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天台。
夜幕降临，星野凑假装巡视，不动声色将守在关键位置的几个人指到别处，寻找动手的机会。
距离五条悟上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已经过去二十三个月。
虽然最近不断有风声，说他越发病重，很可能不久于人世——
满口谎言。
经过这些年的调查他早已知晓，五条悟的行事风格引来不少人忌惮，只是碍于他身为六眼毫无限制的咒力才不得不容忍至今。
可是显然，他们的耐心不是没有底线。或许一直在五条先生身边的那个东西，就是那群人派去的。
最优秀的咒术师，伴侣却是一只咒灵——
数十年间，高层进行了一轮又一轮更新换代，时至今日依然有几个还没倒台的老家伙充当话事人。在其他事情上小心谨慎得很，年轻时的罪证一直隐藏得堪称完美，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对这只咒灵，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查出她的真实身份，可真是费了他不少功夫，为此不得不依靠高专里那帮臭名昭著、只会吸血的废物。
但废物也有优点，那就是好骗。只要他半真半假透露五条先生被营救离开医院后，一定会许给大家一笔丰厚的酬劳，他们就会心甘情愿准备好各个环节接应的人手。
只要他找到悟先生所在的位置，确认他的安全，行动就能即刻开始。
凑站在避风的角落，将安全绳系好，按照半分钟前收到的信息，来到天台一角。
从这里跳下去，只要几秒，就可以见到悟先生了。
凑闭上眼睛，深呼吸——
忽然，他察觉到一道奇怪的视线。
凑猛地睁开眼，看向身后通向水井的楼梯：
那里蹲着一个人。
一手托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迟迟未开始表演的小丑。
“……樱井小姐。”
凑板板正正开口，心却直往下坠。
如果说今晚谁最可能坏事，那绝对是樱井无疑。因此他转了很多道手续，甚至为此不惜仿造那只咒灵的签章，特意将樱井的值勤地点移到了高专本部。
但如今，她却出现在了这里。
樱井对他怪异的姿势和莫名出现的安全绳视若无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开小差要扣钱的哦，凑。”
星野凑：…
虽然形势紧张，不耽误他想跳起来打樱井的头。
“樱井小姐今晚……”
“是来保护她的吗？”
既然躲不过，凑决定铤而走险赌一次：
“樱井小姐难道从没有发现过，她的不寻常吗？”
正在下楼梯的女人停住脚步，却并没有回头，而是背对着他轻叹一声，仿佛一早料到他不会乖乖听劝。
“凑，容我再次提醒你，我们今晚的任务是在医院内部保证目标任务的安全。”
“你应该知道擅离职守，是什么后果。”
“好好，”凑玩笑式地举手投降，几步跨到她身前，讨好道：“我明白，说笑而已，前辈千万别当真。”
却在她率先离开后，当即冷下脸来。
由于保密等级要求，进入医院时他们的手机都需要上交。但靠着和同伴的里应外合，他偷偷带进来一部老式电话。虽然这种条件下只能发短信——但也够用了。
凑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被监视，低头编辑短信：
——暴露，争取无果。
等同伴回复的时间里，他点燃了一支烟。
第一次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六眼，是在小学二年级的冬天。
原本只是一个寻常的清晨，嘴里叼着烤糊了的面包片，一路狂奔才赶上电车，书包里塞着想要和同学交换的漫画。
可是后来……
悬在跨海大桥摇摇欲坠的车厢，噼啪作响断裂的电线。安静比此起彼伏的哭嚎更令人害怕，他甚至不敢去看刚刚还在不远处尖叫的女生为什么突然没了声息，只紧紧抱着书包，一遍遍想着这本漫画已经绝版，千万不能弄丢。
列车外攀着硕大黏腻的触角，正在毫无顾忌地刺穿车窗，玻璃碎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可以看见一些超自然的东西，甚至一度为此沾沾自喜，感觉自己是身怀秘密的超级英雄，是童话故事里身怀秘宝打败恶龙的勇者。
……直到今天。
他第一次痛恨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天赋——又或许那从来都不是什么天赋，根本就是诅咒！
即使闭上眼睛，他也能听到触角在身边滑动，还有低低的喘息，仿佛就在身边……
等等！身边！
他惊恐地睁开双眼，看见一只边界模糊的犬类动物，正吐着舌头在几步之外盯着他！
“走开，走开！”
慌乱之下，他抓起背包一通挥舞，颤抖着手想要战胜这个不知名的怪物。
“啊，找到了。”
是……是人说话的声音。他停下动作，僵硬又迷茫地转头，看到一双黑色的鞋子。
再往上，是深蓝色的外套，架在鼻梁上的墨镜，银白色的头发。
他……也是怪物吗。
凑愣愣地看着，忽然发现他叼着一支棒棒糖，左耳挂着耳机，俯下身亲切地摸了摸怪物的头：
“玉犬，干得不错，比你那粗心大意的主人可靠多了。”
说话间，他表情变也未变，从已经破破烂烂的车窗向外发射出一道白光，粗壮的触角瞬间化成飞灰，外面一阵震彻天地的痛苦嘶吼。
“能站起来吗？”那个人这样说。
凑想要握住他伸来的手，可是腿僵住了，手指也因为抓着书包太用力而失去知觉。
就在他着急得快要落泪时，男人的肩后忽然探出一根粉紫色的魔法棒，一只小短手抓着它，直挺挺戳到他鼻子底下：
“胆小鬼！”
一个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一点的女孩子趴在男人肩膀，气鼓鼓地看着他。
因为过于胆大包天，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她是五条悟的女儿。否则她怎么能那么理直气壮地撒娇，还完全不会受到任何人指责。
直到见识到，她入学高专第一天就敢逃伏黑校长的课；刚被允许独立出任务没多久，就敢一个人单挑特级；攒经验进入高层会议，结果众目睽睽之下把年纪最大的一位家主骂得狗血淋头……
凑终于不得不承认，樱井她真的就是——
单纯的脑子不好。
话说回来，知道她不要命是一回事，为咒灵卖命就是另一回事了。
凑举着打火机开开合合，想着该用什么借口把樱井引开。
嗡——
手机亮了一下。
凑深深吸了一口烟，将烟蒂碾灭，打开收件箱。
然后久久没有反应。
“医院十五楼D区，30分钟内引她到那里。”
十五楼，D区。
凑闭上眼，在脑海中回忆这次出发前潜藏进校长办公室，翻阅过的最新一组审批记录。
——啊，是那份。
明明是居民区，却申请了大量炸药。
此刻追究是谁提交申请、是谁审批通过已经没有意义。显然他的不靠谱同伴想到的“策略”，就是在人员聚集地制造混乱。
他们真是——
真是天真啊。
就算这整栋楼的人都横死当场，那个女人……那只咒灵都不可能会有一丝丝动容，更不会因此离开五条悟身边。
要说为什么——这才是咒灵啊。
压抑着嗜血的本性在高层面前伏低做小，如今又怎么会舍得丢下终于能入口的食物呢。
凑感到一阵脱力，好像又回到躲在座椅下颤抖的那个清晨。
——然而时过境迁，他不是只会狼狈逃窜等人来救的小鬼了。
凑打开无线电，一一确认队员所在的位置，不动声色安排了几项例行检查，在小组分派上向十五楼倾斜了最多的人手。
至于樱井……
虽然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没礼貌，好歹也算是自己半个妹妹，总不至于真的把她炸上天。
不过接下来，是努努力编个像样的谎话，把她骗回本部，还是干脆直接打包从楼上扔下去，就看她的表现了。
硬生生从绝境中扒出一条路，凑终于感觉压在心上的石头搬开了些。话虽如此，他也没报太大希望就是了。
毕竟樱井实在太熟悉他的招式，能不能撑过十分钟都成问题；万一期间再惊动那位咒灵女士，大概他只能先转世再来营救五条悟先生了。
所以果然还是说几句俏皮话，就算不小心惹樱井生气，大不了下次再哄哄她就是了。
凑心不在焉地抛着一枚硬币，走过转角。
愣住。
计划最大的障碍之一，樱井，正背对着他站在栏杆旁。双手交叉握在身后，是标准的护卫者姿态。
那么问题来了——据他所知，整座医院值得樱井这个级别的咒术师来守护的，只有两个人。
一位据说正躺在某处病房里，生死不明；另一位……
凑放慢脚步，先前被樱井挡住的人影逐渐清晰。
冬日寒风凌冽，那个女人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连衣裙，安静地坐在长椅上，像在等待着什么。
唯二强大对手都在天台，凑深深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光速放火把门反锁带着五条先生顺利跑路迎接美好未来——
但凑深吸一口气，忍住了。说服自己艰难走到长椅另一侧，摆出和樱井同样的姿势。
特级咒灵离自己不到五十米都毫无所觉……
凑眼角抽动，隐约知道为什么自己提出这项计划时，其他人只愿意在医院外策应了。
既然悟先生还在病房，这女人总不可能出来太久。运气好的话，他大概能跟着樱井混进去，至少先亲眼确认他是安全的，让外面那群老家伙闭嘴。
看不到时间，凑也不知道自己具体站了多久，直到双脚开始有些僵硬，才隐隐觉得气氛好像有些不对。
太安静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同樱井使个眼色，探探到底是怎么回事。忽然瞥见，樱井外套的口袋闪烁着荧荧的亮光。
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取出一只货真价实的智能手机。
樱井对他的震惊视若无睹，按下接通，举到耳边，很低地应了一声。
离得有些远，凑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
但直觉告诉他，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挂断后，樱井缓了一缓，才上前恭谨道：
“伊澄小姐，那边——”
砰！
凑正要凝神细听樱井说的什么，突然被巨大的响动惊得猝不及防，恍惚间还以为是医院发生了爆炸。而后才慢半拍发现，是河对岸燃放起焰火。
什么样的节日，会在寒冬的深夜庆祝呢。
樱井的后半句话淹没在此起彼伏的爆燃声里。点点烟火升起，散落成漫天星光。
凑终于借着这一点点光亮，第一次看清那个女人的脸。
她微仰着头，看得认真，眼也不眨。
直到最后一点星子落下，最后一抹硝烟散去，一切复归寂静。
“结束了吗？”
她问道。
虽然那听起来，并不像一个问句。
“是，伊澄小姐。”樱井一本正经答道，“焰火结束了。”
“是吗。”
她赤着脚，坐在长椅上轻轻摇晃：“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我没听清。”
樱井沉默片刻。
“伊澄小姐，那边发来消息……请您过去。”
她依然看着远方的天空，仿佛自言自语：
“既然好好坚持到了现在……这个约定，就算你守住啦。”
发来联络的是谁，为什么要邀请这位咒灵，凑已经全不在意。这是最接近的一次了——他想。
这一次，终于轮到他来伸出手了。
星野凑谨慎地跟在樱井后面，却没想到那女人一离开天台，樱井立即落了锁。
凑：“你干什么！”
樱井晃了晃钥匙，当着他的面一刀砍断，哄小孩似的笑了笑：
“怎么，没有人告诉你，今晚的任务是保护好这所医院吗？”
“‘保护’是指，”樱井将绑带缠在手心，用牙咬着系紧，“任何人都别想进去。”
“别担心，那批炸弹根本没有运进来，你手下的小孩们基本都撤到安全位置了——干嘛这样看我？该不会真以为那点鬼把戏能瞒过伊澄小姐？”
樱井随手抽出一柄怀刀，同小时候一样无礼地指着他的下巴：
“几年前，你第一次伪造她的签名时就暴露了，那之后每次都是我用真的为你善后的，小蠢货。”
小蠢货……
凑感觉这一晚上接受的震撼在此刻达到巅峰：“所以我们该死的到底要干什么啊！”
“保护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咒术师最后的荣耀。”
樱井将头发高高扎起来：“这么说的话，有多一些动力吗，星野小朋友？”
樱井取出自己的无线电熟练调频，显然她的权限要大得多：
“二十七小时，这是我们的最低限度，能做到吗！”
接连不断的肯定答复和杂音一起传输进来。远方开始出现咒灵的气息，很快无线电验证了凑的感知：已经有外围交手了。
凑双手合十将帐升起，咬牙切齿：
“臭丫头，回头再找你算账！”
…
那是一场恶战。
直到被三只特级围在中间，和樱井背靠背半开玩笑说着遗言时，凑才清楚为什么樱井会说“让他手下的小孩撤走”。
这种场面之下，他们确实只能被称做“孩子”。
不断有咒灵试图攀上来——这还是在医院外围已经建立层层防线的前提下。
凑一直知道五条悟很强，非常强，强到即使他昏迷不醒的消息传了这么久，各地的咒灵和诅咒师都没胆量出来试试真假。好像从没有人真正忘记他杀伐果决的模样，只要他还有一丝气息，达摩克利斯之剑就始终悬在头顶。
凑仓促抹了一把脸上粘到的粘稠液体，分不清是自己、队友、还是敌人的，甚至不太分得出精力悲伤。
战斗地点几次转移，期间也不断有其他人到天台支援。凑只在两次挥动咒具的间隙升起一个朦胧的念头——
最后也没能拯救他的英雄。
二十七个小时是多久，他已经全无概念。一切是怎样结束，他是如何瘫坐在破败的花丛里，也变得很是模糊。
只记得最后，熹微晨光中走来一个人影。
她极其不温柔地用力拍了拍他的脸：
“喂，凑，还活着吗？”
——真无礼啊，怎么和前辈说话的。
凑含混地张了张嘴，发现并没能发出声音，只好就此作罢，被迫偃旗息鼓，用眼神抗议。
不知道是不是看懂了，樱井难得矮下身，胡乱擦了一把他嘴角的血迹。
“结束了，凑。”
“都过去了。”
“结束”，这是他第二次听她这样讲了。
但为什么每次，他都不觉得是好消息呢。
…
又是一年冬日，星野凑躺在房顶上抽烟。
九年前那一战多少给他留下了些病根，不能受寒。不过眼下他听墙角正起劲，并不是很想动。
直到地下几个臭小子装模作样地达成一致散了场，星野凑才一跃而下，双手插在口袋，耸着肩膀去向上司打小报告。
“还是上次那几个人，怎么样，要不要我把他们处理掉？”
小野千岛简简单单投来一个眼神，凑摸了摸鼻子，悻悻走开了。
多年配合，凑毫无障碍地接收到指示：
——再口无遮拦就打断你的腿。
不过用不着她亲自出手，他的腿就已经擅自开始罢工了。
凑拖着僵硬的双腿，在院子里晃了两圈，才终于找到樱井。
——真是臭丫头，明明隔着老远就看见他了，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只望着他发呆。
话说回来，要是这种小事都要和她算那么清楚，那大概要计较到下辈子了。
凑在她面前向来不在意形象，毫无负担地将自己往坐垫上一摔：
“这么重要的日子还找我，说吧，什么事？”
凑觉得自己很有前辈风范。虽然伏黑校长发出的信件没有那么直白，大家应该都或多或少清楚，又有一位传说人物要迎来终局了。
樱井同伊澄奈也那么要好，联合署名处理的事件没有成千也有上百，肯定是会忍不住哭上一哭的。
——没关系，来吧来吧。
“哦，我来送调令。顺便问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樱井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拍到他头顶，一脸莫名其妙：“傻笑什么，接着啊。”
“啊？”凑翻了翻，从满页冗长的叙述里真的发现自己的名字，“考虑什么，什么调令，我怎么不知道？”
“考虑要不要加入特别行动小组啊。”
凑：…
凑：“啊？”
樱井：“啊？”
两人：……
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樱井：“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可伊澄小姐说，她问过你，你说在考虑了啊？”
凑：“……她只问过我有没有计划退休。我说这个年纪是不是有点早，但为了给年轻人锻炼的机会我也可以考虑考虑。”
樱井：……
凑：……
樱井无力扶额：“好吧她可能只是忘记了，毕竟最近她的记忆力确实……咳，总之，你打算加入吗？”
凑：“我觉得是不是应该先介绍一下你们具体——”
樱井：“顺便一提你已经没有拒绝的机会了。”
凑：……
凑：？
樱井看手表：“契约的反悔时限截止到今天中午12点35，也就是五分钟前，所以——”
凑：“等等为什么会这么详细啊！”
樱井摊手：“因为刚刚我收到了监察者发来的消息，他已经正式开始工作了。意味着你要么加入，要么加入，要么……”
“加入。”
凑顶着一脑门问号：“据我所知只有最高保密级别的行动小组才需要配备监察者吧，你这几年经常联系不上就是在忙这个？”
樱井点头：“是这样的。”
毫不避讳：“我们接到的最新任务是，伊澄奈也小姐亡故后的遗产处理与一系列负面影响的善后工作，起始时间是——”
“今天中午12时35分。”
凑：……
“听起来，我好像并没有被赋予拒绝的权利。”
樱井点头：“是这样的。”
伸出手拍拍他的肩：“我们拥有整个高专评级最高的监察者，你的行为稍有违背咒术师应有的立场，下一秒就会被像烟花一样炸上天哈哈哈哈！”
凑：……
笑不出来，甚至觉得这种情况下还能大笑出声的樱井略显癫狂。
最终凑花了很久，才艰难接受自己在一无所觉的情况下被迫调岗的事实。为了转移注意力让自己放轻松，开始尝试找话题。
看到樱井正在把玩的怀刀，问道：
“这是怎么得来的？”
“这个？”樱井将怀刀收回去，掂了掂，看他一脸紧张，忽然起了些坏心思。
随手朝他一丢：“这是五条先生的指骨。”
凑大吃一惊！！！
手忙脚乱去接，真接到了又感觉过于冒犯，看来看去也不知道应该放在哪，只敢用两手的指尖轻轻托着，结结巴巴地无措道：“樱樱樱井…我…我们……”
一抬头，愣住了。
樱井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哈你竟然真的信哈哈哈哈哈！”
凑：…
冷漠。
“咳咳…抱歉，”樱井毫无诚意地道歉，“最近气氛这么紧张，都没什么心思捉弄你了。”
凑：…
冷漠。
“不要生气嘛。”樱井叹气，将怀刀推向他，“作为补偿，这个送你？”
凑半推半就收下，当然主要原因还是不想再耗费时间在和樱井打打闹闹上。
该说樱井是心理素质太好太乐观，天塌下来都不知道害怕，还是单纯的心太大，完全没有发现咒术界从上到下的暗流涌动呢。
“樱井，为这个糟糕的世界战斗到死，就是你所追求的吗？”
“是是，”樱井敷衍地连连点头应和，“这个世界破破烂烂，每个人都满怀私心，危机当前还在忙着争权夺势……但是怎么办呢。”
樱井停住脚步，回头看他，“这个深渊一样看不到光明的世界，才是我们作为咒术师存在的全部意义。”
凑：…
“如果我真的拒绝加入，会怎样？”
樱井眼也不眨：“会被我们的监察者乱刀砍死，死无全尸，生生世世投胎都只能当猪狗牛马——”
“好好好，”凑真是怕了她这随口扯谎的本事，“我同意就是了。但既然有契约，不需要什么仪式吗？”
樱井眯起眼看了他一会，一直到凑感觉多少有些毛骨悚然，才收回视线，故弄玄虚地说：“当然有。”
几步蹦上一块耸立的石头，居高临下伸出一只手：
“少年，欢迎来到勇者的世界。”
凑：…
凑：……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樱井你个中二癌晚期！年过半百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整天把魔法少女啊拯救世界啊挂在嘴边你完全不尴尬的吗！”
“这些年你到底是靠什么瞒过高层的，我看你明明还不如一年级的新生靠谱！！”
因为过于了解他的忍耐极限，早在他眼角抽动的时候樱井已经哈哈大笑着跑远了。
…
因为口渴，樱井半夜醒来去厨房找水喝。几口冰水下去，睡意全无。
经过镜子时，看到自己眼底浓重的青黑。
——看来明天需要涂更厚的遮瑕了。
打开推拉门来到阳台，抱膝坐在月光下发呆。
可能因为今天和凑说了太多有的没的，刚刚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事。
想起小时候大家都嘲笑她想成为魔法少女是白日做梦，只有悟先生会笑着称赞她的变身动作超帅气；想起刚出任务的时候总克制不住浑身颤抖，只有伊澄小姐安慰她，慢一点成长也没关系……
后来，悟先生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再也不会摸着她的头说这可真是超棒的梦想；伊澄小姐忘记的事越来越多，即使借助笔记本，对她的印象也只剩下“靠谱的后辈”……
但是他们都没有哭。
所以，她也不会。
她会永远永远都是魔法美少女——
世界第一强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平时放学后要去车站前玩到天黑才回家的凑，今天竟然一反常态，早早就背着书包跑回来钻进了房间。
甚至记得和妈妈打招呼！
妈妈以为他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小心翼翼敲了敲房间门：
“……凑？”
凑置若罔闻，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郑重写下几个大字：
——要成为像悟先生一样的英雄！
——拯救世界！！
幼小的凑怀抱着笔记本，心潮澎湃，感觉自己光辉的一生真正迎来了开端。
“先练习戴着眼罩生活吧！”
凑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找出一条黑色的围巾，松松垮垮系在头上，半蹲下身，伸出左手，刻意压低声线：
“能站起来吗？”
————
“所以……那个什么监察者，到底什么时候和我订立的契约？我怎么完全没有注意到？”
“哦，那个啊。\"
“契约人选是悟先生和伊澄小姐分别选定的，只有二者重叠，才会生效。所以——恭喜你，”樱井拍拍凑的肩膀，“双重肯定，当之无愧的绝佳选手。”
凑：…
“所以是什么时候——”
“伊澄小姐的话，是在悟先生过世的当晚。据我所知，她已经追踪了你们的‘不靠谱组织’很长一段时间，那天你拒绝了在医院纵火制造混乱的要求，算是通过最后的考验。”
“至于悟先生——”
“谁知道呢，也许第一次见面时，就被你你勇敢无畏的英雄小少年形象打动了，也说不定？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