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婉和陈潇然打赌，那个系草还会来要微信号码，但事实是，整个晚上朗煜的眼神都没有再往两人所在的方向投过一个眼神。

“不是现在的帅哥追人都这么三心二意的？”

张知婉嘴上讨伐着，但还是趁回学校的路上往后张望，眼见那系草和班长落在最后，跟她们隔出段距离。

陈潇然手里提着没喝完的可乐，一边单手回消息，一边开口道：“差不多得了你，眼珠子都快沾在人身上，怪丢人的。”

“话说也不知道那帅哥究竟有没有照片上长得好看。”

张知婉又翻出论坛上朗煜的照片，不死心地转过身子去比较。

“你说呢？”

陈潇然眼睛盯着手机的聊天界面，眼看着对面跳出“懒得回”三个字，心上一阵烦躁，随口应付“可能有吧。”

两人的谈论草草结束，殊不知话题的中心人物也在探讨着她们。

朗煜状似无意，实则心中懊悔，之前要微信的方式是否太过唐突。

他对搭讪没有经验，也不过是仿着从前旁人来要自己联系方式的方法，如今看来，并不好用。

“老董，我跟你打听个人呗。”

朗煜觉得还是要从相熟的人开始建立联系，董云驰无疑成为最佳人选。

“哪个？是不是我们班的？“

董云驰来了兴趣，毕竟他之前便说过班里要聚会，日子定在今天，朗煜是知道的，可明明“负伤”还要来跟他毫无关系的团建。

再加上烧烤店里一番让人捉摸不透的话语，董云驰的第六感告诉他，朗煜要打听的是他们班的人，而且是个姑娘。

“是。”朗煜抬手捋了下后脑勺的头发丝，眼神避开熊熊八卦之火，大方承认。

和预想中的答案并无差别，董云驰脸上带着调侃“成啊，我听听你看上我们班的哪颗大白菜？”

朗煜抬手指了个方位，董云驰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穿白裙子那个？本地人，是个富家千金，我们班文艺委员”

“不是她。”

不是？

董云驰又往前挪了个人选“牛仔短裙？眼光可以啊，我们班最漂亮的一个姑娘，打算作为班花去竞选系花的。”

眼看他越扯越远，朗煜没憋住，把自己心里想的人说出来“是你们班的副班长。”

“副班长……”董云驰终于反应过来，这哥们看上的是陈潇然。

“所以你今天来为的是陈潇然！”

董云驰没忍住叫出声，引得前面的人回头，他脸上带着讪笑，回应尴尬的气氛。

转头刻意压低声音又问了一遍“你真的喜欢陈潇然？”

朗煜有些犹豫，其实没考虑清楚自己对那姑娘究竟是不是喜欢。

虽然说出来没人相信，从小到大他确实凭着佼佼的外表引得老师的爱护，同学追捧。

他从不缺赞美和女生的喜欢，但朗煜确实没有过所谓的喜欢。

这很大程度受家庭的影响。

朗煜家三代单传，但朗煜的爸最引以为傲的是他们家男性有个绝佳优点——一眼万年。

一见钟情的电影桥段在他们家真实地上演了两次，爷爷对奶奶如此，他爸对他妈妈也是。

就因为朗煜的母亲沈婉茵女士在医院值班碰上因为抓小偷结果摔得一身伤的老朗，细心为其清洗伤口，然后他爸就彻底沦为一块狗皮膏药。

朗则平这辈子最自豪的两件事，一件是当年见义勇，一件是将朗煜的妈成功从沈女士变成朗太太。

所以朗煜从小听过最多的便是“朗煜，你可要好好用心找到命中注定的姑娘，把咱老朗家一眼万年的优良传统好好继承发扬光大。“

有点扯淡，但熏陶多了朗煜觉得是有道理的。

所以他在球场上轻轻一瞥，看到陈潇然

冒着被砸的的风险还是没忍住看向姑娘，其实也就一眼，但就是这一眼特别像小猫的爪子在心上挠了下，轻微又让人发痒。

朗煜没忍住便跟过来，找到让自己心痒的源头。

这话没办法给董云驰解释，而且即便解释了，对方也不一定信。

董云驰显然也被朗煜的回答吓到了，“你为啥会喜欢陈潇然？”

他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你俩不就今天去拿饮料有短暂的交集，为啥这么快就喜欢上？因为她漂亮？”

朗煜回想着那姑娘跟自己惜字如金的模样，圆圆的杏眼捉摸不透，饱满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又有些不近人情，他咧嘴一笑“是挺漂亮！”

“哇！”董云驰面上流露出几分鄙夷“没想到你也这么肤浅的。”

还以为帅哥喜欢人的标准会比较深刻呢。

但董云驰还是觉得，光靠漂亮，朗煜喜欢陈潇然有些牵强。

陈潇然属于大气舒展的长相，整个五官眼睛最为出彩，其次就是英挺的直鼻，配上对乌眉，清纯中带着英气，是让人舒服的长相，但是也没有到茫茫人海中一眼就锁定的程度。

朗煜有些无奈道“现在是我在跟你打听，没有跟你探讨原因。”

他就是想多了解一点那姑娘，感觉也不是很困难吧。

“难。”

董云驰思索片刻给出这么个答案。

“哪里难？”

话说得让人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追陈潇然很难。”董云驰斩钉截铁，这个结论几乎是被他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出。

至于原因，他没说，只告诉朗煜 过几天会知道。

誉大的开学典礼和军训开幕仪式每年都是紧挨着，白天开学典礼紧接着下午就要开始为期一周的军训生活。

各个学院的新生集合在操场，身着院服，在队伍的最前端飘着各班的班旗。

朗煜被班里推选为持旗手，站在队伍前列。

机电学院和法学院挨得近，几乎扫过去他就看到董云驰握着旗子，焦头烂额地指挥后面的人赶紧站好。

但他没看到陈潇然，所以她是生病了吗？

心中隐隐有着担心，连带着开学典礼，朗煜兴致缺缺，完全没在意流程。

校长站在主席台上长篇大论说青春，说梦想，将他们比作待飞的鸟。

校长说完各院院长接着铺陈，大家听着有些兴致缺缺。

天气也不太好，前一秒还明媚的太阳不多时便被团云遮蔽，隐去大半光线。

朗煜敏锐地感觉到有细小的雨滴落在鼻尖，连带着风也染上凉意。

主席台上主持人介绍进行下一环节，优秀学生代表发言。

朗煜没在意，他将旗杆轻轻靠在怀里，把运动服的拉链拉起，将领子竖起来，好避免凉风从领口趁虚而入。

几乎就在抬头的一瞬间他看见站在主席台侧边的陈潇然。

姑娘把头发束成花苞状挽在头顶，身上穿着白色的院服，装束整齐，一丝不苟。

露出的侧脸和半截白皙的脖颈，有些柔美。

“潇然，尽量把时间压缩下，瞧着雨势要大了。”

主持人将话筒细心调整好的间隙不忘提醒她。

台下，乌泱泱的人站着，原本细密的雨滴已经转大，落在肩头足够把肩上的布料沾湿。

大家窃窃私语，不满的氛围开始蔓延。

朗煜听到身后众人的抱怨，他站在队伍的最前端，逐渐猛烈的雨滴打在脸上，但眼睛却紧紧盯着主席台大屏上姑娘被放大的脸蛋。

“这就是那个神秘的文科状元吧。”

“对，没想到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身侧之人讨论的话传进耳朵里，朗煜忽然就明白之前董云驰为什么会斩钉截铁地说陈潇然难追。

确实如此，陈潇然漂亮，但此刻站在台上，漂亮成了她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早在高考成绩出来之时，他就听说今年他们省出了个有史以来最高分的文科状元。

成绩一骑绝尘，在一分代表千万人的高考中，甩了省第二名整整十一分。

也是誉大的招生老师排万难从庆大抢来的人才，是刷新历史记录的新生。

朗煜虽然脑袋也很聪明，但必须承认，高考的理科第六，这个名次是他拼尽全力所得，但也只是第六。

陈潇然的成绩只能说明那姑娘是个学神级别的存在，让他望其项背。

他有些期待，期待台上的人会说出什么话。

陈潇然站在台上，下面的风光一览无遗。

主持人不忘提醒她压缩时长。

她低头看着自己拟好的演讲稿，上面只有一行字。

其实压根就没必要缩时长，因为她本就没太多话说。

雨势渐渐变大，陈潇然用手指轻轻触动话筒。

响声立刻传遍整个操场，众人站在逐渐加大的雨中，沉默着等待这个所谓的状元会说出什么话来。

陈潇然将唇贴近话筒，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话语就像是一颗颗石头投入湖中激起千层波浪。

逐光而行，行将致远；【1】

青衿之志，不坠云端；【2】

自不待言，诸君共勉。【3】

二十四个字，字字珠玑。

包含了所有，有心想懂的人自然明白。

陈潇然后撤一步，微微欠身，鞠躬示意。

音响因为风声冒出“兹拉”的电流声，响彻整个校园，下一秒，猛烈的掌声响起。

“好！”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霎时间雷鸣轰响般的叫好声此起彼伏。

雨势越来越大，但站立在其中的人，心中却开始升腾起火花，越烧越旺。

刚刚接受过高考洗礼，浴火重生的人自然热血沸腾，年少的梦想，青云之志，不曾跌落。

最简单的话语恰恰代表着无尽的野心。

朗煜随着众人拍手鼓掌，眼神却没有离开过陈潇然，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捕捉到眼底。

下台时脚下溅起的水花，又附在裤脚边，让她微微蹙眉，所有的小情绪都尽收眼底。

朗煜忽然就明白为什么他爸最喜欢闲暇时候盯着沈女士的侧脸，一举一动都不肯放过，明明最平常的事情却怡然自乐。

也懂得朗则平说的一眼万年，在某个瞬间，真的会有想把人装入心底的冲动，从眼睛出发，越过涌动的血液，直抵心房。

这真是个绝佳的优点。

主持人握着话筒提醒大家开学典礼结束，快点返回室内。

众人叫嚷着，携着雨点往回奔，忽视了保安说的注意安全。

赤诚无畏，不怕摔跤，才是少年本色。

朗煜看着陈潇然和同学撑着外套，小跑着向大门方向。

他愣了片刻，在同学的提醒下，昂首阔步，追循着姑娘离开的轨迹。

他觉得现在完全能够回答董云驰那天的问题。

为什么喜欢陈潇然？

因为她恣意洒脱，是光本身。

他对陈潇然一见钟情，他想循光而行，追随着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1】逐光而行，行将致远

——最早出自《儒林外史》【清.吴敬梓】

【2】青衿之志，不坠云端

——系“青衿之志，履践致远”《汉书冯奉世传》

和“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滕王阁序》化用

【3】自不待言：不必以言辞表达就已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