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存发觉现在的李弈有些犹柔的过分，一点没有当初的魄气，也不知道他以前的冷静自制都去了哪里，就连第一次见面的那种勃勃的野心也全然不见。

不过就是一名女子，如今的他，连句痛快的话都放不出来了。

哪里还像是那个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品尚书。

其实他也看得出来，李弈对万里红本就无意，一切不过是万里红单相思而已。

只是李弈的处理方式实在不像样子，根本没了以往的魄力。

在想到他之前对待那个郎中，越发觉这其中有什么不对。

静下心来细细思量一番后，刘存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冷，说出的话还很残酷：

“李弈你到底在害怕什么，竟然变得如此英雄气短！”

说完这话，刘存自己都觉得十分好笑，一位可以手刃御林军，起兵造反的贼子，连死都无所畏惧，有什么需要害怕逃避的。

可是如果不是逃避，为何李弈的态度如此畏缩不决，不见了所有雄心。

“之前那个杀伐果决的李尚书到底去了哪里？”

李弈现在所表现出的一切，都是叫刘存不得不心存疑虑，眼前的这个李弈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是被赵潜一箭射得吓破了胆子？还是说你甘心就在这小山谷里做个山野闲人？”

刘存话说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还要在怎么继续了，能做得不过是呆站一边，看着裹着被子的李弈。

时间过了许久，久得要刘存以为自己不会等到任何回应了。

“刘存。”

就在他想要起身离开的时候，被子里传出低低的一声，叫住刘存抬起的脚步。

“你想没想过我是南诏人。”

缩在被子里的男人，动都没动，用着十分低沉的声音问着。

“这普天之下，你觉得我能去哪里？”

刘存闻言心中一动，他看惯了李弈一身铮铮傲骨，视天下而无一物，就连南诏人的身份被赵潜说了出来，也是那样自负不羁。

那个时候的李弈，意气风发，大有天下尽在执手之势。

就是这样的李弈，如今躲在一床被子里，竟然说出如此丧气的话来。

刘存不由失望起来。

“说句你不喜欢的听，大凉一日不灭，我便要永远背负叛逆的骂名。这大凉，早已无我容身之地。”

“南诏不是还有王位等着你嘛？”

想起他南诏皇长孙的身份，刘存禁不住就想要嘲讽他一句。

“南诏？！”

李弈的肩头轻轻抖动起来，哼笑出声，好像听到了很大一个笑话。

“保不齐将来南诏的王位就会落入我的手中，是吗？”

刘存也愣住了，虽然这事是赵潜口中说出来的，不可尽信，但未必就是空穴来风。

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官司不成？

即便心中了有疑虑，刘存也只能把眉头皱紧，继续听李弈说道：

“我那便宜老爹光正经儿子不知道有多少个，一个私生子在他心里能算上什么？他若是看重我，为何把我们母子二人仍在大凉不管不顾十几年？”

李弈的语气中混着一种置身世外的超然，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一样。

“一个身上有着世敌血脉的混血崽子，南诏王庭能接受到什么程度？那南诏多少王子王孙排队等着，却偏偏推我为王？”

大凉与南诏烽火百年互为世仇，。

南诏人不甘偏安，常年侵扰南界，大凉人对南诏如此行径恨之入骨，即便是寻常百姓更是只要提到南诏人无不切齿，差不多已经到了相见就会红眼的程度。

可想而知，南凉混血，李弈的身份是如何不堪。

“你说我逃避？你要我该如何面对？你问哪个杀伐果决的李弈去哪？他又能去哪里？”

一席发自肺腑之言，驳得刘存哑口无言。

李弈说得一点都没有错，他看见了恃才傲物的李弈，看见了冷静自制的李弈，看见了狼贪虎视的李弈，却不知道这样的李弈也会有软懦、也会有彷徨，更会有害怕到想要逃避的时候。

刘存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如今适逢大难，才有了悲天怜人之想，要是以前，是绝对不会去管什么南凉私生作何境地。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这个看似意气风发的他比自己这个灭国的废帝强不到那里去。

什么皇图霸业，什么九五之位，说到底，不过是安身立命的径途而已。

一时间，心底对着李弈竟突生起惺惺相惜之感，刘存竟觉乏累异常。

刘存耷着双肩，转身向着炕梢而去。

褪了鞋子，刘存踉踉跄跄扑进了炕里。

他知道，今天李弈这番话，是她不曾言语过的秘密，也不告诉任何一个人。

这番话，只能存在于现在，这话里的彷徨与软懦，到了明天李弈与他都不会承认。

狠狠闭上了眼，刘存心里乱成一团，也不知是因为李弈，还是为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