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是灵体。
它寄生在宿主身上,是有形的,在下蛊者身上,是无形的。
由于麻安然暂时克制住了周可人身上的蛊,导致那蛊在中蛊人身上得不到养分,便会反噬到下蛊人身上。
换句话说,现在想吃生肉的人,是李纯。
李纯闻到血腥味,控制不住的生理反应。
她将头撇到一边,一手捂住口鼻,把屏住的呼吸挡得更严实些,一手攥紧成拳,极力克制住不合时宜的欲念。
演技再好,也掩饰不了本能。
周可人不想再陪她演下去了,将那盘淌着血的牛排,送到她面前。
李纯再转身,直接背对着她。
“你转过来,看着我。”
周可人的声音在颤抖,连同她的人一起。
李纯的肩膀在抖动,却迟迟不肯转过身来。
几乎是将盘子扔在茶几上,瓷器和木材碰撞的声音有些闷,如同憋在她们彼此心里的不满,闷得轰轰作响。
不必再演,无需再装。
“为什么?”
周可人问李纯,想给她最后一个解释的机会,或许她有苦衷呢?
长久的沉默,两人都不做声。
打破这场暴风雨宁静的人,是王鸽。
“别和她废话,她就是嫉妒,嫉妒你比她好看,嫉妒你事业有成,嫉妒你过得比她好。”
对于赤裸裸的指控,李纯终于忍不了了。
“嫉妒?”她冷笑一声,“我就是嫉妒,怎么了?我不能嫉妒吗?我不该嫉妒吗?”
直到李纯露出真面目,周可人的心才彻底破碎,扎得她全身发麻。
“没什么好说的,你我心知肚明,解释只会显得狼狈。”
原本以为李纯会来一番大控诉,将这么多年埋在心里的不满,一一发泄出来。然而她在需要解释的时候,选择了闭口不谈。
既然事情败露了,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她从沙发上起身,故作镇定地整理了衣服,将乱了的头发挽到耳后,吞咽了口水,把对生肉的渴望,和对周可人的恶意,统统吞到肚子里。
李纯还没走两步,就被突然冒出来的麻安然拦住。
“你要是还想活命,我劝你不要跑。”
麻安然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她早已做好被威胁的准备,也有秋后算账的觉悟。
可现在不想听这些废话,她身体往侧边闪躲,越过麻安然,走到大门口。
对于这一幕,吴恙很熟悉,却又陌生。
就在前几天,她也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想要逃跑,最后不得不相信神秘的力量。
而与她想要落荒而逃的姿势不一样,李纯显得镇静很多,俨然一副正气凛然的女主模样。
李纯若是以这幅姿态展现在世人面前,应该不会只是演丫鬟了吧。
“我是过来人,我劝你听她的。”吴恙在一旁,好心提醒。
“想必给你这蛊的人,并未和你说清楚,这不是普通的蛊,它会要了你的命。”麻安然给她最后的警告。
“什么意思?”李纯吃惊地回过头,脸色瞬间慌张了起来,“那人跟我说这蛊,只会让人食欲大增,导致身材走样变形,并不会要了性命!”
“普通的饥虫蛊,确实是让人食欲大增。现在你的身体遭到反噬,你应该能感觉到,自己时时刻刻觉得饿,而且特别想要吃生肉吧?”
确实如此!
前阵子,李纯在三个剧组拍戏,空档的时候接了几场商演,赚的不多但忙得要死,几乎都要忘了自己给周可人下蛊这件事。
毕竟,她当初是嫉妒心作祟,情绪上头,那人又巧言令色,好似给她灌了迷魂汤,她才听信了那人的话,买来这饥虫蛊,将蛊放在小麦茶里,在吃饭的时候让周可人喝了。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原本只是小小的阴暗面,转换视线后,才发现背后藏着巨大深渊。
她一心想着要给周可人使点绊子,即便自己过得不好,也不能让周可人顺风顺水。
对于给好朋友下蛊这件事,她丝毫没有罪恶感,甚至有些期待能如愿。
或许,这是一次翻身的机会,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接下来的几个月,周可人却没什么动静。
她旁敲侧击打探情况,而周可人只说自己在忙,信息回得也不勤。
过了些日子,她忙着找剧组,忙着赚钱,她消耗不起时间与金钱,毕竟她不是大明星,她得靠工作来维持生活,便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就当是上当受骗,花了一笔冤枉钱。
她也无奈笑过,自己好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怎么会相信下蛊,这么扯的东西呢?
真的好扯!
可就在前几天,她突然感到身体异常,从早到晚都很饿,半夜还被饿醒,怎么吃都不够。更离谱的是看到新鲜肉类,闻到血腥味时,竟然想要直接拿来吃。
她才觉得大事不妙,或许那人没有骗她,这世上真的有蛊!
“其实想吃不算什么大事,麻烦的是你一直要吃生肉,而且这种情况会越来越严重。到时候身体出现问题,精神状态也会随之崩溃,穿肠烂肚,痛不欲生,唯有一死,才是解脱。”
听到这番话,李纯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是蛊师,我能解蛊。”
“你是蛊师?那人也说自己是蛊师。”
“教你下蛊的人?”
“是。”
“能联系到他吗?”
李纯摇头,浑身冒冷汗,“我联系过,但……变成了空号。”
“还记得那人的样子吗?”
李纯应声点头,那人的脸就浮现在眼前。
“四十岁左右的女人,不是很高,一米六五的样子,很瘦,那种病态的瘦,皮肤有点黑,但也不是那种晒黑的,说不清楚。看上去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但气场很强,那眼睛好像能催眠似的,才让我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我真是信了她的邪!”
李纯把自己能回忆起来的外貌特征都说了,后知后觉的害怕。
“对了,她的口音有点奇怪。”
“什么口音?”
“有点……唔……广西?还是哪里,不太清楚。”
吴恙忽然起了鸡皮疙瘩,大脑被一根鱼线扯着似的,让她心惊肉跳。
麻安然将这些信息整合,并在脑海里搜索,可没有对应上认识的蛊师。
相对以前而言,现在的蛊师收敛了很多,也有不少人金盆洗手,导致许多方法失传,毕竟没人想子子孙孙干这种阴损,见不得光的职业。
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的蛊师,水平都很菜。
十个蛊师,八个骗子,剩下的大多数只会些三脚猫功夫,和过去的蛊师差太远了。
蛊师,这个行业已经是夕阳行业,不仅是衰败,甚至快灭亡了。
目前仍在从事这行的,麻安然大多都认识,没打过交道也听过名号,而她们只会一些简单的蛊,让人吃生肉的饥虫蛊,她还是第一次见。
这种过分阴毒的蛊,绝大部分蛊师,不会养,也不敢养。
最奇怪的是,麻家看似是她们的对家,但却从未对她们赶尽杀绝,好似默认了她们的存在,维持着一种虚假的和平。
她们下蛊,麻家就解蛊,仅此而已。
既然在麻安然的信息库里,没有这号人物的存在,只能说明这个女人,要么是用了歪门邪道的法子,养出这个阴邪物出来,要么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厉害到让她犯了难。
“这次,也是她让你来的吗?”吴恙在旁边低声问。
麻安然看向吴恙,她的面色发白,低垂着眼眸,好似被吓到了。
而此时的周可人转过身去,背对着李纯,似乎觉得接下来的答案,会让她的世界崩塌。
她只好用这种方式,去逃避,去无视。
自欺欺人的假象,最是牢固。除了本人,谁都无法摧毁。
王鸽看出了她的脆弱,默默站在她身边,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
果然,崩塌了。
“当初那女人给我这蛊的时候,没有和我说过这些,我也不知道蛊还能反噬。但我猜我之所以变成这样,八成是周可人出了什么事情,这蛊出了问题。于是我想着来看看,顺便给她再下一次蛊,没准就能解决我的症状。”
好恶毒的女人,还说什么一时鬼迷心窍,分明就是深入骨髓的恨。
“说说吧,你是怎么给她下的蛊?”
麻安然直切重点,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解蛊,否则周可人一直处于危险中,李纯也会死。
“那女人说这蛊需要小麦养着,但周可人不吃这些东西,所以我把它放在了小麦茶里。上次和她一起吃饭,趁她去上厕所的时候,特意为她倒了这杯小麦茶。我下手的时候,其实很紧张的,好在她确实对我没有防备,从头到尾都没起过疑心。”
李纯苦笑一声,说完之后,自己还摇了摇头。
或许,她笑的不是周可人的天真,而是恨自己辜负了真心。
周可人已经麻木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吸了吸鼻子,把鼻头揉得通红,再将脸上的湿润胡乱拭去。
她一言不发,好似她不是这出戏的主角,而是一个观众。
这一次,李纯演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反派,让“观众”只剩下一声叹息。
“只是用小麦养着?”
麻安然没多余的心思去掰扯她们的爱恨情仇,她一心想要找出解蛊的法子。
“是,只有小麦。”
李纯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没必要再隐瞒,更何况这也是在救自己的命。
如果只是小麦,那就是普通的饥虫蛊,只要用雄黄酒、大蒜籽、粗盐、鬼枯藤、蜂王蜜等草药混合在一起,边喝边抹,再用灵心符配上咒语就能解蛊,绝不可能会变得想要吃生肉。
麻安然眉头蹙起来,双手交叉于胸前,细细回想着这前因后果,一定是漏了什么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