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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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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买首饰衣裳、胭脂水粉之类女儿家用的物什,当属千金阁。

千金阁内分为两个区域,楼上是供富贵人家去的,楼下是寻常百姓去的。

于淑慎绷着脸走进千金阁,顿时被里面奢华的摆设晃了眼,名贵的衣料、精美的首饰、风雅的字画……应有尽有。

她现在所处的还是千金阁的一楼,所谓给普通人家挑选的区域,她已经不敢想象二楼该有多么令人叹为观止了。

冬意是于淑惠的贴身丫鬟,往日没少跟着主子来千金阁,那些陈列的珠宝钗环更是见过不少,她早已习以为常了。

冬意把于淑慎主仆俩怔愣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由溢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她清清嗓子,指向二楼,“二小姐,小姐瞧上的簪子就在楼上。”

于淑慎随着冬意的手势看过去,努力压下心底的那抹怯意,缓缓点点头,往楼上走去。

楼上的光景到底是不一样,来来往往的裙钗打扮精致,气度高雅,一举一动都透露着高门大户的风范。

于淑慎站在中间,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许是她的表现太过别扭,没一会儿便引来一个体态丰盈的贵妇人,出于基本礼貌,她福一福身。

贵妇人也还回一礼,“可是于二姑娘不是?”

“是……夫人怎么?”

“你别管我如何知道的。”贵妇人咧开嘴角,自来熟地握住她的手腕,“二姑娘生得面善,一看就是个有福之人,我这人最是热心肠,你想买什么,我替你参谋。”

于淑慎不喜与旁人有肢体接触,她小幅度地动动手腕,贵妇人却没有要放开的打算,她也只能作罢,干巴巴笑了两声,“不劳烦夫人了。”

“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京城谁人不知我容婉是个直肠子?旁的人倒是上赶着巴结我,都让我回绝了。”容婉故作嗔怪状。

前几日去紫云观为曳儿的婚事找绝尘道长看八字,道长大笔一挥,写下一个八字,说是只要将是这个八字的人娶回来,曳儿就能痛改前非,不再流连花丛。

绝尘道长是京城响当当的人物,给不少皇亲贵胄算过,无一不灵验。

打紫云观回来,她就到处打听那八字是谁家女儿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天后她终于打听到八字是于家二姑娘的。

这位二姑娘她没见过,于是又花钱托见过二姑娘面儿的人画了幅画像。

这不,今儿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赶巧让她撞见了。

听到“容婉”二字,于淑慎面色一变,颇为自责道:“淑慎有眼不识泰山,险些怠慢了袁夫人,真真儿该死。”

容婉的名头在京城是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倒不单是因为监察御史夫人的身份,更多的是托其幼子袁曳的“福”。

袁曳其人,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弱冠之年,不求读书上进,只知整日领着一帮狐朋狗友走街串巷,不是去赌坊挥霍,就是去青楼潇洒,不仅搞得家中鸡飞狗跳,父母颜面尽失,连带着整个京城都不得消停。

袁夫人多次找媒人替袁曳说亲,前前后后打点媒人的银子都不消上百两了,愣是没有一家肯把女儿嫁给袁曳的。

那袁曳倒不发愁,喝酒赌钱一次也没少干,听说最近闹着要和几个公子哥下江南做生意,信誓旦旦地保证定把过去赌输的银子都赚回来,全家劝说无果,袁大人一怒之下,打断了袁曳的一条腿,眼下正在府里养伤呢。

容婉唇边的笑意不断放大,一对儿漆黑的眸子弯成一条线,“客气什么?我也不是那讲规矩的人。人人都说二姑娘娴静聪慧,今儿得此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袁夫人过奖了。”于淑慎低眸,谦虚道。

容婉一边打量她,一边不自觉点头,于二姑娘面容姣好,行事有礼有节,配曳儿正好,门第低点儿也不碍事,反正袁家是一棵大树,用不着于家的助力。

“嗐!光顾着和二姑娘说话,险些忘了府里还有事要办。”容婉松开她的手腕,扭头对身后招招手,“松儿,你来。”

于淑慎垂眸看看手腕间的红印儿,暗暗松了口气,而后抬眼看向在容婉身侧站定的松儿,十五六岁的年纪,水葱似的长相,不愧是大户人家的丫头。

察觉到她的注视,松儿冲她大方一笑。

“松儿,这位是于家的二姑娘,你留下来替我好生照应。”容婉的目光掠过妙春和冬意,语气里添了些耐人寻味的意味,“二姑娘,别看松儿年纪小,可是我身边儿最机灵的。这千金阁她熟悉得很,有她跟着你,万事不愁。”

“这……”于淑慎轻咬着嘴唇,有些摸不透容婉的用意。

容婉瞧出她的顾虑,柔声道:“好孩子,别多想。”她顿一顿,眼神带过低着头的冬意,“松儿,记着我的话,我这就回去了。”

“是,夫人放心。”

容婉点头,离开了。

等得容婉的影子完全走出视线之外,于淑慎微不可闻地吁出一口气,松儿眼尖,看出她神色的变化,只装作不知道。

于淑慎定定心神,随即询问冬意:“冬意姑娘,三妹妹瞧上的簪子在何处?”

冬意一直低着头,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没有半点儿往日跟在三妹妹身边时的趾高气扬,她笑而不语,静静等着冬意回答。

“就在前面……”冬意微微抬起脖子,以手示意。

妙春冷不丁捏捏她的手背,看着冬意捂嘴偷笑道:“小姐,她现在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妙春的声音不大不小,于淑慎嗔了眼她,往前去了。

如走马观花似穿过陈列着金银首饰的货架,于淑慎终于找到了白玉孔雀簪的踪迹,她觑眼一看,成色质地上佳,雕刻工艺更是一绝,怪不得要价二十两银子。

“劳驾你,将这支簪子包起来。”隔着薄薄的琉璃柜,她指指簪子,对面前笑容满面的小娘子道。

小娘子动作流利,把簪子放入一只紫檀木匣子里,双手递过来,“姑娘,一共二十两。”

妙春先一步接过匣子,担忧地看看她。

于淑慎不慌不忙,从衣袖里摸出一张银票,交给小娘子。

小娘子仔细核对一番,笑道:“姑娘慢走。”

出了千金阁,冬意按捺不住了,试探道:“二小姐不是说身无分文吗?怎么刚刚一出手就是二十两?”

妙春捧着匣子的手先是一紧,随后冷笑着抢白道:“你怎么跟二小姐说话的?你一个丫鬟,就算得了三小姐的青眼,也不能越过了二小姐!”

“你!”冬意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她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平日里只有她教训旁人的份,连三小姐都不曾给过她一句重话。这个贱蹄子可倒好,顶着一张大脸给那个窝囊废出头!

冬意恨意丛生,趁妙春得意之际,铆足劲儿给了妙春一巴掌,“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说我的不是?!”

在场几人皆是一愣,于淑慎及时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咄咄逼人的冬意,回身去看妙春,嘴里询问道:“要紧吗?”

妙春一手捂着脸颊,一手死死扣住匣子,眼底蓄起生理性的泪花,可还是倔强否认:“没事儿,小姐我没事儿……”

肉眼可见的,妙春挨了打的半边脸肿了起来,于淑慎的心一下子沉到底,妙春伺候她十多年,她莫说是打,连骂都不曾骂过一句。

……

她安抚地捏捏妙春的肩,心中道了句“对不住”,随即放低姿态对咬牙切齿的冬意说:“方才是妙春不懂事,还望冬意姑娘不要计较,我回去定会严加管教她的。”

妙春一只手攀上她的小臂,满脸的不可置信,“小姐,明明是她的错……”

“住嘴!”于淑慎厉声喝止,“三妹妹怕是要等不及了,咱们快些过去吧。”

她低声下气的态度令冬意的怒火平息不少,冬意长眉轻挑,丢给妙春一个挑衅的眼神,装模作样道:“还是二小姐明白事理。”

于淑慎抿抿嘴,忽然想起来身边还有个松儿在,她捋捋耳边的碎发,有些不好意思道:“松儿姑娘,时辰不早,你也快些回去吧,我改日必将登门拜访。”

松儿不动声色瞄了眼仰着下巴的冬意,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如常道:“那我就回去了,二姑娘保重。”

望着松儿渐渐走远,冬意翻了个白眼,暗戳戳骂了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于淑慎只当没听见,领着负气的妙春往远处停靠的马车走去。

距马车有几步远时,车帘内探出一只白皙的手来,紧接着便望见一张娇艳的面庞,“二姐姐可叫我好等啊。”

她还没张嘴,冬意步履匆匆奔过去,凑到于淑惠耳边耳语几句,主仆俩的目光不时落到她身上来,她心中隐有猜测,面上半分波动也没露出来,淡笑着和于淑惠赔不是:“妹妹久等了。”

走过去时,主仆俩停止了窃窃私语,冬意俏生生立在一旁,于淑惠直勾勾盯着妙春怀里的木匣子,这架势,仿佛是衙门里的官儿,要狠狠盘问她一番似的。

“三妹妹,你要的簪子。”于淑慎吩咐妙春把匣子送出去。

于淑惠没接匣子,而是就着妙春的掌心,打开匣子,眯眼看了几眼簪子,“不错,正是我想要的那支。”

她玉手一拨,扣回盖子,示意冬意上前接过匣子,退回一边,她这才接着说:“二姐姐昨儿夜里还说自己身无分文,不料一夜之间,竟挥金如土买下这簪子,着实令我刮目相看啊。”

“妹妹莫怪罪,前些日子我让妙春把我手里那只和田玉手镯当了,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两。”于淑慎语气平平。

“手镯?是那个疯婆子送给你的手镯?”于淑惠顿时拔高音量。

“是,妹妹记性真好。”于淑慎回以一个温婉的笑容。

娘亲生病之前,把所有嫁妆都交给了她,这只镯子是嫁妆里边娘亲最为宝贵的,据说是外祖母去世前撑着一口气给娘亲戴到手腕上的。

这些年下来,娘亲的嫁妆都被她变卖得所剩无几,唯独剩下这镯子。

她仔仔细细保管了十年,还是没能留住。

于淑惠沉默片刻,放声笑出来,“于淑慎,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啊,连亲娘的嫁妆都能当了哄我开心。”

“一只镯子而已,只要妹妹能高兴,我做什么都行的。”

她,做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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