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越不会无缘无故来过问林遥的家世，唯一的可能就是和案子有关。
说什么三服省亲，林遥三服内除了亲父就只剩下个林祐了，针对得不要太明显。
“如此，你可有问题？”
就在贺兰尧思忖之际，顾长越装模作样地问了他一句。
“全凭大人做主。”
既然他都这般说了，贺兰尧也无法拒绝，默默躲开了那股锐利的目光。
顾长越见眼前之人垂首不敢看自己，四周的人也都大气不敢喘，便清了清嗓子，尽量不是那么严肃地开口：“林祐几日前回了老家肃州，我会派人备好马车，明日便启程，速去速回。”
贺兰尧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青阳听明白了始末，兴奋道：“去肃州！大人带上我吧，我还没出过天都呢，听说肃州的汤泉水天下闻名，驻容养颜，泡一回能年轻不少岁呢！”
顾长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挑眉道：“你确定？”
青阳看出了他眼中的深意，急道：“哎呀大人，我说的年轻，又不是说长不高……”
身高向来是青阳的心痛之处，明明同岁的弟兄们个个身高八尺，他却偏偏矮上一截。
这种心痛尤其在贺兰尧嫁入顾府之后更加明显，他每每站在贺兰尧身边，总会引来下人们戏谑的目光，也就贺兰尧对他不同，会拍拍他的脑袋安慰一句：“下盘稳，晒得少，没什么不好。”
“得了，要去就去，别皱着脸跟个泥猴子似的。”
顾长越让青阳回头再找他，交代了几句后便转身离去，没有再给贺兰尧一个眼神。
“小姐，那这些花？”林小白看了看还剩下半数的花盆。
贺兰尧思忖片刻，目光悠悠地落到青阳脸上。
青阳立即会意，拍拍胸脯，坚定道：“交给我，夫人放心。”
“有劳。”
……
顾长越报了省亲的名头，带着家眷轻车简行，一路南下，穿过大小城镇，行经绿林平野，几乎少有停歇。
三辆马车穿行于林间小道，车轮碾过树枝，发着毕毕剥剥的声音，一路上没人说话，显得周围细小的声响格外清晰。
暗处，一支箭矢对准了远远坠在最后的马车，弓弦紧绷，几欲发射，然而就在箭矢离弦的刹那，破风而来的刀刃对着飞箭狠狠劈下。
四周传来搏斗的声音，远远听着像是有人溺水一般。
窗外传来一声闷响，贺兰尧睁开眼望向窗边，风吹动帘子轻轻摇晃，一柄断裂的弓箭意外撞入视野。
“小姐，这外头是什么声音，听着怪瘆人的。”林小白背靠着窗，正摆弄着炭火，外头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响，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将衣服裹紧了些。
密林里人影晃动不止，贺兰尧警惕地看了会儿，见马车依旧行驶，也不见青阳来报，看样子应当与他们无关，便回道：“风声而已。”
“什么风这般大，都快贴到我耳根子来了，小姐您不怕么？”林小白缩成一团，只觉有铺天盖地的弓箭向她袭来，身上都莫名发疼。
贺兰尧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林小白，听暗处的动静似乎都集中在最后面的那辆马车，心下生疑，于是开口道：“外头风大，看样子估计快要下雨，咱们的衣物可是都放在最后的马车上了？”
林小白想了想，点点头：“我把东西收拾完后就交给了青阳，咱们这辆没有，看样子应当都在那辆上。”
“大人他们呢？谁驾的车？”贺兰尧道。
“在前面的马车，好像……好像是青阳吧。”林小白也不甚确定，先前她只下去过一次，瞥见三个人在那儿商量着什么，她也没怎么注意。
“我有些发寒，去取件披风来，你不必跟着。”
贺兰尧忽然起身欲打开车门，驾车的陆庭却忽然开口制止了他：“外头风大，夫人还是待在车里为好，披风待会儿会有人送来。”
贺兰尧停在门口，又是几道箭矢入木的声音响起，他张了张口：“那便有劳了。”随即默默退了回去。
就在他坐回去之后，马车速度忽然快了不少，似是急着要离开这个地方。
贺兰尧狐疑地望向窗外，伸手掀开一角窗帘。
箭矢不见了。
风声戛然而止。
接下来的一段路，贺兰尧再没听到过那样的动静，在同青阳等人说话时，也没发现他们的异常。
“前面就是临泉县，再有一日就到肃州，今夜暂且入城歇脚。”
临近城门，三辆马车逐渐放慢了速度，鱼贯驶入县城，在拥挤狭窄的道路上缓缓前进。
一路见惯了绿林的众人，忽然间回到有人迹的地方心情跟着高涨起来。
林小白趴在窗户上往外望，看着路边玲琅满目的吃食，兴奋地同贺兰尧道：“小姐，这儿虽比不上天都繁华，但瞧着倒是好吃好玩得很。”
然而贺兰尧却好似没听见林小白说话，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待一会儿的功夫，马车便驶入一家驿馆，贺兰尧被扶下马车后，随着人入了大堂用膳。
马车一辆接着一辆被带去后方，而到了最后那辆时，牵绳的人调转方向，将其带去了别处。
大堂内，贺兰尧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收回，缓缓饮下一口茶。
宽大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菜肴，贺兰尧等了一会儿却迟迟未见顾长越三人，便问林小白道：“大人他们怎么没来？”
林小白也纳闷，按理说顾长越他们最先到，怎的反而不见人影：“我去问问，小姐安心等等，估计一会儿就来了。”
贺兰尧也不着急，起身在大堂里走动走动，一边活动筋骨，一边观察堂内的布局。
接连着几日闷在马车里，浑身的筋骨都要被闷化了，恨不得立即找个没人的地方练几套剑法。
但碍于身份，贺兰尧只能先忍着这股冲动，在堂内慢慢踱步。
驿馆只允许路过的官员歇脚，而临泉县不大，少有调任，故而馆内人员并不多。
贺兰尧望向驿馆外，只见一个孩童举着糖葫芦恰巧路过，一蹦一跳地离开后，忽然又退回驿馆前，停了下来，圆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
原先的两个守门人，在人手不够的情况下被叫去收拾屋子，孩童便肆无忌惮地跑了进来，东瞧瞧西看看，似乎在找什么人。
贺兰尧不动声色地走到门口，孩童一眼就望见了他，蹦跳着来到他面前，将糖葫芦高高举起：“姐姐，请你吃糖。”
贺兰尧莞尔一笑，接过糖葫芦，又给了他一些碎银。
孩童完成了任务，冲贺兰尧咧嘴一笑，继而撒开腿跑出了驿馆。
贺兰尧望了眼四周，取下竹签上的纸条，正要打开，身后忽然传来极其细微的脚步声。
贺兰尧瞬间察觉，将纸条快速塞入袖中，默默等人走近。
顾长越回到大堂时，见贺兰尧一个人立在门口，不禁心生疑惑，故而走近后冷不丁开口：“站在门口作甚，你家丫鬟呢？”
乍一声响起，贺兰尧身子猛地一颤，手中糖葫芦一时没拿稳摔在了地上，糖壳碎了一地。
贺兰尧疑似惊魂未定，愣愣地看着顾长越，半晌才长出一口气，虚弱道：“见大人迟迟未至，便让小白……去寻青阳了。”
这么容易就被吓到了？
顾长越狐疑且嫌弃地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到地上的糖葫芦：“你去街上了？”
贺兰尧轻轻摇头，弱弱道：“方才有个孩子在街上叫卖，我瞧他年幼，便唤他进来给了些银子……”
“仅此而已？”顾长越瞥了眼驿馆外，并没有看见什么孩子。
贺兰尧点点头：“大人不信，可以问问其他人。”
只是买了串糖葫芦就被自家夫君这般盘问，周围驿馆的下人见了贺兰尧被逼问的可怜模样，都暗暗为他感到委屈，在顾长越的眼神扫过来时，纷纷点头表示他所言非虚。
顾长越这才勉强放下戒心，末了，无甚感情道：“不明来路的吃食，摔了正好。”说罢，又径直跨过碎了一地的糖葫芦来到桌边落座。
贺兰尧低着头没支声，取出手帕，默默将糖葫芦捡起。
“夫人？您这是在做什么呢？”青阳回到大堂，看到贺兰尧蹲在门口赶忙跑到他身边，帮他一起捡。
青阳捡了一手的糖渣，不由问道：“哪儿来的糖葫芦呀，夫人您上街了吗？”
他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一抬头，却见贺兰尧眼尾微微泛红，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路上奔波太久，胃口不佳也没怎么吃东西，见大人迟迟不来，我和小白又不敢动……才……”
贺兰尧垂了脑袋，说话声音细如蚊蚋，仿佛自己犯下了天大的错。
这一瞬间，青阳觉得有人在他心口狠狠扎刀子，当即跳了起来，刚想开口，却被顾长越瞪了一眼，气势消去一大半，不尴不尬地又蹲了回去。
“其实……大人也是为夫人好，这出门在外，对于来路不明的东西，谨慎些也不是坏事。”青阳一边捡着糖葫芦，一边无奈道。
贺兰尧似乎听进去了他的解释，点点头：“大人做事自是有道理的。”随即竟像被说服一般，缓缓挤出一个微笑。
看得青阳的心口又被狠狠扎了一刀。
顾长越忽而鼻子一痒。
“你一路护行也累了，先去歇息吧，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就好。”贺兰尧对他柔声道。
青阳赶忙挺直身子，道：“我不累！夫人您去坐着，我来！”
青阳一把夺过手帕，将活揽了，在他的坚持下，贺兰尧只好起身去休息。
陆庭和林小白不知去了哪里，青阳又在收拾，饭桌上只剩下顾长越和贺兰尧二人。
二人心情皆有些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贺兰尧：装无辜，我是专业的（墨镜）
顾长越：阿嚏……怎么感觉有人骂我？
青阳：大人，您可以把感觉去了……
由于特殊原因，明日的更新挪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