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与人对视，贺兰尧似触电般瞳孔一震，立即回神，转而看着青阳，淡定道：“只是路过，既然大人在此，便不打扰了。”
说罢转身欲走。
青阳却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忙拦下贺兰尧道：“夫人您来得正好，我和大人正发愁如何做点心呢，夫人可否助我们一臂之力？”
此话一出，不待贺兰尧拒绝，顾长越忽的咳嗽起来，拼命给青阳使眼色。
送点心是青阳出的第二个馊主意，顾长越是打算亲自做成后送给贺兰尧的，可若要让林遥帮忙，岂不就是
——亲自做点心送给丈夫的外室？
尽管顾长越自问与林遥之间根本没什么，但这感觉会不会还是有点奇怪。
青阳满眼都是贺兰尧，根本没接收到顾长越的眼神示意，但好在贺兰尧及时开口：“我也不会做点心，还是让孙大厨来吧。”
顾长越默默松了口气。
怎奈青阳执意道：“孙大厨睡了，他年纪大了折腾他不太好，夫人不会也没关系，在一旁看着出谋划策也是极好！”
顾长越：“……”
贺兰尧：“……好吧。”
青阳兴奋地抱着面粉跳进屋内，忘了怀里的布袋未封口，被扬起的面粉扑了一脸，登时成了那唱戏的生角。
青阳猛地咳嗽起来，顾长越给了他一个活该的眼神，贺兰尧默默递给他一张手帕，莞尔道：“擦擦吧。”
“多谢夫人，还是夫人对青阳好！”青阳欢欢喜喜接过手帕却不擦，好生塞进了怀里。
顾长越没好气道：“擦完了赶紧过来揉面。”
青阳给贺兰尧搬了把椅子，随即乖乖跑到灶台边将面粉倒了出来，按照感觉倒水搅拌。
贺兰尧就在一旁看着，谁成想青阳把面泥甩得到处都是，于是默默起身往顾长越那边挪了挪。
“夫人您看我揉的如何？”青阳把一坨揉得稀巴烂的糊状物捧给贺兰尧看，后者礼貌微笑：“尚可。”
得到肯定后的青阳愈发努力，闷头加了一大勺水继续揉。
一旁顾长越戳了戳半干不软的面团，暗自摇头。
忽然间自背后传来一道声音：“或许大人可以试试换个手法。”
不待顾长越回头，一道水绿色衣角映入眼帘，随着他抬眼的功夫，贺兰尧已然来到灶台，一双素手将面团带至身前，绕着圈开始揉面：“大人力道虽足，劲力却四散，如此面团才无法成形。”
贺兰尧也是照猫画虎，见过旁人如何揉面，想来也就上手一试，没成想竟是越揉越像样，最后真被他弄出一团面来。
顾长越看得一愣。
“大人可以一试。”贺兰尧象征性揉了一会儿便让开了位置，顾长越还没看仔细就又接手了面团，一时间有些无措。
贺兰尧兀自去一旁洗手，本以为顾长越会自己动手，谁知回来后那人还盯着面团发愣。
顾长越几番欲言又止，见贺兰尧疑惑地看向自己，最终还是看向他，犹豫着说出了口：“你可以教教我么？”
望着他茫然无助的眼神，贺兰尧暗暗挑眉，立在原地未动。
顾长越以为贺兰尧是不愿意帮自己，只得默默低头，略显笨拙地学着他方才的样子打圈。
冰凉黏腻的面团在手里不听使唤，方才才被贺兰尧揉好的形状，登时就被自己按回了一摊饼状，烦得他正想甩手不干。
谁知忽然一双素手伸入视野，轻轻覆在他的双手上，掌下微微用力，带着他与面团一起动了起来。
顾长越下意识想缩手，但一想到要给贺兰尧亲自做点心，只得暗自说服自己，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团上。
手背上是温热又带有一丝冰凉的触感，掌下是冰凉黏稠的面团，一股神奇的感觉涌上心头。
顾长越好似悟到了什么，激动的心绪让他的耳根不由爬上一抹红。
贺兰尧没他想的那么多，带着人感受过力道后很快就松了手，看着顾长越找到技巧后逐渐有了成果，便也默默退了开。
顾长越一颗心扑在揉面上，全然未意识到自己脸上又多了几块白点。
贺兰尧见状，忍不住用袖子替人擦了擦。
“夫人你看，我揉……”彼时青阳正好回过头来，话至嘴边被生生噎住。
“天色已晚，实在困乏，我便不打扰了。”
贺兰尧适时收回手，同青阳说完立即离开了厨房，不再多留。
此时的顾长越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在哼哧哼哧地揉面。
一口气弄出了三大团后，他才长舒一口气，取来菜谱翻看：“你说阿尧会喜欢哪一种形状？荷花，还是海.棠？”
“要不还是枫叶吧，适合他。”
“你觉着呢？……青阳？”
顾长越抬头去看，只见青阳皱着脸，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不说话。
以为他是累了，顾长越便好心道：“若是困了就明日再弄，也不急这一时。”
谁知他刚放下菜谱，青阳竟忽然嚎哭着跑了出去，哭声惊扰了一树飞鸟。
“至于感动成这样么……”
望着那个差点被自己绊倒的身影，顾长越无奈摇摇头，兀自又看起了食谱。
回房后，贺兰尧早早躺下，却莫名没了睡意，辗转到天亮。
翌日一早，他照例去厨房取汤，谁知到了地方后，却见孙大厨和一众厨娘都堵在门口探头往里张望。
“孙大厨。”
贺兰尧走近唤了一声，孙大厨回头给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夫人，大人还睡着呢，这汤午后再熬吧。”
贺兰尧往里看了一眼，见顾长越就靠坐在昨日那把椅子上睡着，手里还握着不知道是什么花的面团，看样子像是折腾了一宿。
“大人睡了多久？”贺兰尧问道。
孙大厨摇摇头：“今早起来就是这模样，大人平日里公务繁重，像这般不歇在屋里也是常有的事，咱们还是不打扰大人让他多睡会儿，夫人若是想吃什么我给您去街上买。”
“我同你一起去吧，正好出门走走。”贺兰尧莞尔道。
“我去取几个篮子，夫人稍等。”孙大厨说着便先一步去取东西。
贺兰尧立在门口等他，不觉又看了顾长越一眼，不禁暗暗思忖——好端端的做点心做甚，是想送给谁么？
随即目光又落到他手心的面团。
荷花？看着不像。
海.棠么？那是想要给谁呢？
他好似并没有什么相识的姑娘吧。
就在贺兰尧出神之际，陆庭忽然自大门外跑了进来，一路奔去书房。
然而就在路过厨房时他不经意回头瞥了一眼，紧接着脚步一拐又奔进厨房。
陆庭动作快得像一阵风，众人来不及阻止他就已经叫醒了顾长越。
“何事？”外头天光正亮，顾长越睁不开眼睛，下意识想抬手去揉，忽而想起昨晚自己干了什么，又默默放下。
“大人，赈灾银找到了。”陆庭道。
顾长越瞬间睁开双眼，看向陆庭：“在哪儿？”
“襄州。”
“襄州？你确定没找错？”
顾长越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到会出现在襄州。
二人说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在门外的贺兰尧听得一清二楚，眉宇间也透露着疑惑。
陆庭从怀里取出一封密函，刚想递给顾长越，看到他满是面粉的手又顿了顿：“千真万确，那批官银被送到了原定的赈灾区，已经被地方官员拿去赈灾了。”
顾长越径直接过密函，仔细看了上面的内容：“拿到银子后他们没确认交接的官帖？”
“没有，他们根本没见着人。那批官银都有标记做不得假，他们确定是赈灾银后就急着拿去救人了，过了几日才将此事上报。”陆庭道。
顾长越掐算了下时日：“这么说自槐河截船那日，那批官银就没离开过水面，是一路自天都直接运往的襄州。”
陆庭点头：“是这样不错。”
顾长越沉默不语。
“还有一事，韩佩的那处宅院名为万蝶斋，里头养了五个外室，最大的不超过十五。万蝶斋分前后两院，后院比前院大数倍，但那五个外室却全都住在前院，后院无人居住。”
陆庭将昨日打探的消息一并呈上。
顾长越接过扫了两眼：“后院可去探过？”
陆庭点点头，并且交给顾长越一包不明粉状物：“在后院附近搜到了这个。”
顾长越想也没想直接打开了纸包，在看到黑色粉末状物时，一股刺鼻的硝石味闻得顾长越眉头一皱。
“据探子说整个后院都是这种火药，这么大规模的量，若引爆估计能炸毁半座天都。”陆庭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故而也不敢轻举妄动。
听到“火药”二字，贺兰尧特意留了个心眼。
他记得韩佩是萧誉的人，而且萧誉有时也会去那处万蝶斋召见下属，算是他手下的一处联络点。
之前温辞说萧誉让他去押送重要之物，莫非便是火药。
萧誉准备动手了么。
“夫人，咱们动身吧。”孙大厨取了篮子回来，见顾长越已经醒了正在和陆庭谈事，便也没有去打扰，同贺兰尧一起走出顾府。
贺兰尧接了只篮子，与人慢悠悠逛到热闹的街市，一路走一路看。
孙大厨定了新鲜的食材送去府上，篮子里也堆满了新鲜的瓜果，而贺兰尧不懂厨艺，只挑了些能吃的糕点。
逛了约莫半个时辰后，二人才提着篮子打道回府。
“篮子待会儿我让小白给你送来。”
“嗐，一个破篮子而已，夫人用着便是。”
彼时顾长越他们已经不在厨房，孙大厨便提着食材进去忙活了。
贺兰尧回了屋，唤林小白来分点心，与此同时默默从油纸夹层里抽出一张纸条。
“果然。”
那批火药就是萧誉藏在万蝶斋的，原本藏得天衣无缝，偏偏昨日被一个不明来路之人泄漏了秘密，还惊动了顾长越。
信上说萧誉正加紧人手转移，让贺兰尧想办法拦住顾长越，脱身之后再作打算。
“小姐，这个海.棠糕好好吃！您也尝尝。”林小白吃得满嘴是屑，夹起一块递给贺兰尧：“就是个头小了点，若是咱们自己做，一定比它更好吃。”
贺兰尧默默烧了纸条，转身接过海棠糕，轻轻咬了一口：“嗯，很甜。”
“是吧，改明儿我做个大的给小姐吃，我记得孙大厨囤了两袋面粉，正好能用。”
林小白打算着何时去找孙大厨借厨房，贺兰尧却默默放下海棠糕：“小白，几日后我要出去一趟，你守好府里。”
林小白熟练应下：“是，小姐。”
门外，风拂花丛，幽香四起，带着谁的思绪不知飘往何处。
顾长越，究竟为什么做糕点呢？
作者有话要说：海.棠两个字好像会被口口，只能分隔开，纯属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