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方努力之下，后勤部通过举报来淘汰他人的竞争方式没能顺利进行下去。
就在谈判结果宣布之后数小时，已经有几十封举报信被送到了不同人手中，以阿尔斯收到的数量最多，诺伯特其次。这些举报信大都是匿名，内容无一例外都是举报某同事的劣迹，其中举报贝尼托的最多。
如阿尔斯所说，原本被团结起来的众人顷刻间已经分崩离析。
众部长不得不出面制止，先是将所有举报信付之一炬，然后宣布禁止举报他人。维吉妮前去和阿尔斯交涉，阿蒂雅则负责与后勤部众人沟通，诺伯特等人调出各类卷宗，记录后勤部众人过去的工作情况，以求尽快完成这场超大型人事调动。
更多的细节，约舍尔也不清楚，毕竟他又没参与进去，就连上述情况也都是萝拉女士和柯蒂斯转述的。
“……总之，在费里阿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刺激很多，我想我得尽快习惯这种生活节奏才行。”
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点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涌出，他顺手擦去，撑着下巴继续斟酌字句。
“虽然有的经历听起来很惊险，但我平时的生活其实很安稳。薪水足够使用，和同事们相处得很好，艾里诺斯也很照顾我……”
“怎么还不睡？”
约舍尔吓得一哆嗦，回头就看见艾里诺斯站在门口。房内柔和的光芒照不亮客厅的夜色，因此血族的面孔就隐藏在光与暗之间，配上那双血色的瞳孔，实在有够吓人。
“……吓死我了，”他下意识遮住信纸，“你不是也没睡吗？”
“我不需要那么多睡眠。”艾里诺斯看清了他的动作，挑眉：“你在写什么？”
“没、没什么。”约舍尔磕巴了一下，刚刚在信纸上写了艾里诺斯的名字，下一秒正主就出现在眼前，这让他多少有点心虚，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是给奥兰先生的信。”
“哦。”其实艾里诺斯也大概能猜到，能让约舍尔大半夜不睡觉忙活的事情无非那么几件，要么是工作，要么是家人朋友，“早点睡。”
后勤部乱了一天，很多和药剂制作室相关的工作都没做，于是约舍尔和伊恩加了两个小时班，艾里诺斯也陪在旁边帮忙。以血族的体质，这点工作倒也无所谓，但约舍尔身为人类肯定是遭不住的。
“对了，”临走前他想起一件事，“你觉得阿尔斯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突然问这个……”青年显然不怎么擅长说别人坏话，犹豫了好一会儿，“我也没跟他接触过，凭现在的印象来说，我大概不太喜欢他，他似乎不在乎别人的感受，而且还以他人争斗为乐……”
从今天发生的事来看，约舍尔这个评价的确没什么错。艾里诺斯若有所思：“那我也该多留意了。那家伙似乎对我很有兴趣。”
“嗯？你见过阿尔斯先生吗？”约舍尔看上去很惊讶，“在哪里？”
血族心道糟糕。他当然是在偏楼值班的时候见过阿尔斯，只是这话却不能告诉约舍尔：“路上碰见了而已。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目光似乎在我身上停留了很长时间。”
约舍尔立刻紧张起来：“他不会对你做什么吧？”
“……不清楚。”
…………
“将他们两个调去其他城市。你能做到的吧？”
桌上放的是约舍尔和艾里诺斯的简历。
诺伯特看着面前随意坐在软椅上的贵族青年，深吸口气：“为什么？”
“我觉得他俩不太顺眼。”阿尔斯摊手，“有问题吗？”
“……阿尔斯先生，您或许没有理解您的职责。”诺伯特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绷着脸解释，“您是来监察事务司是否有失职行为的，如果有的话，您可以将情况上报给议会，也可以联系相关部门进行调查，甚至将有关人员移交法院，但是您无权干涉事务司的人事变动，后勤部的情况只是特例。”
“有一个特例，当然就能有第二个特例。”阿尔斯盯着他，“调走他们两个。”
面对这样一位家世显赫、权势滔天的贵族，要说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诺伯特能感受到自己沉重的心跳：“恕难从命。”
阿尔斯似乎有些恼火了：“真以为我处处退让就好欺负是吗？我换不掉维吉妮和阿蒂雅，还换不掉你们吗？”
“……”诺伯特没吭声，只是和阿尔斯对视着。此刻周遭的静默是如此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哼。”最终，阿尔斯勾起唇，“就算你不配合，我也有别的办法。你的努力不会有任何作用——你会亲眼见证这一刻的。”
说完，他起身大步离开。
直到脚步声远得再也听不见，诺伯特才如释重负地靠在椅背上。他的后背已经满是冷汗。
其实他也不能保证，如果阿尔斯继续威胁，他会不会妥协。
平日里总以为自己是如何如何的人，但当对方真正能威胁到自己乃至全家人的生活时，果然还是……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叹息着起身。
不管怎么说，得把这件事告诉约舍尔他们才行。
…………
“总之，就是这样子。”
约舍尔用叉子戳了戳还冒着热气的炸鱼排，无精打采道，“为什么阿尔斯先生对我们有这么大敌意呢？”
他们之前也没打过交道啊！
“都这时候了你还能叫他先生。”艾里诺斯冷着脸，“没有原因。那种家伙，只要一时兴起就能随便折腾别人，哪里需要理由？”
话是这么说，但偏偏从事务司众多职员中选出了他和约舍尔，这件事本身也值得思考。
按照诺伯特的说法，阿尔斯想把他们调走？所谓的“看着不顺眼”必然只是掩人耳目的借口，他们根本不会有交集，连见面都谈不上，哪来的不顺眼？调任而非免职，其他城市，费里阿……
“我们该怎么做呢？”约舍尔问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应对的方法……”
“那就什么都不做。”艾里诺斯回过神，淡淡道，“安心做好你的工作就行了。以你的水平，别说调任，哪怕被免职，自己开个诊所也足够生活了。”
“……”青年无奈，“这算安慰吗……”
…………
“什么都不做”只是对约舍尔而言。艾里诺斯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阿尔斯·贝尔奇，据称其母亲身体不好，因此就他一个孩子，公爵夫妇对其百般宠爱。对政治不感兴趣，未踏上仕途……
突然主动申请担任专员监察事务司，插手后勤部人事变动，以及对他和约舍尔的敌意……这里面任何一件事都可以视为一时兴起，但如果加在一起，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嘿，艾里诺斯？”和他一起值班的同事喊他，“怎么了？看起来不太高兴啊。今天轮你管卡里忒哦。”
另一位同事笑：“这可是最轻松的哦！”
“……东西给我吧。”
身为教学部的一份子，他们除了看管被软禁在此处的沉睡生灵外，同样要负责与他们沟通和交流，此外还有一些日常琐事，比如送一些饮食、书籍、药剂之类的物品。
安眠香、十人分量的餐盒……他清点了一遍要送去的物品，前往走廊尽头的空间门户。他需要进入另一层的特殊房间，从那里将这些东西直接传送到卡里忒的房间中。
这就是其他同事说这是最轻松的活计的原因。对待其他沉睡生灵，他们需要与其进行简单沟通，事后还要将相关情况记录下来，以文书的形式储存。但卡里忒的情况很特殊，这名龙族属于最高危险等级，由司长本人亲自关押在此处，设下层层禁制。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只能以间接手段传送物资。
“…………”
工作结束，正要离开特殊房间的艾里诺斯突然一阵眩晕，几乎站都站不稳。随后，久违的、源自血脉深处的生物本能无法抑制地涌现，仿佛风暴中咆哮的骇浪，要摧毁他的全部理智。
智慧生灵的血液……他本能地渴望着食物，原本鲜红的瞳孔染上几丝狂躁，尖尖的牙齿也显露出来。
……该死，被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