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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县衙初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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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巳时,南安县衙二堂,一身殷红色官服的县令崔谅带领主簿、县丞、县尉、师爷、捕头、牢头等人叩拜突然驾临的钦差大人。丁五味坐在主位上摆着钦差的谱,一边笑嘻嘻地品着茶,一边偷偷朝站在他旁边的楚天佑挤眉弄眼。楚天佑觉得他小小地耍一下官威无伤大雅,便不甚在意,只是与身旁站着的赵羽、白珊珊相视之后皆无奈摇头。

崔谅领头撩袍子跪下,抱拳道:“下官南安县县令崔谅崔恕之,率领县衙一干人等参见钦差大人!”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丁五味听了,急急咽下满口的茶水,放下盖碗立马兴味盎然地问道: “什么什么?树枝?你叫‘树枝’?树上的……那个枝啊。嘿嘿,这名字好记。”丁五味语不惊人死不休,还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比划树枝。楚天佑三人既惊讶又尴尬,崔县令等人诧异又疑惑。一屋子人,只有丁五味全然不知何事,依旧满脸笑嘻嘻。

赵羽尽管心里翻白眼,但还是硬着头皮为丁五味补救。他讪笑着对崔谅说:“崔大人请不要误会,我们丁大人为人随和,不拘小节,贯爱说笑。他自然明白崔大人是姓崔,名谅,字恕之,‘宽恕’的‘恕’,‘之乎者也’的‘之’。丁大人只是跟大家开个玩笑,绝无冒犯之意,望各位不要过于紧张。”崔谅等人也只能打着哈哈称赞钦差大人的诙谐。丁五味听了赵羽的话后知后觉地尴尬。

崔谅恭敬地对丁五味说道:“钦差大人乃国主近臣,向不轻出,出必有因,今日惠然枉驾我南安县,可是下官有何有亏职守之处,钦差大人想要对下官有所指教?”这话听着恭敬,却没有任何面对上官的惶恐和阿谀,不卑不亢,果然是刚直之人。

丁五味依旧是笑呵呵的,放下盖碗,摆摆手道:“指教不敢当,就是替国主到处走走,四处看看,跑跑腿而已。现在呢,跟我的徒弟,和朋友,”,他扭头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三人接着说:“正好走到了南安县,一看,果然是民风淳朴,百姓富足啊,崔大人真是治理有方啊。本钦差大人也听到了百姓对崔大人你的赞誉,都说你是个好官儿。”

“哪里,哪里。钦差大人谬赞了,这上托国主洪福,各位同僚运筹有方,下赖百姓有德,下官不敢居功。”

丁五味最怕这文绉绉的一套,赶紧话锋一转打断他:“不过呢,本钦差却听到了最近一桩……有点奇怪的杀人案。”他说完直勾勾盯着崔谅的神色。

“哦?不知钦差大人指的是哪桩案件?这‘奇怪’又是何意?”尽管他强装镇定,很快掩饰,但四人都看出来了,听到丁五味的话他明显神色一滞。

你还跟我装?装疯卖傻是吧?这可是我的老本行,那就看谁装得过谁!丁五味心理暗暗想着,面上仍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好似真的不知详情一般说道:“就是,那个茶庄打死人的案件。不知此案是怎么回事?崔大人你又是如何审理的?”

崔谅面上的不自然稍纵即逝,朗声答道:“回钦差大人话,此案是由三人去本地茶商钟家的茶庄买茶叶引起的。那三人去钟家挑选茶叶时因茶叶不合心意与茶庄的少东家起了争执,那少东家一怒之下打死人,因而酿成这人命案。此案经下官细细审理,人证物证俱全,杀人动机也明显,所以下官才将钟齐定下杀人之罪。”

“哦,人证物证俱全,杀人动机明显。”丁五味放下盖碗,把“哦”拖得极长又抑扬顿挫。“嗯,听起来确实没什么问题啊,崔大人你也是照章办事,秉公办理。”然而他话锋一转,“不过呢,本钦差却听到了更多的详情。不知道崔大人你知不知道。”

“下官愿闻其详。”崔谅已感觉到这位钦差就是冲着这个案子来的。

“就是,本官听说,被打死的那个,叫什么三的,健壮如牛,身强体壮,打死人的那个钟家少爷,他就是个少爷秧子,不被人一拳打死就不错了,还能一拳打死人呐。”说完紧盯崔谅。

“回钦差大人,据围观的百姓作证,确实如此。许多人都亲眼看见确是钟齐一拳打死赖三,围观百姓皆可为证,下官的卷宗里也是据实记录,大人若是有所怀疑,可查阅卷宗。”

“崔大人”,楚天佑感觉崔谅在有意避重就轻,怕丁五味被他带偏,适时插话:“钦差大人并非怀疑大人你记录不实或是百姓所言有虚,只是对此案尚有疑惑。”

“不知钦差大人和楚公子有何疑惑?”崔谅确定他是被死死咬住了。

“就是丁大人方才所言,一个文弱的读书人,一拳打死一个身强体壮之人,崔大人不觉有异?还有,据说闹事的三人是几个地痞无赖,他们会去茶庄品茗?赖三死了之后,同行的两人突然一同消息得无影无踪,大人不觉得这太巧了?”楚天佑这话说得不疾不徐、云淡风轻,眼睛却是炯炯有神地盯着崔谅。

“楚公子,因为此案是诸多百姓有目共睹的,铁证如山,没有异议,下官就结案。”

“哦?一桩疑点重重的杀人案,崔大人不验尸在几天之内便审结了?不知大人是如何记录在案,又是如何上报刑部的?”楚天佑步步紧逼,转头又朝丁五味说道:“丁大人,我们可需要查阅相关的卷宗?”

“嗯,好,好。崔大人,那就麻烦你了。”正喝着茶看着自己徒弟跟崔县令过招的丁五味突然被点名,他这个精明的徒弟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崔谅只好命师爷去取卷宗。他已经确定这个楚天佑绝不是个随从这么简单,而且钦差大人似乎对他言听计从。

楚天佑似乎也觉得刚才有点咄咄逼人,趁着等候卷宗的间隙,他想缓和一下气氛。他抿了一口茶,娓娓问道:“听说崔大人是前朝的三甲进士?”

崔谅对于他突然转换的话题和态度一时有些错愕,只能满腹狐疑地称是。

楚天佑又坦言道:“楚某对崔大人的才学十分佩服。”然后他面带微笑地继续说:“听闻,崔大人对五律之事颇为精通,尤其喜爱琵琶?”虽是问句,楚天佑却丝毫没有疑问的意思,他根本就不在意对方是否真的精通琵琶。

虽是疑窦丛生,但到底是在说自己擅长之事,崔谅放松不少,笑着回答:“不敢当,下官才疏学浅,对音律也是略知一二,不过是素日里关起门来自娱自乐罢了,见笑了。”

“在下还听说,崔大人对钟家的传家宝烧槽琵琶爱不释手呢,果真是爱好音律之人。”

听到“烧槽琵琶”,崔谅的神色闪过一丝异样,虽是稍纵即逝,但还是被楚天佑敏锐地捕捉到了。再回答楚天佑问题时,崔谅明显谨慎很多:“是啊,那是稀世之宝,任哪个爱好音律之人都会爱不释手。”

楚天佑点点头,接着他的话说道:“的确,可惜,听说那琵琶失窃了,真是可惜。听说钟家人到县衙报案了,不知可有什么线索?”

此言一出,崔谅面色有异。楚天佑确定他与烧槽琵琶失窃有关。崔谅不愧是是宦海沉浮之人,镇定地回答:“可惜,还不曾寻得蛛丝马迹,惭愧,惭愧。”

楚天佑笑了笑,接着说:“钦差大人此次代天巡狩,少不得例行公事,替国主巡查各地庶政,楚某想代钦差大人请教崔大人几个问题。”

“楚公子请赐教。”崔谅觉得,比起那位貌不惊人、言不压众的丁大人,这位楚公子倒更像钦差。此人不可等闲视之,须小心应对。

“敢问崔大人,南安县有人丁多少?门户多少?”

“南安县有人口六万五千八百多人,一共有一万零一百多户人家。”

“南安县有田亩多少,收成如何?”

“鄙县有良田约三百顷,瘠田约二百顷。下官到任三年皆是丰年,全县每年产粮十二万石到十五万石。除去去岁上缴了一万石给朝廷充作塞北战事的军粮,其余两年的粮食皆留给百姓了。”

“战备粮仓存粮多少?”

“战备粮仓长期存粮五万石。”

“粮价如何?”

“回楚大人,下官到任的第一年,百姓购粮,一斗米十一钱,今年是七钱。”

“百姓的徭役几年,赋税多少?”楚天佑越问崔谅越怀疑他的身份。

“新国主即位后,明令要轻徭薄赋,让百姓休养生息,下官自当遵从。现下我楚国已无战事,本县也并未大兴土木,是以无需劳役,只需每甲(十户为一甲)征调一名二十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的男丁服三年军役即可。赋税是按人头上缴,每人每年五两银,服军役者不必缴纳赋税。”

楚天佑暗暗点头。

恰在此时,刑名师爷取来了钟孟贤杀人案的卷宗。楚天佑细细查阅,如椽大笔,笔下风雷,言之凿凿,立论遑遑。此人确如传言所说,是个精明能干、明察秋毫之人,那么钟孟贤的案子必定是他有意为之,楚天佑深感惋惜。

合上卷宗,楚天佑朝清闲了半天的丁五味使了个眼色,丁五味心领神会,打着官腔开了口:“崔大人,因为死者的死因实在可疑,所以本钦差想借你的仵作一用,明日验尸,不知崔大人可有异议啊?”虽说是问句,可丁五味的语气丝毫不见商量的口气。

“钦差大人是信不过下官?”崔谅有一丝慌乱,却在强装镇定。

“诶,本钦差信不过的是那个死人。你不用担心先前给刑部的文书,本钦差可以亲自修书一封给刑部以作解释。怎么样,我想明天一早亲自去看验尸,有没有什么不便之处啊?”

“没……没有,没有,下官这就安排仵作明天去验尸。”

“那就辛苦了,崔大人。”

“职责所在,应该的。”崔谅看了看坐得有些慵懒的丁五味,又开口:“丁大人与几位大人旅途劳顿,又说了半天的案情,想是有些累了,下官这就命人领几位去早已准备好的厢房,这几日还请各位就屈驾在县衙小住几日,大人以为如何?”

“好,好。”丁五味确实坐得浑身不舒服,巴不得早点走。

几人跟着下人前往厢房,就在即将走出花厅之际,楚天佑突然转身喊了一声:“崔大人,明日我等同钦差大人一同去看验尸”,而后放慢语速,说了一句:“钦差大人也是懂医术的。”

此话一出,楚天佑看到崔谅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

“徒弟,你刚刚问的那些问题,把我都给唬住了。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个大官儿呢,不愧是我调教出来的徒弟哈,跟了我那么久,得了我的真传,这个……骗术越来越了得啊。”厢房只剩他们四个人了,丁五味憋了一路的话终于都倒出来了。

“是啊是啊,多谢五味师父的栽培。”楚天佑笑呵呵地作势行礼答谢。

“不过呢,你是怎么知道崔县令要管这些的?”丁五味对这个聪明的徒弟还真是好奇,也越来越觉得他不像个小偷,倒是很懂官场上的事。

“看书啊,书里可是有黄金屋的,书上什么都有。”楚天佑现在诓丁五味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是吗?你一个做小偷的,读那么多书干什么?”丁五味小声嘀咕。

楚天佑与白珊珊相视一笑,赵羽也咧开了嘴。

玩笑话说完了,该说正事。赵羽先止住笑意,对楚天佑说:“公子,这个崔县令看着倒不像个奸邪之人,倒像是传闻中的忠直之人,面对上官也是不卑不亢,不似谄谀之臣。”

“嗯,我也有此感。此外,从他对庶政的熟稔和卷宗的记录来看,的确是个勤于庶政、熟知民生的能吏,只是可惜了。”楚天佑想起了何正杰、何耀祖父子。

“唉,别可惜了。你们说,这个崔县令今晚会不会毁尸灭迹啊?”丁五味有所担心。

“应该不会吧,要是这样,他岂不是不打自招?除了他,可没别人知道明天要验尸。”赵羽回答

“嗯,我也认为崔县令不会做这么明显对自己不利的事。”楚天佑捋了捋鬓发,顿了顿,接着说:“不过,还是小心为上,有备无患。小羽,今晚就辛苦你了。”他突然转向赵羽。

“明白,公子,我这就去墓地盯着,决不让任何人靠近。”

“嗯,一切小心。”楚天佑点点头。

“明白!”赵羽转身离去。

楚天佑立即又对白珊珊开了口:“珊珊……”

“天佑哥,我知道,我这就去盯着崔县令,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楚天佑话未说完就被白珊珊打断。

“嗯,万事小心。”楚天佑笑着点点头,白珊珊果然是懂他的。

“放心好了,那我走了。”

“徒弟,那我们干什么?”

“我们去牢里看看钟孟贤。”

赵羽与白珊珊各自换上夜行衣之后隐入夜色,楚天佑与丁五味在没有知会县令的情况下去探监。

赵羽施展轻功,很快就到了事先打听到的赖三的墓地,白珊珊则潜伏在崔县令房间的屋顶上。等了许久都不见他有何动作,一直到他熄灯睡觉,白珊珊几乎要怀疑他们判断失误,崔县令不会行动了。可到了丑时,崔县令在黑暗中摸索着下床了,掌灯之后换了衣服,乔装而出,走的是县衙后门,白珊珊不远不近地跟着。

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崔谅停在一处宅院前,敲了敲门。俄尔,一个衣衫不整、哈欠连天的人嘟囔着开了门,两个人嘀咕了几句之后,那人放崔谅进去,还谨慎地朝门外四下看了看。待他们进门后,白珊珊轻巧地落到大门口,借着月色看了看门楣上的匾额,依稀看到“窦宅”二字。随后她纵身跃过墙头,悄无声息地跟在二人身后,见他们进了书房,她便跃上屋顶,揭开一片瓦,观察下面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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