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周末，晚间的高铁站人流量很大。姜楚换了身衣服，帽檐压低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她在D座，本想等着F座的乘客入座再睡觉，可白日里的反复折腾导致精力损耗严重，姜楚靠着靠着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睁眼，五个小时的车程只剩了一小半，原本噪杂的车厢安静不少，姜楚捏着酸痛的脖颈望向始终空着的座位。
是一直没有人，还是叫了自己没有醒？
意识还有些混沌，姜楚起身去洗手台想要捧一汪水清醒清醒，穿过车厢，一道立于门后的颀长身影落入眼中。
那人身量很高，黑色的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碎发低垂下的冷淡眉眼看不清晰。
与玻璃上的人像短暂对视后，祁昉用指节懒懒地勾住外套拉链提至最上，掀起眼皮冷漠地瞥过去。
两个恨不得将自己捂得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头的人均是一愣。
“醒了？”眼底的疏离褪去，大概是许久没说话，祁昉的嗓子有点哑。
姜楚没听清他的话，问道：“你怎么在这？”
“应该和你一样，去看演唱会。”
“不是，我是说为什么会在这里。”
“响应你的环保号召。”
姜楚与他对视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8车07F座？”
祁昉出现在这，尤其看他并不否认的模样，姜楚剩下的最后一点困意完全殆尽，“你在这里站了四个小时？我睡得太沉了，你没有叫醒？”
“不是，我不知道你在这里。”祁昉掏出手机，划动两下后将屏幕反转，“车厢太闷，过来散散步。”
商务座所在的位置与8号车厢几乎一头一尾，姜楚指了下他的身侧，“散步带着行李箱一起？”
“嗯，有点想家里的狗了。”
姜楚：……
祁昉抽出斜插在口袋中的右手，收了行李箱的拉杆后拎起，避免滚轮与地面接触发出异响，“我的车厢太远了，你的座位附近有空位么？想休息一下。”
也不知道溜了多少圈，能不累么。
姜楚拢了拢外套，转身领着他去座位。
因为动静轻，加上大多乘客都在睡觉，所以即使戴着口罩也异常出众的两人并没有被注意到。
姜楚让祁昉靠窗坐下，在备忘录打了行字给他看：
「是空位，你可以睡一会，下车我叫你」
演唱会的城市在这班高铁的底站，剩下的车程内只有一个经停站，姜楚思量着若是F座乘客来寻位置，她就将自己的让出去。
面前的小桌板被放下，不一会，上头摆满了糖果、沃柑、果冻还有饼干。
她瞪圆眼睛，按住了祁昉右侧口袋的边缘。
“嗯？”
姜楚快速打字——「我不饿」
「没有喜欢的？」他作势要再换一边。
姜楚搁下手机，俯身去按另一个口袋，小声道：“够——了——！”
祁昉望向她的眼神暗下。
没听明白吗？姜楚瞥了眼旁边，确认无人注意后快速拉下口罩，“都喜欢，别再拿了，真的够了。”
顾忌周围的乘客，她的声音很小，怕他还听不清，因此说得很慢。
姜楚眼瞳乌黑，祁昉起先与她对上的视线逐渐下移，落在她一张一合的红唇上。
不够，他对自己说，怎么都不够。
眼底的情绪压不住，姜楚蹙着眉下意识躲开，下一秒，一只手绕过她停在后耳，祁昉去勾她口罩松紧带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耳垂。
姜楚一颤，闷哼一声的同时身子后倒，祁昉握住她的肩膀，将险些砸在前方椅背的人拉了回来，“抱歉。”
替她迅速戴好口罩，祁昉低声解释：“刚刚后面有人看过来，怕你被拍到。”
“谢谢。”
丢人丢出二里地，姜楚面上云淡风轻地点头，坐回椅面后紧贴着右侧的扶手，竭尽全力与祁昉保持距离。
【别躲啊！就要贴贴，就要贴贴！】
“给你的脑子贴片膏药吧。”
【嘎？】
“活血化「迂」。”
「我先睡一会，麻烦到站了叫我一下，别丢下我」
见他阖了眼，姜楚紧绷的神经松下，羞赧地撕开了糖果的包装纸。
『2→1』：【图片】
『2→1』：看看这个烘干机怎么样？功率大，感觉烘干柿子的速度会很快
苏冰由最先的威逼利诱，到后来的持续性三连“在吗？”“看到了吗？”“回话啊”，再到现在躺平式的不着边际的发言。
姜楚终于回复：可买。
在瑜伽垫上敷着面膜做拉伸的苏冰猛地翻身。
『2→1』：柿子饼潜逃了？八个小时过去了，你是不是已经到火星了？
『姜姜架炮』：保守了，到海王星了
『2→1』：有病！滚吧姜楚
五分钟后。
『2→1』：【视频】
『2→1』：天气不错，随手拍拍，架炮姐看完后记得给我篇观后感
视频画面有些抖动，但完整地记下了中年男人埋伏与突袭的全过程。
『姜姜架炮』：谢谢
“正在输入中”的字符闪烁，等姜楚快到站时，才冷漠地发了句“嗯”。
……
早晨起来后，姜楚去附近的网吧坐了一天，太阳西沉时才出来。
“你上次说，我在这个世界的具体经历从签约音动娱乐开始？”
【是的宿主】
“人物诠释需要全面的背景，却因为你们的偷懒而被迫空白，所以我对自身的身份设定和背景细节进行补救式完善，是不是合理且正确？”
系统盯着她列出的细则：【……你是不是还想让我给你磕一个？】
“好。”
系统咳嗽两声：【那个，你的想法很好，但这么多的设定加上去很麻烦，我没办法……】
“那就少一点。”
姜楚的序号一直列到了476，系统心一横，学着人类砍价道：【得很少，五条吧！】
“好吧。”其实一条就够了，多余的先备用吧。
晚间姜楚和祁昉他们一起吃了顿饭，私人包间，玄柏没那么多约束，举着手机问：“是不是周思雪干的？一天天闲的。”
“应该不是。”姜楚把果汁推到他的面前，“降降火。”
玄柏各色果汁一口闷，在瞥到热搜第一时瞪大眼睛，噌地站起来，“靠！”
“怎么了？”
按住屏幕，玄柏支支吾吾：“那个，楚姐，吃饭不能看手机，容易消化不良。”
“我吃完了。”
“那那那……会影响明天的食欲！”
“关于我的？”
玄柏拎着椅子去了包厢角落，“都是他们在胡言乱语，没事的楚姐，我这就去切小号为你大战三百个回合！”
@娱乐圈圈甜：新世纪白眼狼！姜大美女疑似与音动娱乐合约到期，最近在积极地找下家，要和栽培她的公司解约。难怪微博这么硬气，估计下家很有实力哦~
祁昉把甜品送到她的左手边，“别管，安心吃饭。”
“嗯。”她很安心，安心的不得了。
解约的消息是她自己透出去的，不过这些营销号倒是很会按照舆论风口胡编乱造博流量。
【宿主不趁热打铁，把苏冰给你的那段视频发出来吗？网友已经在怀疑你的黑料是不是公司不想放人、逼迫你的手段了】
“不急，你以为音动娱乐会装死？等他们跳脚，后续还会造出更大的动静。”
系统不解：【你这不等于把脖子伸到刀下去了？要是玩崩了，洗白进度说不定彻底拉不回来了】
“不急，我在等时机，也在等舆论的反噬。”
一连两个“不急”把系统都快说急眼了。
“况且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
“看演唱会。”
系统沉默许久，然后爆出一串星号：【姜楚我*%##*&——！】
墙角的玄柏抬头：“对了楚姐，一会儿得多个人，有个朋友要来。”
“来这里？”
“嗯呢，他说自己买了辆超酷的车，刚好叫过来当司机。”玄柏挠挠头，“他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比较——”
包厢门推开，那人叼了支玫瑰：“嗨楚楚！”
林诉抽出衔着的玫瑰别在耳边，对姜楚今天的装扮比了个赞：“今天是姜·炫酷狂野棘背龙曜石黑·楚。”
身着黑色泡泡袖的姜楚：……
玄柏一脚踹过来：“正常点，你大老远来这丢人了？”
“哪里丢人了？我明明——”
玄柏捂住他的嘴，小声威胁：“哪都丢人，少说话，听指挥，明白？”
林诉应允，玄柏满意地松了手，“楚姐，祁哥，这是林诉。”
“我知道，昨天都已经见过面了。”林诉挪走玄柏的餐具，熟稔地坐到姜楚旁边，“楚楚，加我微信，给你分享更炫酷狂野的——”
“霸王龙？”
“哎对，霸王龙。”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诉像只傻乎乎的萨摩耶，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抱了束花，用手背将花束往她那里拱了拱。
姜楚叹息一声，扫了码。
“嘿嘿，谢谢楚楚！”
要到微信的林诉被餐桌对面的两人死死盯着，后背生寒，“你们空调开了多少度？怎么凉飕飕的？”
祁昉面无表情地看他，一旁的玄柏磨了磨后槽牙：“你在这楚楚来楚楚去的，能不冻人么？没大没小，叫楚姐。”
林诉撇嘴，一句话拐出八百个音：“楚楚，你看他！”
姜楚：……
祁昉：……
玄柏撸袖子：“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祁昉：“让他们打，布丁很好吃，有你喜欢的芒果味，要尝尝么？”
嘈杂的角落——“看什么看，决斗！”“斗就斗，现在就来。”“呵呵，忘记上个月三号被我揍得喊爸爸了？”“那你过年的时候……”
旧账已经翻到了两年前，预计十分钟内无法解决，姜楚点头，“好。”
半小时后，四人站在超跑前神色各异。
玄柏抽了抽嘴角：“艺术生？你的审美在哪里？和脑子一起离家出走了吗？”
“怎么了？不好看吗？”
“哪个好人家用大红碎花的车贴啊？”
“最近在找灵感，需要在视觉上来点刺激。”林诉主动替姜楚拉开车门，“早知道能见到楚楚，我就不贴了。”
姜楚：……我比大红碎花还喜庆？
林诉的手搭在车门，弯着腰与后座的姜楚对视，“楚楚，作为我的灵感缪斯，你能不能——”
“车贴很好看。”
姜楚：？
林诉：！
副驾驶座的玄柏怀疑自己空耳了：“啊？祁哥你说啥？”
祁昉平静地扒开林诉的手，挡在后车门，“麻烦给我发个链接，谢谢。”
知音难觅的喜悦让林诉忘了还没说完的邀请，给祁昉发了一串数字。
“车贴是定做的，要不你给我发个地址吧，回头我让人做一份寄给你。”林诉乐呵呵地系安全带，“之前是我误会了，没想到你人还挺好的呢，眼光真不错。”
玄柏欲言又止，低头给谢千绮发消息：『呲呲！速回！！！』
『crepes绮』：漏电了？离楚楚远点，别电到她了
玄柏的牙齿咬得咯吱响，姜楚问：“怎么了？”
手握方向盘的林诉道：“没事，喝点药调理调理就好了。”
“喝药？”
“嗯，一天六公斤，兑着喝。”
玄柏瞪他：“你就跟谢千绮合起伙来害我吧，狼心狗肺二人组！”
他愤愤地骂了两声后给谢千绮回消息：『你胳膊肘往外拐！善意提醒，让你队友把送祁哥的那个领带夹换了，祁哥不喜欢黑色』
『crepes绮』：？
『crepes绮』：祁哥那张脸看起来就喜欢黑色
『柏树白鼠白薯』：拉倒吧，前线最新消息，祁哥喜欢红色大碎花
『柏树白鼠白薯』：【图片】就是这种花棉袄的图案
『crepes绮』：……
『crepes绮』：咋不把脑子给电一遍呢？师哥爬^^
……
担心贸然的打扰会影响谢千绮的状态，四人直接去了内场座位。
避免林诉再逮着姜楚叭叭叭说个不停，玄柏和祁昉默契地坐在中央，把林诉赶去了最里边。
他也不觉得难受，伸长脖子喊姜楚：“楚楚，会用应援棒不？要不要我教你？”
“会。”
“楚楚你无聊不？要不要看看我做的星际大战的剪影，超级炫酷！”
“不用了，我在看东西。”
“哇哦看啥呢，能给我看——”
玄柏掐了把他的胳膊：“会用，不无聊，不能看！你小子消停点，我耳朵都要炸了！”
“那我俩换个座位？”
玄柏微笑：“没门，歇歇吧你。”
【嘎？你怎么想到要看合同？】
姜楚冷笑：“「乙方劳动报酬的金额由甲方（音动娱乐）自行划定」、「甲方可随时无条件终止合约，并要求乙方赔偿500亿」、「乙方每年需给甲方带来100亿的经济效益，解除合约时，乙方应对所缺金额进行赔付」……你要不要解释一下这是什么牛马条约？”
【这不是要体现宿主你生在黑暗却仰望光明的坚韧意志嘛】
“能签这样显失公平的无效合约，我很难想象你们对人物智商的设定有多离谱。”
【咳，多好呀，苦中作乐的英雄风范】
“是音动在我的苦上作乐，简称苦中作乐。”她调出过去一年的银行打款记录，“收入176，今天开始去捡钱都不止这点吧？”
系统沉默，姜楚继续：“你答应我的，补充人物背景的机会。”
【你要做什么？改合约？】
“不改，我需要一份签合约时的监控录像，内容是，强迫签署。”姜楚掐灭手机屏幕，“风水轮流转，作乐的人也该换一换了。”
……
演唱会落幕，几人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去了后台。
姜楚自从警局出来就没再关注新闻，进休息室才发现林诉买的热搜，“你这么写声明真的没有问题么？”
“是他们先骂的，我回了两句而已，再说了，我老爹雇的律师团可不是吃白饭的。”林诉胡乱揉了下自己的粉毛，“不行，得在第一多挂几天，省得有人看不见。”
“我的黑热搜也是你撤的？”不仅是榜单，就连类似话题、甚至是关联词都搜不到了。
“不是，原本是想都撤了的，不过有人先一步删掉了。”林诉笑，“还以为你们公司是草包呢，没想到说话不过脑子，做事还挺靠谱。”
音动娱乐再怎么无聊也不会花钱买黑热搜又光速撤掉，她从前往各类兴趣爱好上砸钱的时候都没这么败家。
【宿主别怀疑~删黑料的就是你命中注定的knight~~~】
好浓的一股蒲辰语气。
“什么都学只会让你变成垃圾系统。”
【什么鸡？辣子鸡？】
姜楚：……算了。
林诉犹豫：“楚楚，其实我是有事相求……最近有个摄影比赛比较重要，我能不能邀请你做模特？”
“模特？我没做过类似的工作。”
林诉把胸脯拍得震天响：“未来世界级摄影师林某在此，保准把你的美貌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现出来，哦对了，不白拍你，我们按市场价来……”
他拿出拟好的合同，酬劳栏中的零一眼看不过来，这报价摆在一线女星的片酬中都不算低。
姜楚再三确认后看他，“市场价？你指的是黑市么？”
林诉秒懂，低声道：“你是指——炫酷狂野棘背龙曜石黑？”
姜楚：？
“还是炸裂凶猛霸王龙幻夜黑？”
姜楚：？？？
想起玄柏悄悄拉着她说的话：楚姐，你多担待点林诉，他的世界观相当炸裂，大概是那种……从二次元迈向三次元的途中卡住了脑子。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玄柏欲言又止的背后，是林诉别具一格的二百五气质。
出于保护中二少年的自尊心，姜楚点头，然后将合同原封不动地递给他。
“别、别啊楚楚，再考虑考虑？是不是这市场价太低了？”
“不低，我可以帮你，不过不要这个。”姜楚顿了顿，“听说川起在官司方面没输过，我最近有解约的想法，想委托律师代理，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便！肯定方便！我明天就让人跟你联系！”
“谢谢。”
林诉的脑袋美滋滋地冒出一朵花：“没事不用谢。放心吧，我爹的律师团保准给你妥妥地护法！”
——“现在的私生饭可真吓人，你们这安保工作做得也太差了！”玄柏拍了拍沾满灰尘的袖子，“哎祁哥，你等等我们啊！别走这么快呀！”
谢千绮问：“祁哥咋了？”
“谁傻了？”
谢千绮无语：“你耳朵掉了吗？我说祁哥咋了。”
“嘶，这私生饭力气还挺大，给我一脚踹翻了，脑瓜子到现在还嗡嗡嗡直响。”玄柏揉了揉耳朵，“还能咋，都跟你说了祁哥喜欢大红碎花，你队友送黑色他能不黑脸吗？”
“可是祁哥拒绝得很礼貌呀，也没看出来不喜欢。”
“你不懂，而且……等会，那边怎么围了不少人？不会有私生饭跑到楚姐那边去了吧？”
“快去看看！”
两人插了小道过去，和气息不稳的祁昉在休息室门口碰上。
刚开门就听到林诉喜上眉梢大声喝道：“……护法！”
“木马”“木马”“木马”的字样围成圈在头顶打转，玄柏震惊地合不上下巴，三两步上前揪住林诉的衣领：“你你你……！”
林诉懵：“不是，你薅我干嘛？”
“流氓！私生饭！臭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