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君住在裴府西厢房中，从西厢房后院的圆形拱门穿出去，是裴府后花园。喜君和卢凌风两人一前一后，悄悄穿过花园的亭台水榭，便到了裴府院子的后门处。

喜君把院门的门栓拉开，轻声说道：“等我出门后，你把门栓插上，然后跳墙出来。”她才出院门，卢凌风已插上门施展轻功飞了出来。

其时已傍晚，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宵禁。届时，坊与坊之间的街道上不能再有人随意走动，但坊内寻常巷曲中，依然有做小生意的摊贩，裴府地处崇仁坊，离裴府两里之遥的永安巷，两人便是要去那里。

两人并肩而行，说着回长安之后的所见所闻。

喜君笑道：“若是家中人去了我房间，不见我的人，多半会以为是来了什么飞天大盗把我掳走了呢。”

“那你还笑。”卢凌风道。

“放心吧。我晚上一向不见任何人，也不留人在房中。丫鬟们都知我的习惯，没我吩咐，绝不会随意进门的。”

“为什么？”卢凌风问。

“就为了今天啊，我小时候身体差，父亲不许我出门，什么牡丹赛会，长安马球啊，西市胡人变戏法，我都没怎么见过。平康坊的头牌歌姬，赌坊酒肆，夜晚的长安是什么样，我更是无从知晓。那时我便想，若是将来有了未婚夫，定要让他偷偷带我出裴府。那样的话，如若平日房里留着丫鬟，而我突然有一日又一反常态，把丫鬟都遣出房，那岂不是会惹人怀疑。”

“牡丹赛会，马球什么的倒是可以带你去看，赌坊酒肆就免了吧。”卢凌风道。

“我就是想去见识下嘛。”

“赌坊鱼龙混杂，赌徒输红了眼难免大打出手，你去了，要是哪里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我自幼学画，画过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可这赌桌上的情形，却是怎么都画不像。”

卢凌风点头：“若见都没见过，自是怎么都画不像。”他略一思索，“这也好办，等费鸡师回长安，我和他找些朋友，摆上赌桌，演给你看。”

喜君撇撇嘴，心想，那怎么能一样。

“不知费鸡师和薛环在洛阳过得好不好。若非跟你南下，我都不知道外面竟有如此的广阔天地。”

“以你的画功，若是托生为男子，可以自由出门交际，盛名必不逊于张萱。可身为女子，注定只能困守于闺阁中。”卢凌风道。

任她画功卓绝，千年后的史书上也不会记载裴喜君的名字，只会写她是我卢凌风的妻子。范阳卢氏卢凌风，娶吏部侍郎独女裴氏。届时，旁人不会再唤她裴小姐，而是唤她卢夫人。亘古皆是如此，女子一旦嫁人，就失去了自己的名姓。

只听喜君道：“可我就喜欢做女子，才不稀罕当什么臭男人。”

卢凌风歪头问：“臭男人?连我也是臭男人吗？”

喜君扬着头道：“你回长安这么久，两次来见我都是为了求画，还不是臭男人吗？”

卢凌风急了，攸地一下挡住喜君的路，：“我早就想来找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裴侍郎解释。我，我……”

喜君忙道：“我原不过是说着玩的，怎么你还当真了。看你，这么冷的天，都急出汗了。”

卢凌风还要说话，身边忽有人叫嚷：“樱桃毕萝十个打包!”原来他们已到了永安巷。

喜君拉着卢凌风的手腕选了张桌子，先点了两个毕萝。摊主应声道：“好嘞，二位稍等。”喜君见旁边还有卖糖人的，又过去挑糖人。那摊子上糖人五花八门，她挑来挑去，竟挑了一个张飞。

喜君拿着糖人回来，见卢凌风盯着她笑，便问：“怎么了。”

卢凌风笑道：“你生性好动，又颇有些胆气，将来进了卢氏家门，必会觉得有诸多约束。”

“所以，你才拒绝公主赐婚吗，觉得我不配嫁入卢家？”喜君故作生气状。

“当然不是，”卢凌风猛地站了起来，断然否认。

喜君听他声音，忙道：“你坐下。我知道你是顾忌到太子，所以不愿招惹公主的势力。”

正说着，摊主将摆着毕萝的碟子递了上来，喜君冲他点头表示谢谢。

卢凌风心想，就算太子赐婚，我也不会答应的。自她追随自己南下，长安街头巷尾俱在笑话她一个女儿家，一厢情愿，不懂矜持不知廉耻。他若要娶她，当然是要亲自找媒婆提亲，他要让长安人知道，是他卢凌风要主动求娶裴家小姐，两人是两情相悦，无关家族荣耀，无关权势斗争，只是一对男女阴差阳错相恋。他是心甘情愿，而不是受迫于太子或公主的赐婚令，被动娶她。

“对了，我家这么多房间，你怎么找到我的?”喜君问。

“凡未出阁的女子一般不是都住西厢吗，裴府西面的院子中，唯有你的院子晾着大小不一的画笔，还有各色颜料盘。那日下午，我藏在对面屋顶，见丫鬟往一间房中送洗干净的衣服，都是你穿过的，便知那是你的房间。”卢凌风说着，语气像小孩子般，颇有些得意。

“原来如此。”喜君点头。

喜君拿起一个樱桃毕萝递给卢凌风，卢凌风就着她的手吃了，不禁赞道：“果然美味。”

两人正吃着，忽听见不远处竟传来苏无名和樱桃的声音，原来他俩已秘密来了长安。四人见面，自是有说不完的话。卢凌风将三人带到太子给自己暂住的宅子里，把苏无名和樱桃安顿在这，又和苏无名讨论了下抓捕沙斯案的线索。一切都安排好后，已是子时，卢凌风要送喜君回侍郎府。侍郎府离这里相去甚远，要过坊门，卢凌风雇了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去年写的一个剧中插曲，我想象中小卢带喜君出门吃樱桃毕萝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