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东郊民巷还是一样的寂静清冷。

两道人影悄无声息的从院落侧墙翻入第一户的大院，俱是黑衣加身，头巾遮面。

一位身手敏捷，步履如风，另一位略有迟缓，靠着旁边人的帮扶才稳稳站住。

月色不太明媚，在她眼底映出流光，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眸子，像是古井深潭，又像是广阔蓝海，泛着清亮的炯炯波光又含着睿智的幽静深沉。

孟府昔日的轮廓依然可见。闭眼回忆文墨风骨，睁眼却只见破败不堪。

云禅让卓子牧将自己放下，整理一下衣服，庄重的往祠堂方向走去。

当夜的大火仿若近在咫尺，还能感到贴肤的灼热。

书香门第，将相之家，前程似锦的几位年轻孩童，还有如今入眼的一切，无一不在提醒她勿忘家仇。

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在寂静的夜里，脚步声也压制的微不可闻。

脚下的青砖带着不可磨灭的墨色痕迹，庭院中的百年梧桐树树皮外翻仿若黑炭。

祠堂附近也是一片漆黑，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只因其在后院形成独立小屋，竟算是唯一留存尚且完好的屋子。

她走上前扶正几个牌位，还没能拜，就听到身后传来响动，一侧身躲到柱子后面。

卓子牧不会跟进来，就算没经验的盗贼也不会选择这样破败的院落行窃。

是谁？

一个同样蒙着脸的高大男子。

云禅一时被对方手中的香烛祭果恍了神，还来不及好好打量，那人已经发现了她，空出的手一拉一拽，就要去扯她的面巾。

她往后一仰头，手中撒出一把药粉，趁势逃了出来。

等到那人神智恢复，追出门来，云禅与卓子牧早已悄无声息离开，再不见人影。

男子从正门闪身而出，又没入巷尾。

一个年轻人正牵马守着，男子挥手打断对方的行礼，有些急切的问：“有没有看到有人出来？”

许昊摇头。

陈彧伸手扯下面罩，露出威严俊美的脸庞，他在笑。

看着右手指尖里的血丝，一丝欣喜一丝忧愁。

在拉扯中，之前入门时被割裂的指甲挠破了对方的手臂。

喜的是，那人身上已经留下了痕迹。

愁的是，他今晚就必须要离开京城。

他想要知道，那人是谁？还会来此祭拜的人，还有谁？

***

第二日，解长风没有等到华云公子的请见或传话，他派人去过问，答案是公子身体不适，今天不出门也不见客。

皇宫要过两天再去。

解长风吃了闭门羹，却也打听不出来对方到底是什么病症。

结果接下去的一天还是如此，他耐着性子等，后宫却又出了别的事。

永安宫。

大年未尽，初四夜里。

皇上因为有急报传来，在入夜之后赶回了正殿与大臣商议对策，留下皇后独自睡得香甜。

屋内熏香似乎比以前更加清甜一些。

守夜的两个宫女在外殿昏昏欲睡，掐了几下大腿才清醒一些。

其中一个看屋内火盆温度似乎小下去了，就出了门找人加炭。

另一个看到窗外人影闪过，鬼使神差地就跟了出去。

皇后从沉睡中睁开眼睛，满是惊恐。

外殿传来本不该有的响动，想喊却觉得嗓子干涩。

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略过，像是飞过去一般。

皇后身边没有利器，只好拿起桌上的一只发簪握在手里。

一阵冷风吹过，她突然看见床侧出现了一道人影。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背影。

“什么人？”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但不愧是这皇朝最有权势的女人，气势仍在，她挺直脊背看着对方。

女子转过身来，月光影影绰绰，但那张不老的容颜还是让心中有鬼的人大吃一惊。

“皇后娘娘可还记得妹妹？”

女子的声音在笑，却仿佛结着冰，让床上握着发簪的女子遍体生寒。

“你？你怎么会……”

“皇后娘娘可还记得妹妹？”那女子又问了一遍，声音多了一丝妩媚。

“端妃！何人装神弄鬼，你有什么目的？”

那和已故太子生母一样的脸庞靠近她，带着一丝寒意：“看来姐姐还记得妹妹，姐姐好像很怕的样子？”

皇后冷哼一声：“装神弄鬼，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去？”

“装？”那人呵呵一笑，抬起一只手臂晃一晃，衣袖随之摆动出了奇异的不正常的弧度。

“你怎么知道是装的？你过来摸一摸我啊，看看是不是装的？”

“你想做什么？”

“哈哈哈，我想做什么，姐姐觉得我想做什么？皇后娘娘害死了我，难道不觉得应该偿命吗？”

“你胡说什么？本宫不计前嫌为你遍寻良医，你不知感恩还要血口喷人？”

“遍寻良医？哈哈哈！”女子笑的腰都弯下去，肩膀一颤一颤，声音染上了一丝凄凉。

“姐姐当然好手段，连皇上都被你骗的团团转，姐姐可知道那位大夫为我施针时，明明快要疼死还喊不出来的痛苦吗？你可知道最后几天，我清楚听到你们在我面前谎话连篇的哄骗陛下，却睁不开眼说不出话，最终被活活饿死的感受吗？”

她的质问好像来自地狱，带着阴冷的狠厉。

皇后的手颤了一颤，如果说之前她还在猜测面前之人是如何假扮端妃，混淆她的视听。现在就又多了几分犹疑，因为那人所说的话，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的事。

她动了动嘴唇，只觉得更加干涩。

“皇后娘娘这是怕了？”

“呵，你在这装神弄鬼，不就是想要我的性命，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端妃冷笑一声：“我才不想这样轻易就要了你的性命，你害死了我还想加害我的孩儿，报应也应要你的儿孙来偿，姐姐难道从来不觉得二皇子死的太早吗？”

“你说什么？”

“我说，你没想过为什么你的孙儿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吗？”

皇后脸色一冷：“端妃，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有什么冲我来，凌儿还只是个孩子！你不要如此狠毒！”

“狠毒？”她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笑的直不起腰：“你居然好意思说我狠毒？”

“端妃，当初的确是我动了私心，但也是因为你太不知收敛。

我与皇上同甘共苦那么多年，他竟然轻易的就想要立你为后，你算什么？这后位是我的，太子也应该是我儿子的！”

她实在有些情绪激动，再加上嗓音沙哑，竟有些声嘶力竭的感觉。

“你今天不杀了我，我照样会用尽一切手段阻止陈北程继位，呵，不知道你有没有给你儿子托个梦，他可能直到现在还觉得我对你们有恩呢，哈哈哈！”

“呵，这不用你操心，我告诉你，我今天不杀你，因为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死的更惨。”

说完不再听她还要说些什么，大袖一挥，皇后只觉得两眼一黑，再次陷入了沉睡。

窗口处的人影闪到一边，太子陈北程带着满脸严肃，就着斑驳遮掩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