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初一让自己忙起来，她不再与苏珊保持同样的作息。每晚辅导完她的功课后便着手浏览工作。她并不是很确定是否要留下来，但人总是要为钱奔波劳累，她也如此。

白天她渐渐吃力，连苏珊都看出来了：“小姨，明天我一个人坐车上课好不好？”

“你妈妈会宰了我们两个。”许初一说。她慢慢开始在商场内外喝下一杯又一杯她记不清名字廉价或死贵的咖啡，但始终无法适应。她怀疑让她清醒的并非□□，而是实在的不喜欢。她也是在一家咖啡馆里撞见了许和乐，许和乐挽着一个年轻男子的手排在她前面。

许初一慌不择路了，她不用上前质问也能确认眼前发生了什么事。许和乐向来对苏珊事事亲自上手，却让她再把照看的时间往后延长了两周。

下午的课程完毕，许初一从游泳馆准备带苏珊回家。

“苏珊，你爸妈今年不吵架了吧？”许初一问，许和乐和苏启华两个人的性格像是两种极端，以前常常闹矛盾是众所周知的事，许家人都已经习惯。

“比以前好多了，不吵也不闹。”苏珊想起从前她爸妈一吵，苏西也跟着开哭，整间房子闹得她心慌。

苏启华和许和乐的婚事说简单点就是相亲，双方觉得合适没多久就定日子把喜事办了。苏启华并不是平城人，当年他是许成功手下的员工，许成功觉得他上进一路给他开路，又撮合她跟许和乐，一来二去这事就成了。

许初一记起许和乐婚前谈过的那些琳琅满目的男友，苏启华跟她两只手掌都数不过来的前男友们毫无共通点，沉默中显露出呆板。爱情最忌讳的就是死气沉沉，还是真如向勤所言，婚姻不同于爱情，单靠激情难以过活，单靠爱情苟延残喘，靠理性方能天长地久。

许初一无法插手许和乐的婚姻，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她问：“苏珊，你想不想要一个MP3？”苏珊每晚都拿她的手机听歌。

“真的吗？”苏珊两眼放光，许和乐并不准许她多碰电子产品。只要许和乐做了决定，苏启华的意见永远在被考虑永远不被采纳。

苏珊欢天喜地，这种快乐传染给许初一。她把苏珊带到地上商场的店里，却猝不及防碰见方念时正拉着方时绪要换最新款的手机。她打算假装没看见，这店这么大她要买的东西正好在柜台另一边。

“方叔叔！”苏珊一声，招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许初一叹了口气，苏珊啊，苏珊，我拿你怎么办！

……

方念时早听向容讲了许初一和他哥的事，她当场打电话求证：“哥，我妈说的是真的？”

方时绪不否认：“你别激动。”

“可是小时候，你们不是都不喜欢她的吗？”方念时质问道：“再说付艺姐也回来了，你怎么不跟付艺姐复合！”

“你冷静点，我跟她就是先接触接触。”方时绪想但凡念时成熟点他还指不定把真相告诉她，可她那嘴巴虽不至于四处张扬，但实在不紧密。

……

“你怎么在这里？”方念时问，几分轻视。

“阿姨，你是方叔叔的朋友吗？”苏珊本来想叫漂亮姐姐，但这姐姐对她小姨直呼其名，看来不过是长得显年纪小。

“阿姨？”方念时想自己才20诶，真没礼貌：“小朋友，你几岁？我就比你大5、6、7、8、9岁，你应该叫我姐姐。”

“10岁，阿姨！”苏珊说：“你比我大10岁！”

方时绪介绍：“苏珊，我妹妹，方念时。”

苏珊噘嘴，那就是应该叫阿姨，也向方念时介绍：“姐姐，我妈妈和外婆都说，我小姨是方叔叔女朋友，你也应该叫她姐姐。”

“你……我继续挑手机去了。”方念时被气得不轻。

苏珊的眼神在方时绪和许初一间来回徘徊，她捂着嘴笑嘻嘻地说：“我继续挑MP3去了。”

手机店客人不算少，可苏珊一走，两人间的气氛片刻间凝固降到冰点。许初一把原因归咎于店里中央空调温度打得太低，她微微晃动着身体不自然地四处张望。

“好久不见。”沉默良久后两人竟同时默契开口。

“嗯。”又是异口同声回答。

许初一身上大包小包全是苏珊的培训用具，她额头那有几个颜色各异的小墨点，方时绪猜大概是她帮苏珊整理油墨水彩时不小心溅到脸上的。

许初一对方时绪的想法浑然未知，她在他面前除了那一晚的糊涂，永远被尴尬的情绪支配，于是几乎都是低着头避免与他的对视。她低着头矮出方时绪一大截，长发落到肩膀上露出后颈。

方时绪看见她左耳下方那块还未褪去的疤痕。是那晚黑暗中，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时，动作猛烈间她的指甲刮过皮肤不慎留下的。当时，那细微的刺痛令她更加涣散，她的情迷意乱也令他下坠。他在后来吻过她的许多寸肌肤，连同那一处微微渗血的地方。

方时绪第一次在事后想起那晚的细节。许初一看见他吞咽的喉结，那晚的细节死而复燃。对视间，他的目光炽然，她眼神闪躲。

“那，那我先过去了。”许初一不叫他的名字，像在自言自语，她不自在地偏过头去寻找苏珊的身影。

方时绪觉得她用苦良心地与自己避嫌实在好笑，更显得她心中有鬼在欲盖弥彰。不等他说话，许初一已经变成了远处的一个背影。

他跟她，还真是两个世界的人，无话可讲。

……

车上，方念时问：“哥，手机店你和她说什么了？为什么后面一副春心荡漾的恶心样子？”

方时绪立马否认：“你哪只眼睛看到的？我是想到要掏钱包被你气的。”

“你就骗我吧。不过你应该离她远点，以免付艺姐不开心。”方念时这是第一次见他哥和许初一事发后站在同一个空间。就算她妈所言之事为事实那又怎样，这都什么年代了？况且她哥最近和付艺正在僵持的关键期，她绝不能让许初一再来兴风作浪。

方时绪说：“方念时，你以后对她礼貌点，别没大没小。”

“我，那我也是跟你们学的！”方念时不满道：“你是我哥诶，我才跟你站在同一阵线，你们都说她不好，我干嘛要对她有礼貌？”

跟我学的？

……

“时绪，你吃饭想什么呢？”向容看他吃个饭全程心不在焉的。

方念时立刻告状：“妈，今天在手机店，你猜我们遇见了谁？”

“谁？”向容问。

“那个许什么咯。”方念时说。

向容的心思最近都放在了付艺身上。那日她允诺向勤让方时绪次日拜访的事，偏偏付艺晕倒发生在先。她自然只能当回恶人，装作记不得有这件事。

“你来真的？”向容显得不可思议。

方德楷问：“时绪，你跟我交个底，你年龄也不小了，许初一和小付你到底怎么想的？”

“你爸说得没错，这不是我昨天又去付家，付艺当时也是年龄小，她现在也是想通了。她父母如今的意思也是说……”

方时绪实在受不了父母暗戳戳地想要撮合她与付艺：“我现在和许初一在发展，付艺我当她是朋友。”

“真没眼光。”方念时吐槽。

“你当付艺是朋友，那为什么不愿意见她一面？”向容自作主张：“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这几天你跟她见一面。”

向容考虑，两人见了面才能有重新接触的机会，方时绪必定能对付艺重生爱火，毕竟自己这么多年亲眼所见，他以前那样在乎付艺。至于许初一，谈一谈当个朋友也可以，却实在不是组建家庭的良好选项。许安康虽小有作为，但许初一的成长环境和生活经历都与方时绪毫无共通处，难免小家子气。

其实那件事发生后，向容倒在街上偶遇过向勤一次，她们两个因许安康和方时绪的关系交情不算浅。许初一和方时绪这档子事一出来，氛围开始变味了。向容对盛丰的事，向勤对付艺的事，都算是早有耳闻，她们都对各自子女的前对象颇为满意。而如今，向容对付艺仍心存幻想，向勤已经把全部精力放在了方时绪身上。向勤客气：“叫时绪多来我家坐坐。”

“好，只是他最近忙。”向容口是心非地回两句，祈求上天不要再让自己遇到任何一个许家人，她内心还无法接受许初一而向勤已经有一番将方时绪视为女婿的气势了。

谁知方德楷多嘴：“你哪天有空叫许家那孩子来家里吃趟饭。”

向容哪里会知道方德楷是经历了多大的思想斗争才做出的这番邀请，真是给自己添乱，她气得满肚子火气。

“安康是好久没来了。”向容剐了丈夫几眼，示意他闭嘴。

方德楷噤声，不敢接话了。方念时觉得滑稽，憋笑个不停时被方时绪瞪了眼。

“她最近忙着她侄女的事，没空。”方时绪按照合作伙伴的契约内核果断拒绝了，那些过家家的把戏，他没空去玩。

“那行。”向容松了口气，她还没做好准备招待许初一的登门拜访。

方时绪看向容的表情突生悔意，但想起下午与许初一面对面时她的尴尬、拘谨和空洞，他当做了一桩好人好事替她逃过一劫。方时绪并不担心会因为太多的接触对许初一产生任何“非分之想”，但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可就是从这天，他开始变得脑海里常常无缘无故出现有关她的念头，她的名字，她下颚的甲印，她急起来微微的结巴，她把头埋得很低很低，好像地上有什么宝贵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