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姜来挂断明辰的电话，心情再次跌落谷底，他混到现在的地步，有一半的功劳是明辰的，还有一半是明辰身后的金主干的。

他叫姜来，圈内艺名叫姜斯，是一名演员，拍过文艺片，拿过影帝。在那次颁奖典礼上引起了那人的注意，想要潜规则姜斯，姜斯断然拒绝，后来就成了现在这样。那人权力很大，他甚至都不用打招呼，姜来在演艺生涯基本断送。

明辰则以此为契机，成为当红炸子鸡，影视歌全面发展。

姜来恢复了一下心神，不让自己的心情收到影响，深呼吸了几口气，他捡起地上的半瓶水，对着墙上的招工广告拍了一下照片，准备回去慢慢打电话问，天大地大，有手有脚的，还能饿死人不成！

半个小时后，姜来拖着疲惫的身影出现在城中村一处低矮的院子里，他在这里租了一个小房间，就在这层自建房的二楼，交通便利，价格实惠，除了下雨漏水。

爬上楼梯，他从脖子里掏出一枚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对准钥匙孔，轻轻一扭，随着‘咔擦’一声，门开了。

房间很小，大约只有十平米，摆了一张单人架子床，一个破烂的小方桌，两个不配套的凳子，墙上贴着乱七八糟的海报，有不认识的摇滚明星、有画报女郎、还有一本去年的挂历。窗户边上拉了一根铁丝，各色的衣架上挂着毛巾和两件衣服。

回到出租屋，姜来迫不及待掏出手机充上电，把窗户打开透气，屋里无处可逃的热气终于找到一个排泄口，一股脑地往窗子冲过去，屋外面的微风也协了一丝飘进屋里。

他端着一个洗脸盆，出了房间，来到端头，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出来，姜来接了半盆水，端进了屋子。他把门从里面别上，拉上了帘子，把衣服脱下来丢到一边，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短裤。

他取下挂在铁丝上的毛巾，浸在水里，又拧干，擦洗着身体，冰爽的感觉赶走了烈日下奔走带来的疲惫和潮热，终于凉快一些了。姜来又把毛巾拧干重新挂在铁丝上，想了想又把身上最后的遮挡脱下来，赤条条。

姜来把脱下来的衣服泡在盆里，拿了块肥皂在水里晃了晃，胡乱揉了揉、搓了搓，就把衣服捞起来拧干，挂在铁丝上。

衣服上的水滴答滴答打在地上，听得姜来困意来袭。

他大剌剌躺在单人床上，又拉过床单把关键位置盖着，换了个蜷缩着身体的姿势。这一刻他有种重回母体的安宁，生活带给他的困顿暂时被抛诸脑后，他的意识很快就被封印，房间里慢慢响起细密绵长的呼吸声。

这一觉睡得很长很安稳，姜来一直睡到傍晚太阳落山才起来。他掀开床单，赤身下床，伸手摸了摸铁丝上挂着的内裤，已经九成干了。他把内裤取下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穿在身上，直直地坐在凳子上，视线盯着窗子发呆。

屋内，一只知了趴在窗沿不知疲倦地叫唤着，拼了命释放着生命的能量，生命短暂却绚烂。

姜来打开窗，把知了丢了出去，屋内瞬间安静下来，突然他的目光被窗框边的一颗螺丝吸引了——那颗螺丝松了，有人来过。

打电话报警？

短暂地想了一下，他摈弃了这个想法，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贼，居然会来爬他的窗，看了看屋内的陈列，除了房东摆在房间里的家具，就是他的换洗衣物和那个塑料盆，唯一值钱的就是他的手机，结果还被他摔坏了。

这样的家，盗贼来了也注定是空手而回。

正在他自嘲的时候，房间响起手机震动声，姜来信步走过去，拔掉充电线，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肖江，他的经纪人，准确地说，是前经纪人。他被雪藏了后，肖江就被公司分配给另一个艺人做助理。

他打来干什么？为了肖江不难做，姜来基本是主动断绝了和肖江的往来。

压下心中的疑惑，姜来接通电话：“喂。”

电话那端传来肖江急切微怒的声音：“大哥，你终于接电话了，我今天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五个电话！你是有多忙，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等肖江劈里啪啦把怒火释放完，姜来才开口：“手机摔坏了，送去修，才拿回来。”

他这话半真半假，手机确实是摔坏了，但是不接电话却不是手机的原因，只是单纯睡着了，但这个原因不能说。

听筒又传来肖江的声音：“电话坏了，你买一个就是了，还送去修，你知不知道，你差点错过一个资源！”

“没钱买手机。”姜来老老实实说，听筒那边的人明显顿了一下，姜来又继续自嘲道，“再说了，现在能有什么资源给我，所有的剧组都不敢用我。”

沉默了几秒，声音再次响起：“不是电影，也不是电视剧。”

不是电影？不是电视剧？那还有什么资源？

只听到肖江继续讲：“现在有个综艺，你接不接？”

综艺？

姜来下意识想拒绝，作为演员，尤其是电影演员、文艺片演员，他对综艺没什么好感，以前找上门来的综艺都让肖江通通推掉了，尽管会少赚很多钱。演员，最重要的就是保持神秘感，否则会失去和角色的贴合度，观众在看戏的时候很难融进去。

“哥，你别慌着拒绝，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综艺，但是现在你已经不是演员了，没人找你演戏，为了生活，该低头就低头！听我一句劝。”

肖江说得对，他面试了这么多剧组，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现在从肖江的嘴里听到这个事实，他还是很难过、不服气。

攥紧的拳头松开了，姜来调整了一下呼吸，重新开口时，他的眼神已经恢复平静，咬着牙说：“我接。”

他现在需要钱，那些小广告上面的工作，他干不下来，也撑不起方妈在医院的费用，为了生活，为了方妈，这综艺必须接。

肖江的声音明显松了一口气：“这么干脆，我还怕你不接呢。姜哥，这次综艺的收入相当可观，扣掉税收，你到手还能有小两百万，这可比拍戏来钱块多了。”

两百万！

这两百万可解他现在的燃眉之急，医院的费用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要知道，他拍一部文艺片的片酬也就几十万，一个综艺居然有两百万，确实比拍戏来钱快多了。但是，他一个没名气、没流量、没背景的三无人员，也可以拿到这么高的综艺报价？

他刚拿奖的那段时间，找上门的综艺很多，但是现在他在圈内处于查无此人的状态，是什么综艺还会找上门来，毕竟圈子里面人那么多，按道理理，就是别人喝剩下的渣渣也轮不到他。

姜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是什么综艺？什么类型的，居然会找我？还这么多钱？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网上太多高薪诈骗的案件发生了，他相信肖江，但是不相信高薪。

听姜来语气犹疑，肖江在电话里继续劝说：“这个综艺绝对是真的，高薪也是真的，你先来公司，我们好好聊一聊！”

虽然肖江的声音还是很激动，但毕竟两人共事那么多年，姜来还是听出来他在打哈哈，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内情。

不管了，就算是坑，他也必须去跳，何况，肖江不是会给他挖坑的人，对肖江，最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

“时间、地点？”

“你啥时候有空，最好越快越好，地点你来定。”

“晚上九点，老蔡饭馆见。”

挂断电话，姜来取下衣服套在身上，拿上手机和充电线出了门，现在七点，慢慢走过去，时间差不多。

等姜来横穿近大半个城市来到老蔡饭馆的时候，肖江已经等在门口了，看到姜来的时候，很明显感觉到肖江脸上的欢愉都快藏不住、溢出来了。

远远地肖江就迎上来抱住了肖江：“姜哥！”好一会儿，才松开姜来。

再见到肖江，姜来也是感慨万千，三年没见，肖江似乎变憔悴了，看来他过得也不好，他拍了拍肖江的肩膀，示意道：“进去说。”

“嗯。”

这老蔡饭馆，姜来以前不红，嗯，现在也不红，昙花一现的演艺生涯。那时候，他和肖江到处跑组、两人都穷，嘴馋的时候，两人就会来老蔡饭馆开荤，这里味道好、便宜、量大。

再回忆起当初的生活，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两人进到店里面，坐在老位置，一个靠街的桌子，旁边有一棵桂花树，只是现在不是桂花开的季节。

姜来刚一坐定，就开门见山：“说说吧，什么综艺。”

肖江语气轻松：“说真的，真没想到你会来。我都怕你不接，你一向很排斥这类综艺。”

姜来苦笑一下：“呵，现在还有我挑的份么，有工作就不错了。说吧，是什么综艺。”现在只要有工作，只要不违反他的原则，他都接。

“哥。”肖江有点难为情看着姜来，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姜来把手机放桌上，“你说吧，没事，实不相瞒，我现在缺钱，很缺钱。”

肖江看了看姜来破损的手机，又想到，每次姜来拿了钱都是先打到医院账户上，只是他从来没说过，医院里的人是谁，姜来不愿意说的事情，肖江也不会多问。

肖江知道姜来现在的境况并不好，便和盘托出：“哥，这是一个养猪的真人秀，没人愿意接，太累了，这才……”

就是说，要是好的综艺怎么会轮到他，姜来喝了一口水，释然地说：“没事儿，养猪还挺有趣，我小时候挺想养宠物的，那时候没这个条件，正好体验一下。现在的节目真有趣，养猪还要弄真人秀，搞不懂。”

看姜来并不反感，肖江继续道：“要全程住在农场里，跟新出栏的小猪生活在一起，方方面面都要亲自动手。”

“这些都不是问题，我就想问问，钱好拿不？”他现在关心的问题，只有钱，苦和累都不是事。

肖江拍着胸脯保证：“这你放心，没问题。”

姜来又继续问了肖江很多问题，肖江也认真解答，他终于确认了这是真实的，不是恶作剧，也不是诈骗。

“说真的，你要带合同，我现在就可以签。”

听到姜来这么干脆，肖江反而迟疑了，劝说道：“哥，你不再考虑一下。好多人想看你笑话呢，没人愿意接这档综艺，觉得没什么前途、也没有在网上预热、很多人都不看好。

姜来先是看了一眼肖江，又把视线转向了马路，沉声道：“我相信你，没热度也挺好的，免了很多口水战，我不想再体验一把被人架在风口浪尖的感觉了。”

三年前的那场风波，至今回忆起来，两人都心有余悸，都很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恰好这时候他们点的菜也炒好了。

两荤一素一个汤，外加一瓶小啤酒。

姜来把啤酒瓶在桌角嗑开了，取过小玻璃杯，先给肖江倒了一杯，又给自己面前的杯子满上。

姜来举起杯子，语气松快：“好久没一起吃饭了，碰一杯，希望今年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

肖江夹了一筷子回锅肉，举起杯子和姜来碰了一下，边吃边说：“三年了，你说，你在忙啥，也不来找我。”

“忙啥，就瞎忙。吃饭吃饭，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也不知道老蔡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嗯，不说这些了，吃饭，老蔡的手艺还是那么好，味道没变。”

老蔡的手艺还是如旧，这里就好像是被时光遗忘的地方，外面车水马龙，老蔡饭馆安静隐匿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在炒菜、一只橘猫躺在店外面的椅子上睡觉，稀稀拉拉几桌人吃着饭。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两年两人都过得不好，两人都不好去打扰对方。

姜来是怕自己找上门，会给肖江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会让肖江本就不如意的生活工作雪上加霜。再次看到肖江，姜来明显注意到他眼睛里少了些神采，一脸倦惫。

肖江则是被压榨得没有自己的时间，被呼来喝去，那些人见不得他休息，故意给他加活，根本没时间见姜来。这些人很明显就是针对姜来，顺带把他针对了，他知道，但是必须得忍。

“哥，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嗯，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