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和阿蒂雅单独谈，自然就没约舍尔什么事了。究竟是什么事要避着他呢……这样想着，约舍尔离开教学部，前往三楼的药剂制作室。

他的工作日程很满，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主要履行药剂师、医师的职责，制作事务司需要的药剂，照顾伤员，等到下班后，他的角色又变成艾里诺斯的辅导人，帮助对方了解现在的社会……

制作室的窗帘依旧拉得严严实实，昏暗的光线中，伊恩正站在工作台前，听到开门的“吱呀”声，他转过头，不知道为什么，表情似乎有些惊讶，但随即又转向了手中的试管。

“早上好，伊恩先生！”约舍尔犹豫了一秒，还是主动打了招呼。

“……早上好。”伊恩没有抬头。

奥兰先生说，要注意同事关系……不过伊恩看起来似乎不太好交往的样子……嗯，不着急，时间还很长呢。

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桌面上的两张表格，仔细阅读起来。事务司的药剂需求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日常需要，可以视为药剂师的固定任务，每天制作相同种类、相同数量的药剂（当然偶尔也会加急大批量制作），另一部分则是特殊需要，比如昨天维森特被亡灵气息侵蚀，约舍尔制作的药剂就属于这一类。

日常药剂很少有变动，因此记录这部分药剂种类和数量的那张表格已经有些发皱，显然有了不少时日。特殊药剂的表格则需要药剂师自己填写，种类、数量、申请人、制药人、使用原料、用途、战斗部或教学部相关人员签字……非常复杂。

当然，搞这么复杂也是有原因的，药剂的原材料都是事务司出钱购买，药剂师不需要承担成本，难保不会有人假借制药之名贪污药材，适当的监管是必需的。

日常药剂的表格上写着安眠香、止血剂、解毒药水……都是最常用的药剂。特殊药剂的表格还是空的。

他看了眼正熟练地往一个大号烧瓶里放夜来香的伊恩，迟疑开口：“那个，伊恩先生，我们怎么分工？”

“……”伊恩动作一顿，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负责制作止血剂吧。安眠香我已经做了三分之一了。”

“好的！”

伊恩看了看去柜子里翻找药材的约舍尔，微微出神。

他对约舍尔没什么好印象。不，准确来说，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热情开朗的青年，专业素养似乎也很好，可以分担他的一些工作。

其他两名药剂师一直只是挂名，从来没有来过制作室一次，据说背景很深厚，事务司也惹不起。所以整个事务司的药剂制作都压在他身上。

他本以为约舍尔会好一点，没想到也只是早上露了一面，下午就不见了，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但是，看这人今早的表现，要下定论似乎还为时过早……？

“等一下。”眼看着约舍尔开始摆弄试管，伊恩不得不开口，“你要干什么？”

“啊？”约舍尔茫然地看着他，“配制止血剂啊？”

“用那边的几个大烧瓶。”尽管不想开口讲话，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约舍尔工作效率低下，“一次配十支试管的剂量，然后再倒进一次性试管里。不要一管一管做，太慢了，这里不是实验室。”

“对哦！”青年眼前一亮，“我怎么没想到！谢谢你，伊恩先生！”

…………

昏暗的走廊中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安眠香气息，两道身影并肩而行。

“你看起来并不惊讶？”阿蒂雅问。

“前天住在这里时，我就感受到了空间术法的气息。”艾里诺斯打量着周遭豪华的装潢，“不过，虽然我知道这里一定别有洞天，但如此大型的空间术法，的确令人吃惊。”

他们所处的地点，正是事务司用作住宿的那座偏楼的内部，准确来说，是内部的隐藏空间，由阿蒂雅打开的空间门户进入。

“教学部并不只是一心教化的部门。”阿蒂雅笑了笑，“对于顽固不化、甚至一心作乱的沉睡生灵，我们只能出此下策，将他们幽囚于此。”

“然后定期进行心理疏导？”艾里诺斯看着一扇扇紧闭的房门。

“准确来说，是价值观教育。虽然几乎都是无用功。”阿蒂雅叹气，“能关在这儿的，几乎都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古董，压根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出现心理问题。自始至终，教学部想做的，只是让他们适应当下的世界，可惜他们的过去如此牢固，难以动摇。”

“一共关了多少？”

“不多，也就十几名吧。”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那里有几名默不作声的守卫，见到阿蒂雅也只是点点头，侧身放行，“事务司成立三百年，食古不化的沉睡生灵也接收过近百名，其中极少数接受了思想改造——咳，我是说，价值观教育，最终重新进入了社会，也有少数已经死亡，绝大多数选择了再次沉睡，现在被幽囚于此的，只有十几名。”

阿蒂雅又拉开一道空间门户，里面是一层层虚幻的阶梯，两人拾阶而上，到达了一个纯白的房间，但仔细去看，就能发现空白中隐约浮现出种种繁复的纹路。

红发的龙族低声吟唱了几个句子，伸手一抓，一道凭证模样的物件便出现在她手中。

“你的工作很简单，和其他守卫共同看守这里，在后勤部、教学部成员来此执行工作时，进行陪同、监管，以及必要的文书记录。”阿蒂雅把凭证给他，“很容易吧？我估摸着这是最适合你的工作了，后勤部你肯定不乐意去，战斗部又不能让你去，风险太高，你还在监管期，反水了怎么办？”

艾里诺斯点点头，沉默几秒后道：“需要告诉约舍尔吗？”

“……你不打算告诉他？”阿蒂雅一挑眉毛，嘶了一声，“年轻人的小心思，不是很懂啊……对你的监管力度本身就很低，事务司不会过多约束。”

言下之意就是可以瞒着约舍尔。

…………

“三小时之内不要剧烈运动，最好也不要使用术法，如果还有不适感，请再来找我。”

帮一位战斗部成员处理好伤口，约舍尔不露痕迹地揉了一下酸痛的手腕，叮嘱道。

“明白，谢啦~”

还剩下二十份解毒剂……回药剂制作室的路上，约舍尔有些泄气。

没想到第一天工作就这么累……这还是两个人共同分担的情况下，也不知道伊恩之前是怎么做下去的……

路过教学部办公室时，他脚步一顿，探头往里面看了看。

没人。

也不知道艾里诺斯去哪儿了，午饭时也没见到他，不会走丢吧……约舍尔失落地想，自己作为辅导人，是不是太失职了？但是辅导人并不能限制辅导对象的自由，艾里诺斯也没有向他报备行程的义务……

算了算了，别想这么多，现在还是做好自己药剂师的本职工作。约舍尔拍了拍脸，默默给自己鼓劲，随后踏上楼梯前往三楼，迎面却撞上了萝拉女士。

“哎呀，约舍尔，”萝拉女士叫住他，“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约舍尔一愣：“很明显吗？”

“至少在我看来，很明显哦。”人鱼女性温和道，“对了，我刚才在人事部看到了艾里诺斯，所以你不用担心他。”

“好的，那我就放……呃？”约舍尔眨巴眨巴眼睛，“您怎么知道我在担心艾里诺斯？”

“谁让我是一名心理治疗师呢？”萝拉女士笑起来，“快去药剂制作室吧，如果太累了就去办公室休息一会儿，工作需要劳逸结合。对了，这句话也请你转告给伊恩，有你分担药剂工作，他应该可以喘口气了。”

“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