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你的早饭。”
艾里诺斯把饭盒放到办公桌上，环绕其上的火焰也逐渐散去，面包的甜香、火腿的香气愈发浓郁。
“我的……早饭？！”维森特的眼睛在冒光，“没想到艾里诺斯你居然这么乐于助人，就算我们昨天差点打起来，也愿意提着饭来看我……决定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
“你在说什么。”银发的血族一脸莫名其妙，“这是约舍尔的。”
“……”维森特把后半句话吞进肚子，耷拉着脸叹气，“我感受到了世界对我的恶意。”
约舍尔停下治愈术：“其实我不是很饿啦，如果你饿的话……”
艾里诺斯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
约舍尔赶紧改口：“我可以去餐厅给你买一份早餐。那个，谢谢你帮我带饭。”
想想也是，艾里诺斯居然愿意屈尊给自己送饭，自己还是亲口吃掉比较好，不能随便送人。
“还是算了吧。”维森特抬起左腿晃了晃，“伤口不疼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萝拉女士也仔细打量他腿上的伤口，原先涌动不停的亡灵气息似乎已经安稳下来，只是血肉仍然无法愈合：“这个嘛，你得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睡眠对疗伤很有好处的。”约舍尔站起身，由于蹲的时间太长，眼前发黑，直冒金星，他赶忙伸手扶住了沙发背，“而且亡灵气息似乎对处于睡眠状态的生灵不太敏感，这个说法只是从书上看到的，我也不太确定。不过总之，好好睡一觉绝对是有利无弊的。”
有学者猜测，认为亡灵可能会将睡着后生理活动放缓的生灵误认成自己的同类，因此危害性会大大降低。不过说到底，这也只是猜测，亡灵在人间很少见，没法做实验进行验证。
艾里诺斯没理他们的交流，自顾自地走到书柜旁，端详一会儿，抽出一本书，在阳光下看了起来。
“那么，我们去药剂制作室吧。”萝拉道。
“但是，早饭……”约舍尔为难地看向艾里诺斯，“抱歉，维森特的伤势不能继续拖下去了，所以……”
就这么一走了之，岂不是辜负了艾里诺斯的好意？
“我只是顺手带给你，不是要逼你吃。”血族看都没看他，目光仍然落在书页上，“要去就赶紧去。”
等到约舍尔和萝拉离开办公室，艾里诺斯这才打了个响指，一层薄薄的火焰又裹住了饭盒。
…………
“就像维森特说的那样，后勤部有三名药剂师。”萝拉边走边介绍道，“但是，其中有两个都是关系户，工作全落在最后一个人头上了。其他部门也差不多，诺伯特应该跟你提过，后勤部的人员极其臃肿。司长离开后，越来越多的大贵族开始随意安排这里的职位了。”
“司长不在？”约舍尔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是的，还没人跟你说过吗？司长前几年离开事务司后就没有再回来。作为活过极其漫长岁月的羽灵，世界上几乎没有能威胁到他生命的存在，但是他一直杳无音讯，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没了司长压阵，很多人对事务司也没了畏惧心。”萝拉哼了一声，“事务司毕竟要受王室和议会的管辖，比如财政拨款……啊，我们到了。”
约舍尔跟着她走进药剂制作室。乍看起来这里并不大，只有教学部办公室的三分之一大小，除了工作台，就只有放置原材料的柜子，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让这里显得有些阴暗。工作台边，一名留着长刘海、衣着朴素的人类青年正在配置溶液。
“伊恩，没打扰你吧？我带来了你的新同事，约舍尔。”萝拉温和道，“这位是伊恩·怀特，后勤部的中坚力量，以一人之力担负起整个事务司药剂制作的药剂师。”
“啊，萝拉女士……”名叫伊恩的青年抬起头，视线分别在两人身上停留了很短的一小会儿，又迅速低了下去，“还有，约舍尔……你们好。”
“你好，”约舍尔没料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卡了一下壳，“今后我们就是同事啦，请多关照。”
青年只是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身旁的女性拍拍他的肩膀：“伊恩不太擅长和人交流，别介意，多相处一下你就会发现他是个很好的人。好了，先去做药剂吧，需要什么药材就从柜子里取，我下去看看维森特。”
约舍尔回忆着制作药剂需要的材料，日光果的果核、金羽雀的尾羽……并非罕见的材料，这里应该都有。这样想着，他拿起工作台上那本药材册，开始查找。
——大学里专门教过药材的分类和编号方式，为的就是找起来方便。在大型的药剂制作地，常用的药材多达数千种，想在里面找到需要的材料就好像大海捞针，后来就有学者归纳出了编号方法，拯救了无数每天焦头烂额的药剂师。
不过，这么厚的药材册，对应的却只是眼前这两个大柜子？怀着犹疑的心情，约舍尔抱着药材册走到柜侧。
“等一下。”伊恩的声音突然响起，约舍尔吓了一跳，才发现对方不知道何时走到他旁边，很认真地递给他一双特制手套，“每个抽屉都施加了不同的空间术法，直接伸手会受伤。”
约舍尔明白过来。在术法的加持下，真正的储藏空间恐怕会比眼前大上几十倍。他的母校诺西大学也仅仅只有一间这样的储藏室，二十年来他只见过这么两个例子……不愧是事务司啊。
“谢谢。”他接过手套，“我没怎么用过这个，能麻烦你指导一下我吗？”
其实他用过，而且很熟练。他在诺西大学的导师菲尔曼先生是非常著名的药剂学学者，经常带着他在学校的储藏室转悠。他之所以这样说，主要是想趁机和伊恩熟络一下，毕竟未来要一起共事，如果对方不擅长交流，自己可以主动一点。
“……”伊恩犹豫了一会，在工作台上摸了一本小手册塞给他，然后又默默去配置药剂了。
好吧，看来自己任重道远啊。
…………
维森特是被饿醒的。
梦里他面前摆着大堆美食，香气扑鼻，却无论如何都吃不到嘴里，只觉得自己越来越饿。等到他睁开眼睛，很快就锁定了罪魁祸首：桌上的那个裹着火焰的饭盒。
由于始终处于加热状态，散发的香气盈满整个办公室，甚至还飘进了他的梦里。
“醒了？感觉怎么样？”
萝拉似乎正在和艾里诺斯交谈，见他醒来便停下话头问道。
“还行，就是有点饿。”维森特说着，又看了眼自己的伤口，那团幽绿气体还在，不过没什么痛感。
萝拉女士“哎呀”一声：“光顾着聊天了，等我一下，心理治疗室应该有小蛋糕，我去给你拿点。”
这样说着，她又转向艾里诺斯：“总之，推荐的书目就是这些。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多出去走走，相较于现实，书里的东西总是有一层隔阂，尤其是在涉及日常生活的地方。以及，出门时最好让约舍尔陪同……”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这才离开了办公室。
多出去走走吗……艾里诺斯垂眼看着手中的书，封面上写着《艾兰兹王国社会生活史》。
……在那之前，还是先看书吧。总得先了解一些基本常识才行，更何况……
年轻（只有五百岁）的血族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难题。
他没钱。
在事务司餐厅用的还是四百年前使用的银币，好在餐厅大概对此见怪不怪，照单全收了。但这也只是暂时的，因为就算是几百年前的钱币，他手里也没多少。
在沉睡之前，他一直都没什么固定的工作。以血族的能力，想找份糊口的差事易如反掌，但是艾里诺斯过得相当随性，秉承着够花就行的原则随便找差事，直接后果就是他没什么积蓄，唯一的资产大概是那栋房子，但是那是父母留给他的。
他是绝对不能容忍自己落到一贫如洗、生活困难的窘境的，看来眼下必须得找份工作了……
“我猜一下，你是不是在担心没钱的事？”维森特突然问道。
“……”艾里诺斯回过神，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接触过好几个苏醒的血族啦，”恶魔双手垫在后脑勺下方，平躺在沙发上，“有的名下有庄园，也有的没什么资产，没钱生活，当然最惨的应该是原本有庄园，沉睡期间被拆了的那种……嗯，总之，我看你不像有钱的样子。”
哈……从哪里看出来他没钱的？艾里诺斯微微抽了下嘴角，冷漠道：“不劳你费心。”
“好吧，”维森特吹了声口哨，“那当我没说，可惜我刚好知道一个待遇良好、薪资优厚，而且坐着不动就能来钱的好工作呢。”
“什么好工作？”萝拉女士端着几个小蛋糕走进来，“你们在聊什么？”
维森特似乎缩了一下脖子，没吭声，摸起一个蛋糕塞进嘴里，以示自己无暇回答。
艾里诺斯挑眉，意识到了什么，便复述了一遍维森特对好工作的描述。
萝拉女士笑起来：“你可别信他，虽然他说的基本都是事实，但是恐怕不能算是好工作。他是让你去酒吧招揽女性客人呢！”
艾里诺斯：“……”
刚走到门口的约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