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的烧终于退了。

林子渊被折腾了一晚上，光是敷温毛巾就换了N多次。林瑞一会迷迷糊糊的嚷嚷着口干要喝水，自己又起不来，只好扶起来喂他喝；一会又觉得太热，不停地蹬被子，盖好了又蹬掉，来来回回蹬了三四次；最后不蹬被子了，又开始做梦呓语不断，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想说的不想说的，敢说的不敢说的，都被林子渊听到了。

一直到凌晨两点多，等林瑞老实下来，好好睡觉之后，林子渊才回到隔壁自己的住处快速地冲了个澡，洗漱完躺床上已经凌晨3点了，考虑到林瑞生完病不适宜油腻口味的食物，他又调了个清晨6点的闹钟起来给他熬粥，所以统共也就只睡了那么仨小时。

凌晨他走的时候用电饭煲定时煲了些白粥，早上过来刚好可以用。林子渊切了些瘦肉片用松肉粉腌着放在一边，又从冰箱里拿了两个皮蛋剥了，对半切开，再切成八瓣，然后把每一瓣切成三小段，之后把姜切粗丝再改刀切成粒。他不爱吃葱，挑葱又嫌麻烦，葱拿在手上犹豫半响，最后还是决定不放。其实皮蛋瘦肉粥熟了撒把葱花的那种香味才绝妙。

林子渊把电饭煲里熬好的白粥倒进砂锅里，待白粥滚开了，他把腌制好的瘦肉片、切成小块的皮蛋、姜丝粒依次放进粥里，用汤勺搅匀，煮个两分钟就可以放盐关火了。

林瑞醒来后，感觉头还有点沉，不过没昨晚那么难受了。他洗了个晨浴，将自己收拾好，换了身家居服，想去厨房做早餐吃，刚拉开卧室的门，粥香味扑鼻而来，林瑞顿了两秒，快步走去厨房。

厨房里，林子渊正盯着燃气灶上砂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的皮蛋瘦肉粥发呆。

林瑞的眼角晕开一丝笑意，他双手交叉环胸，侧倚着厨房的门框，望着只有几步距离远的背影。林子渊微低着头，头发自然蓬松，不像工作时梳的精英头那么严肃。他的肩颈处微微弯出点自然的弧度，虽然穿着宽松的休闲家居服，但腰背依然挺得很直。

看着这么近的背影，林瑞突然鼻子有些发酸，想到这半年多自己内心的煎熬，眼眶不由泛起热意，感到一阵委屈。

这半年多他过得一点都不好！

因为——

林子渊谈恋爱了！

他守了这么多年的大宝贝成了别人的男朋友！

以前除了商业应酬之外，工作之余的所有时间林子渊都和他待在一起，有时候打打网球，有时候打打篮球，或者找个渔场安安静静地钓钓鱼，又或是什么也不做，就待在林子渊的家里，占着他书房的沙发，两个人互不干扰的各自看自己喜欢的书，日子过得稀松平常。

不过凭良心讲，他们俩稀松平常的生活，对于很多还在为了生活而疲于奔命的普通人而言，算得上诗和远方的理想生活了。

人生大概就是如此，你憧憬的理想是别人的生活，你向往的生活已经是别人过的日子了。

林瑞其实很清楚，尽管现在大家的思想相对而言比较开放，但他的情感是不被社会大众普遍所接受的，不为社会主流价值观所认同的。他原本想着，把秘密一直藏在心里，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的过着也挺好。

他还刻意不去想林子渊已经到了被大家一致认为该结婚生小孩的年龄一事。即便是林子渊没抗住父母的软磨硬泡去相亲的时候，他都没太过在意。

结果……

林子渊不负众望，居然真的相亲成功了！

还正儿八经的貌似和那个女生在交往。

大概三个月前的时候，林瑞和黄祈出去吃饭，碰巧遇到了林子渊和那个女生也在那个餐厅，当时女生见是林子渊的朋友，自然大方地作了自我介绍，说她叫程雪，还很热情地邀请他们坐下来一起用餐。

程雪的性格很活泼，笑容灿烂，很讨喜的那种。如果不是他百里挑一的小众爱好，怕是都要看上她了。

林子渊谈恋爱后，因为要把时间分出去一部分，工作之余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就变少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言语抗议，也不好无所顾忌的表露心声，简直苦不堪言。

那阵子林瑞所有的应酬都来者不拒，像是故意借此发泄心中的烦闷似的，时常把握不好度，喝得醺醺烂醉。回到家后，看着空空荡荡的房子，心里一阵阵茫然失落就像卸了闸门的洪水似的泛滥成灾。

他尝试着调整自己的心态去接受林子渊谈恋爱的事实，然后没日没夜、没完没了的工作。以至于他的助理——麦迪都开始抱怨了，在茶水间和同事倒苦水。说他们的小林总“虐待”员工，无视员工的身心健康，剥夺员工合理拥有自己休息时间的权益。

这话后来被传到了林子渊的耳朵里，他抽空把林瑞的助理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问了问，证实了传言的真实性。

“林总，您得救救我。”麦迪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小林总再这么玩命下去，我都跟着活不到交男朋友就该英年早逝了。”

“你这也太夸张了，”林子渊被她逗笑了，“据我所知，你最近两三个月的奖金可是全公司最高的。”

“我那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应得的”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林子渊打断了，他补充道：“回头我说说他，保证让你活到儿孙满堂的耄耋之年，好吧。”

麦迪“嘿嘿”笑了两声，退出了总经理的办公室。

林子渊看着麦迪出去带上门后，拿起手机给林瑞发了个微信，约他晚上一起吃饭。随后让助理推掉了晚上所有的应酬。

那之后，林瑞的助理果然轻松了不少。她也没再抱怨了，还逢人就夸小林总的各种彩虹屁。

林瑞因为听了林子渊的话，工作中将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些，可心里的苦闷还是得不到缓解。而且，随着林子渊恋爱的时间越长，他越发感到绝望，一开始抱着的那点侥幸心理也被消磨殆尽。

他表面上虽然看不出丝毫异样，还是那么的英俊，笑起来的时候还是那么的迷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意志越来越消沉，尤其是最近一个多月，他甚至都开始怀疑人生了，还思考起『人生的意义』这种看似深奥、实则没什么意义、又得不出什么确切答案的人生伪命题。

最后他有些消极地想道：人就是不要去想人生有什么意义这种没什么意义的问题，该干嘛干嘛，该经历经历，该烦恼烦恼，该痛苦的逃不掉。

即便如此，他还是会被类似这种问题搞得容易引起失眠，他失眠已经有段时间了，头天晚上还辗转反侧到半夜，甚至冲动地跑到林子渊家的门前，想敲门进去告诉他。可最终他还是没有那么做，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冲动的结果会是什么样的？

万一他以后都不再搭理我了？

万一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万一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了？

万一……他很反感，怎么办？

一想到这十万个万一有可能出现的后果，林瑞又冷静了下来，转身回了自己屋，继续辗转反侧的失眠。最后他实在受不了了，跑到浴室冲冷水澡，在里面足足待了有大半个钟头才出来，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3点了。可能是前半夜折腾够了，也可能是冷水浴的原因，总之他躺床上没两分钟居然神奇般的睡着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林瑞感觉自己头有点重。但他没怎么在意，在脑门上敲了敲，然后起床洗漱，连早餐都没吃就去了公司加班。

周日加班，麦迪简直想敲碎自己老板的头颅拿去甗里蒸。

彩虹屁都白夸了，她决定收回对小林总夸的各种彩虹屁。

林瑞暂时无心去顾及助理的个人情绪，一进公司投入到工作，就忙得顾不上身体上的那点不适。中午也是随便扒拉两口，就没了胃口。一直忙到下午得知林子渊晚上要去和女友吃饭的时候，他的大脑才停止运转。

这时，他感觉自己身体滚烫，好像发烧了，想着回家吃粒退烧药就完事。

下班开车回家的途中，因为精神不振，还差点酿成车祸，幸好他当时反应及时，踩了急刹车才避免。

平常回到家，他几乎不会在车内久待，停好车，下了车，就一边锁车一边往小区电梯走。但昨晚他实在不想动，停个车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就在车里待了会，没想到还睡着了，这才被跟女友吃饭回来的林子渊碰到。

林瑞双手捂着脸抹了把，拾掇好自己的情绪，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走进厨房，拍了下林子渊的肩。

“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林子渊回过神来，赶紧关了火。

“嗳，不对！”林瑞甚至怀疑地左右摇了摇头，“你刚才的样子……分明就是在想什么。”

“我在想怎么揍你一顿！”林子渊说着，扬起手作势要打他。

林瑞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睛，微抿着唇，下巴稍抬高了点，不躲也不闪。

林子渊的手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最终没舍得真打人，他放下手，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林瑞闻声睁开眼睛。

“你以后要是再敢生病，看我不把你给埋了。”林子渊指了指自己的下眼皮，“你看看我这熊猫眼，都是被你小子给熬的。”

“熊猫眼多可爱！”林瑞笑容和煦道，“我最喜欢熊猫了！”

说者随意，听者有心。

林子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时没接茬，呆怔地看着林瑞。

“他的笑容……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