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前感到如释重负，又怅然若失：

梦魇，到底是什么呢？

从梦魇出来以后，还能再见到那个人么？

又或者，这只是一个很长的梦而已呢……

陈前下意识地验梦——没错，这里是现实。

游乐场的长椅并不舒服，陈前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腰疼、背也疼。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至少没有过去太久。

向往说现实中的4分钟对应梦魇中的1天，自己在梦魇中度过了4天，那么现实中应该是16分钟……不会差太多。

至少现实中没有过去4天，要不然这会儿他应该被拉去医院了。

缓了一会儿，陈前给赵浩宇打了个电话，想问问那边的情况。

结果赵浩宇正和新朋友玩得正嗨呢。

白操心了，看来又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经历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陈前抬起头，惊讶地发现远处的那个人跟向往很像。

不，就是向往！

他可以肯定。

只是这个向往比梦魇中的向往更高、更壮、更成熟了，褪去了少年的稚嫩……

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向往形象和自己反反复复的梦境中拥抱着的男人的形象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

现实中的向往，梦魇中的向往，梦境中的向往——

竟然是同一个人！

陈前的目光跟随着向往由远及近。

他的脑海中快速闪过无数画面，然后……他的大脑宕机了。

他虽然目光炯炯有神，但脑子已然处于放空的状态。

有那么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动作，只是互相注视着对方……

*

时间回到陈前还在梦魇中的时候。

向往用惋惜的语气说：“真希望能在现实中再见到你啊……男朋友。”

然后他的外貌发生了变化：

他的身高逐渐长高，身材跟着变得挺拔强壮，五官也变得成熟深邃——

他从15岁的样子变成了23岁的样子。

向往之所以惋惜，是因为梦魇中有一条很关键的规则：

梦魇中发生的一切，在现实中是没有记忆的。

在给陈前介绍梦魇的时候，他把这一条有意无意地忽略掉了。

反正回到现实也没有记忆……

在陈前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陈前的身影也就消失不见。他回到了现实。

向往看着眼前空空荡荡，正在崩塌、消散的世界，一时间有点落寞。

此时回到现实的陈前，已经不记得曾经遇到过自己这么个人了吧。

但也不是毫无希望。

向往回忆起之前教陈前跑步的种种细节，虽然只有两节课，但陈前学得还挺快的。

他之所以热心地教陈前跑步，其实是有一个私心：梦魇中发生的一切，虽然在现实中没有记忆，但是会潜移默化地影响现实。

比如跑步，如果陈前在梦魇中喜欢上了跑步，那么在现实中也会喜欢上跑步。

向往有晨跑的习惯，每天早上他都会去游乐场附近的北城大学跑个五千米。

他故意没问陈前住在哪里，来游乐场是不是来旅游？

因为只要不问，就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他已经开始畅想，在北城大学的操场上和陈前不期而遇的场景了……

“怎么患得患失的……”向往喃喃自语。

这不是他的性格，他平时是果断、干脆利落的。

他不喜欢这样的犹豫不决，于是他闭上眼睛。

只要再睁开眼睛，梦魇中经历的一切就将烟消云散。

“都结束了……”

但结束之前，他还是贪婪地回忆着在梦魇中经历的一切，有一抹笑容爬上嘴角。

*

向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房间很大，稀疏地排列着好几张床，床头边安装着大大小小好几种监测仪器，而自己就躺在其中一张床上。手上、头上都有监测设备缠绕，并最终连接到那些监控仪器上。

他的记忆逐渐回笼，对于周围环境的陌生感逐渐消退。

他想起来自己正在执行协会的任务，应该是刚刚从一个梦魇中出来。

之所以不能肯定，是因为他完全没有关于梦魇的记忆。梦魇中发生的一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连梦幻泡影都算不上，因为梦幻泡影还会留下些许痕迹，而梦魇……是一片虚无。

只是……

向往有种奇怪的感觉：喜悦。

这种感觉从没有在梦魇结束后出现过。

到底在梦魇中发生了什么，才会在梦魇结束后感到喜悦？向往感到非常好奇，随即又有些遗憾，因为他可能永远无法知道喜悦的原因了。

他可能永远无法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一抹笑容从梦魇带到了现实？

*

房间门口，有几个年轻男女正在闲聊。

“已经快10分钟了，这么长时间的情况还没出现过吧？”

“10分钟……至少是第三个循环，也许都第四个循环了……这对于向哥来说可不常见。”

“是啊，向哥一般第一个循环就能搞定，拖到第二个循环的情况都不多见。”

“不会出什么事吧？”一个人担心地说。

“瞎操心，”另一个不以为然地说：“只要六个循环内解决题目就都很安全。向哥之前解题太快了，其实那个才不正常，现在反而是正常的。”

“这样啊，那向哥太强了。”几个人纷纷附和。

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几个人停止闲聊，整理情绪。他们收起嘻嘻哈哈的表情，正色走进房间。

此时向往已经坐起来了。

“向哥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打招呼。

向往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几个人开始查看监控仪器上的数据并做记录，这些仪器记录着向往在梦魇中的生命体征。

“向哥，记录完了。”几个人开始帮向往取下身上的监测设备。

“谢谢，”向往起身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我出去走走。”

当向往离开之后，房间里的气氛立刻轻松了不少，几个人又开始愉快地闲聊。

“呼，向哥工作的时候好严肃啊。”一个人说道。

“向哥不工作的时候，也很严肃吧……”另一个人附和。

“其实我觉得向哥不是严肃，他只是单纯地懒得理大家……不过，你们估计很快就要怀念他的好了。”

“怎么说？有八卦？”

这个信息迅速把几个人吸引到一起，他们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起来。

“我也是刚刚来之前在副会长那边听说的，说是总会的调令下来了，向哥很快就会调回总会了，我们这里可能要来新老板。”

“啊？不会跟上个老板一样，成天就想着怎么压榨我们吧？”

“啧啧，协会的风气你还不知道么，向哥这样什么都不管的才是例外……”

“唉。”几个人唉声叹气起来。

*

向往所在的地方是游乐场的配套建筑，后门直通游乐场。

他从后门出来，走到一个花园。这里是游乐场内难得安静的角落。

本来是准备散散步，但走着走着，他注意到不远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那个人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

他看过去的时候，那个人的目光也没有躲闪。

其实对于向往来说，有人偷看他并不是新鲜事，毕竟他长得还行。

只是偷看被发现后，不仅不躲闪，甚至目光更加明目张胆的人……就很少见了。这吸引了他的兴趣。

他把目标聚焦在那个人身上，朝着那个人走过去。

两个人的距离由远及近，两个人的目光都没有躲闪。

等走得近了，向往反而成了那个在目光攻势中落败的人。

他心中生出一堆杂念：眼前的人面容清秀、眼睛明亮，目光炯炯有神。而且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而自己却没有感觉到压力。他的目光于温柔中透露着思索与好奇，自己甚至有种被关心的感觉……

向往突然有些慌乱，这导致他的目光闪烁起来。

他想要打破现在状态，却又沉迷于那个人的目光之中。

而那个人的目光，温暖而坚定，没有丝毫慌乱。

*

陈前看着向往闪烁的目光突然回过神来。

“对不起、对不起……”陈前想到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下意识地道歉。所谓老毛病，就是陈前在放空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盯着别人的眼睛，用发小的话说，“目光深情”。

对于突如其来的道歉，向往有点懵：“为什么要道歉？”

“额，没什么……”陈前整理了一下思绪：眼前这个人是不是梦魇中遇到的那个向往？他需要确认一下。

这个人很有可能是破解梦魇以及自己的梦境这两个谜题的关键人物。

陈前试探着问：“我刚刚……有见过你么？”

向往有点困惑，因为这个问题很奇怪：你见没见过我，这是你的事情啊，我怎么知道？但向往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不清楚，不过我是游乐场的工作人员，你要是见过我的话，也很正常吧……”

“哦，这样啊……”陈前若有所思：要么这个人不是梦魇中的那个人，要么这个人在装傻。但无论是哪一种，先认识一下他总是没错的。可是要怎么跟一个男生搭讪呢？陈前有点犯难，他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正犹豫间，陈前注意到向往穿着的印有游乐场标识的工作服，“你刚刚说你是游乐场的工作人员，对吧？”

“对。”

“那个……我是旁边北城大学的新生，”陈前指了指学校的方向，“我正想着有空来这里兼职呢，我可以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么？想着以后有问题可以找你咨询……”

就在陈前想着如果被拒绝了下一步要怎么办的时候，向往已经掏出了手机。陈前这才急急忙忙地掏出手机，加了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