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还有另一个名字，代号999。

这意味着在999个子系统里，它排倒数第一。

这和它优秀的义务能力没有一点儿关系。

全靠太实诚，被另外998个系统死死碾压，一脚踩坑底去了。

事实上，999是任务完成度最出色的系统。

可别的系统拿A级完成度，能赚10000能量值。

999完成S级，也最多只能赚1000能量值。

为什么差距这么大？

因为其余能量值，都被它用来返还宿主，送她们回家。

——杀死宿主，永远是最暴利的赚法！

但是999的程序设定实在太新，新到它学不会这种暴利的赚法。

于是它在一众系统中排名越来越靠后、越来越穷。

穷也是一种特点，足以让它在历史主系统面前鹤立鸡群，别具一格。

历史才不在乎999有多优秀。

主系统已经活了太久，见过大是大非。

苍老的见识让它懂得，只有能量值才是唯一有用的东西。

谈其他的，都是扯淡！

“999，再垫底的话，你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主系统不留情面道。

系统在那一刻学会了伤心。

但它依旧仰着圆乎乎的钢铁脑袋。

程序设定，不允许它露出脆弱的一面。

它时刻保持骄傲。

系统见过太多情爱。

什么青梅竹马，才子佳人，将军娇娥……总之，它是一点儿不感兴趣，更不会动容。

它只是程序设定出来的产物，只在乎任务完成度。

情爱只是偶尔顺手的工具，人生调味品。

它不明白生命，也没有敬畏之心。

生与死对它而言，远没有完不成任务时，面临的自我意识惩罚恐怖。

它一眼便能看到千万年的长河。

999的眼里只有人类整体命运，从不明白个体生命的意义在哪里。

个体的存在，只是为了整体的繁荣。

某种程度而言，甚至连时间也是没有意义的。

人类主观赋予了时间意义，可时间不能被观测，只有发展可以。

发展，才是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帝王气运无论在何时都很难得，因为那太轻易影响到人类无数年的发展。

它与微生夜做交换，用最后的能量值送苏了桃返回原本世界。

而微生夜留下来，替她完成历史修正。

它问：“情感，是什么？”

他答：“是一种愚蠢的东西。”

微生夜的答案一直如此。

可999想，既然愚蠢，他为什么不愿意和它一样聪明？

又转念想，算了，他还是别聪明的好。

在微生夜死前，它又执着问了同样的问题。

微生夜破天荒心情不错：“情感。明知道答案没有意义，却还是违反理智，偏要尝试。”

遇到情感，思维会迟钝，积极更是难以调动。

只想沉溺于美好，不敢直面黑暗。

可人生总不是一帆风顺。

999想起它的前宿主，虚拟的表情也变得低落。

她用十年教会他爱。

它曾告诉苏了桃不必多此一举。

可苏了桃是个固执的人，她相信的，一定要去做。

系统不信。

可她相信微生夜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帝王。

后来，他们真的做到了。

这让系统看到埋藏在冰冷历史下的真相。

原来哪怕结局注定，达成的方式也有很多种。

爱，也是达成完美理性的一种方式。

系统忽然发现，数据之下，还有很多它不懂的东西。

面对死亡，它认为微生夜该惧怕。

毕竟，人们总对“死亡”一词讳莫如深。

“这个世界，永远等不到想等的人。已经无趣很久了。”他死前拿出那个泥兔子，轻轻摩挲着。

那一瞬间电流麻痹过机械元件，系统真正学会“帝王之爱”这个新词汇。

原来爱是有形状的。

可以寄托在任何物品上，睹物思人。

它竟然觉得伤感。

宿主任务失败，它抹杀宿主。

而它耗完能量，同样会被历史抹杀。

没有价值，就被抛弃。

这既是它的命运，更是它的人生格言。

在利益至上的理性的世界，输，就等于死。

可在这一刻，理性警钟长鸣，依旧没能改变系统的想法。

它违背毕生信仰与理性，以全部能量值帮微生夜，送他新生。

不仅为了微生夜，也为了它的前宿主。

那是一个不敢言爱、也不敢憎恨的小姑娘。

999不过是历史修正系统中籍籍无名的一员。

它时常渺小，偶尔伟大。

*

系统第一次见苏了桃时，是个阴天。

天雾蒙蒙的。

999正在度假。

说是度假，其实是因为能量值太低，承担不起下一次的失败。

附近传来强烈的求生欲。

999被求生欲吸引，飘到惨烈的车祸现场。

有两人伤得极重，已经完全没法救。

可他们指着后座的人，眼巴巴望着系统，仿佛卖瓜的人极力推销着怀中圆圆的小西瓜。

选她吧，她一定可以的。

如果是别的系统，它们一定不会选苏了桃——像这样的大小姐是完全不适合做任务的。

救她，只会浪费它们的能量值。

哪怕是单程的，它们也觉得浪费。

但999系统选择了她，给她新生的机会。

它看中苏了桃强烈的求生欲。

第一次，苏了桃完美完成任务，评分刷出从未有过的高度，SS级！

历史主系统告诉999，之所以没达到SSS级，是因为史书最重要的一笔落在微生夜身上。

他才是关键。

999是个讲诚信的好系统。

但圣火和蛊符都在苏了桃身上，只有她能杀死微生夜。

它并非存心骗她，而是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下，也有私心。

它曾是个很有原则的系统。

宿主帮它做事，任务成功，它分出得到的能量救宿主；任务失败，它自行承担宿主前往异界所耗费的能量值。

每次任务成功，它都如约救活宿主。

是以做成近千单，还没有那些做成百单、从不履行承诺的系统富有。

因为诚信，所以贫穷。

所以这次，它不想再坚持原则。

它想多利用苏了桃一次。

999自以为巨大的贪心，实际上在别的系统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它心中无比忐忑，想拿到SSS级评分。

999想着，或许这样，它也可以被归为主系统眼里“有用的系统”。

有用，才值得继续存在。

没想到唯一一次小小的贪心，就受到命运残酷的反噬。

999终于释然。

也不必成为别人，做自己就很好。

最后，999依旧是那个有原则的系统。

它古板讨人厌，说话不动听。

哼。

999想，它才不需要别人的喜欢。

程序设定令它固执，程序设定令它完美。

*

宜南市，一个晴朗的午后。

原本与人约好九点见面，直到备忘录闹铃尖叫，苏了桃才想起这事。

慌慌张张出门，不留心晃了神，怼上前车车尾。

苏了桃靠边停车，走下去扣了扣前车驾驶位的车窗，弯腰不好意思道：“抱歉，这位先生，请问您没事吧？”

车窗下降，露出一张沉肃的脸。

司机没回答苏了桃，转头看向后座的人，无声询问他的意见。

苏了桃顺着司机的视线看去，一张极清爽的脸撞入视线。

明暗交界处，他凌厉的下颌线割断苏了桃某一瞬间的想法。

她额角神经猛跳，似乎想起什么，又似乎遗忘。

“没事。”后座人声线低沉又利落。

“实在抱歉，但我现在还有急事。”苏了桃递出名片，“责任在我，有任何问题，请联系。”

司机刚想接，后座却伸出一只手，直接越过他。

腕表的金属光泽晃过阳光，有一瞬刺眼。

司机常年沉肃的面庞也忍不住眉尾微挑。

后座人接过名片，乌眸扫过姓名栏，心底跟着默念一遍“苏了桃”。

他向苏了桃递出另一张名片。

“复姓微生。”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

苏了桃怔愣片刻，随后缓缓溢出笑容，接过那张名片。

其实他们本该错过，在他们一生中最接近的时刻。

系统让苏了桃短暂失神，撞上前车。

于是，余生故事还很长，总有人慢慢细讲。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很久，依旧觉得两人值得一个好结局。

感谢一路陪伴，祝小天使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