诉应生璞他这么做的目的，但想也知道这一肚子坏水的小崽子没安好心，日后说不定还会再有什么大动作。

应生璞轻叹一声，他居然一时心软就答应了帮海虞，现在只希望事情不要演变得太糟。

他从箱子里拿出一瓶泉水，隔着半透明的玻璃瓶，应生璞能感受到隐隐流动的魔力。

这每一个玻璃瓶都是一个魔法器，目的是阻止甘乐泉水魔力外泄。隔着魔法器还能有这样的魔力波动，也不知这泉水本身蕴含着多大的能量。

甘乐之泉居然就那样无休无止地喷涌了几百年，想想确实令人难以置信。

拿去调换的假货是海虞按照之前见过甘乐泉水的记忆，用饮用水加上一点食用色素调制出来的，魔力则是应生璞一瓶瓶注入的，如果不打开使用，保守估计可以撑到库珀一行人抵达亚什并完成交易。

应生璞按照海虞说的，留了部分泉水交到实江钱庄那儿备用，虽然剑士用不着甘乐泉水，但确河公会也有不少会用魔法的，遇到某些紧急情况也能派上用场。

做完这一切天光早已大亮，应生璞念出一个移形咒，下一秒，他便身处于一座久未谋面的城市。

乐域，他来临乔之后到的第一座城市，也是确河公会办饯别宴的地方。

这座城市依托长岁门发展起来，由于崛起得太迅速太混乱，乐域虽繁华，但治安极差，来自世界各地想要通过长岁门的人聚集于此，抢劫偷窃与地下买卖层出不穷。

现在长岁门关闭，本计划去往多尔的人们滞留在此，怨声载道地过着破碎不堪的生活。

应生璞不知道以前长岁门关闭之后的乐域是否也是这样，仅仅一个月它就颓态尽显，表面的繁华再也压不住内里的腐朽之气，这座城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烂下去。

应生璞照着海虞给的地图来到闹市区，通过写着“极乐之地”的彩色招牌，从那儿进入一条小巷。

沿着小巷继续往前，在第二个路口左拐，用指节轻敲墙壁，一道暗门缓缓滑开。

应生璞走下暗道，没过多久，另一条街区展现在他眼前。

这里是乐域的地下市场，每天成交的买卖不计其数，当然，途径都不是那么正当。

应生璞婉拒了花枝招展的漂亮女人的进店邀请，拉下兜帽挺起胸膛，让自己看上去气势更足，接着快步往这次的交易地点去。

那地方依然在一条小巷子里，一个衣着裸|露大片皮肤的女孩接待了他，笑容甜美地问他要找哪个姑娘。

写着地点和姓名的纸条被应生璞掌心的汗水浸透，他几乎要以为自己走错了路，或者是海虞写错了地方。

为什么这家店这么像个风俗会馆？

应生璞低声说了句“软娘”，打算着如果来者看上去不对劲就立刻用移形咒离开此处。

姑娘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素手微摆示意应生璞跟上，领着他上了二楼。

走廊尽头的门细致地雕着花，虚掩的门缝中飘出几缕烟气。姑娘轻叩几下门，柔声道：“妈妈，有客人到了。”

“请他进来吧。”一把柔媚的女声道。

姑娘为应生璞推开门，向他微一点头，转身迈着小碎步离开了。

应生璞推门而入。

对门的桌后，一个女人柔若无骨地斜靠在躺椅上，笑道：“是新面孔。又是哪位老客把小店介绍给的您？”

她样貌普通，但身材曼妙，一举一动都极尽女性之柔美风姿，一般人怕是对视就能被勾了三魂七魄去。

“青面獴，”应生璞面无表情地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递给软娘一张纸片，只觉得屋里的香气浓得他想吐，“他让我来和你做一桩生意。”

软娘捏起纸片在灯下看了看，确认那是海虞的字迹。她眨了眨眼，嗔笑道：“自己不来，倒是总喜欢介绍新的客人给我……既然是老朋友介绍的，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您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他怎么有那么多女性朋友。

不知为何应生璞脑袋里冒出这么个念头。他摇摇头把它甩开，四处打量着，没有说话。

软娘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道：“您别担心，小店只做秘密买卖，这里的一切对话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应生璞两手在大腿上交握，垂眸道：“甘乐泉水。”

软娘一愣，追问：“数量呢？”

应生璞说了一个大概的数字。

软娘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这是应生璞进门后她第一次露出如此失态的模样。

“这还真是……”软娘笑着摇了摇头，“我倒想问问他是怎么搞到这么多的，不过，这不是我该管的。”

“成吗？”

“当然。至于价格……”

应生璞在她开口前又推了一张纸过去。

“他说这是一口价，”应生璞道，“报价低于这个就算了。”

软娘捏起纸条一看，妩媚的微笑有一瞬间的崩裂。她微笑着把纸条撕成了碎片，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成交。不过，您得把手里要卖的货都给我。不会再有别家比小店更公道了。”

“他也是这么说的。”应生璞点了点头，他对甘乐泉水能卖出多少钱没有概念，但看软娘的反应，海虞应当是把价格抬得不能再高了。

应生璞向软娘要了一间空房，确认过屋内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后，他回到那幢存放甘乐泉水的小屋，将那十几箱泉水尽数带了回来。

软娘带着一个姑娘等在屋外，见他出来，挥手让姑娘进去验货。

“刚刚没仔细瞧，现在凑近了一看，客人还真是生得俊朗，”软娘食指轻抵嘴唇，笑道，“您的胡须可真是性感到家了。”

应生璞拉了拉兜帽阻断软娘的视线，只觉得脚下长了针似的，光是站在这儿都不安稳。

软娘后退一步，靠在门边留意着姑娘的动作，道：“您用不着警惕，小店做的可是正经行当。只是有时候……”

她从胸前的暗袋里掏出一张熏了香的黑纸，握住应生璞的手塞进他的掌心。

应生璞刷一下抽回手，低头细看那张纸上的文字。

“暗杀？”他抬眸扫了一眼软娘，“你们还干这个？”

软娘笑了笑，暧昧道：“毕竟小姑娘嘛，行动总该自由些的……看上去是完成了。”

她拉住从屋里出来的小姑娘的手，摸了摸她红润的脸蛋，轻声问了几句什么。

姑娘的回答显然让软娘满意，她拍了拍手，另一个漂亮女孩儿捧着托盘来了。

“这些是全款，”软娘示意女孩将钱交给应生璞，“如果以后有生意，也请多多关照小店哦，客人。”

应生璞飞快地将那些金币塞进了储物袋。

他被女孩儿簇拥着离开了店铺，唯恐被她们吃了似的冲出小巷，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没走得这么快过。

作者有话要说：应生璞：被可怕的人包围了（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