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上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好!不愧是剑阁獬豸堂堂主,”白纵歌笑道,“十九年前一人一剑守雪宁山脉,那可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
一人一剑?
风行空面色古怪。
十九年前魔修攻打剑阁一役,后来虽然有江渡舟力挽狂澜,但剑阁弟子仍旧死伤惨重。亲眼见过江渡舟守提-枪荡平北山魔修、一人一枪守雪宁山脉峪口无人能过的剑阁弟子更是寥寥无几,因此甚少有人知晓江渡舟用的兵器是枪。
后来,因“无生”戾气过重,出枪必见血,江渡舟不轻易动用,便另挑了一把灵剑供平时使用。于是,不仅是外界,剑阁的大部分弟子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江渡舟也是用剑的,甚至流传着“江渡舟是剑阁某某道君转世重修”的传言。
“不过,”白纵歌语气一变,“纵使你有通天之能,中了我的‘七步杀’,也别想活着走出无妄谷!”
“江渡舟,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白纵歌话音未落,江渡舟便伸手揽过长泽的腰,足尖轻点,迅速向后掠去。二人刚离开,桌案便发生了爆炸,碎成了渣渣。
落地后,江渡舟轻笑一声,透过烟尘看向白纵歌,意味深长道:“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白纵歌果然追问道:“什么?”
“反派死于话多。”
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长泽有一瞬间的懵逼。
若不是时机不对,他都想拉着江渡舟,问一句,你听说过“奇变偶不变”吗?
“师兄,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洛相玉边甩掉剑上的血珠边问道。
在白纵歌暴露真面目的一瞬间,风行空和洛相玉便朝江渡舟冲过来了。在靠近的过程中顺带解决了几个拦路的无妄谷弟子。
江渡舟看了洛相玉一眼,道:“分两路突围,西厢苑汇合。”
“啊?”洛相玉也懵逼了。
突围不应该是朝无妄谷的唯一出口突围吗?怎么还反其道而行呢?
但他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只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疑问词,便被风行空拉着跑了。
长泽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再次感叹了一下风行空的执行能力。
追着风行空和洛相玉去的人只有少数,大部分人还留在飞花厅内,将长泽和江渡舟团团围了起来。
——他们的目标明确,只有江渡舟一个人。
这也意味着,他们的突围过程会比风行空和洛相玉难上数倍。并且,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他们吸引火力。
将二人包围住的无妄谷弟子修为皆在金丹期,只有少数几个元婴期弟子。
按道理来说,无妄谷不可能派出几十个修为与江渡舟差了三四个境界的弟子来围困他。要知道,修真一途中,越到后期实力差距越大,这些元婴期和金丹期弟子挡不住江渡舟随手一击。
除非,这些无妄谷弟子有古怪。
长泽扫过他们的脸,发现他们眼白消失不见,整个眼珠子被一片漆黑覆盖,脸色也是不正常的惨白,衣领遮盖不住的脖颈下半部分蔓延着诡异的黑色青筋。
“这些弟子不正常,你小心点。”长泽出声提醒道。
“嗯。”江渡舟应了一声,手中出现一把长剑,青光流转。
江渡舟拔剑一挥,一道无形的剑气以破军之势向外扩散,所过之处一切物品皆化为齑粉。可那些无妄谷弟子只是齐齐向后退了一步,便稳住了身形。他们上半身的衣裳被剑气碎成了粉末,身体却毫发无损,只有一道浅浅的白痕。
长泽努力使自己忽略那一片白花花的肉-体,转头对江渡舟道:“这是修士活尸吗?”
“嗯。”江渡舟神色不变,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所以,南十三国的活尸也和魔修有关?”
“是。”
长泽抿起了唇。
果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魔修肆意横行,整个霁月大陆岌岌可危。
白纵歌躲在远处,指挥着被炼成活尸的无妄谷弟子围攻江渡舟,想以这些修士活尸为代价,拖到江渡舟毒发,再出手补上最后一刀,坐享其成。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江渡舟还要护着长泽,虽然算不上吃力,可确实难以突围。
这样下去不行。
长泽皱起了眉。
若是江渡舟没有带着他这个累赘来无妄谷的话……
长泽正想着,便听江渡舟道:“你害怕吗?”
闻言,长泽微微侧头,便看见一抹乌黑的鲜血自江渡舟的唇角流下。
“你中毒了。”长泽轻声道。
他伸出手,以衣袖为帕,拭去江渡舟唇角的血。
“相信我。”
话音未落,江渡舟反手刺穿了一个无妄谷弟子的脑袋。他甩了甩剑上的黑色不明液体,将剑横举于胸前,双指并拢抹过剑身,口中吟唱了一段古老的颂词。
下一刻,江渡舟手中的长剑发出一声悲鸣,剑身出现蜘蛛网般的裂痕,随后碎成了四十八片碎片,又融入江渡舟的灵力中,最终形成了以碎剑为核心、以灵力为剑身的四十八把白色虚剑。
“碎玉剑阵!”
四十八把白色虚剑动了起来,构成了防守严密的剑阵,将活尸牢牢地挡在外面。
江渡舟闷咳了两声,唇角又溢出一丝乌黑。他喉结滚动,似乎将什么吞咽了回去。
长泽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什么,江渡舟好似提前知道般,扣住了他的手指,灵力自掌心传递过来,游走于长泽的经脉之中,再回到江渡舟的体内,二人的经脉似乎成为了一个整体,不分彼此。
虽然不明白江渡舟要干什么,但长泽心中莫名的平静。好像他面对的不是生死危机,也不是想要置他们于死地的敌人,而是与江渡舟在蘭时阁赏雪的日子。
灵力相通的那一刹那,长泽觉得周围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一种奇妙的感觉自心中浮现。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但长泽觉得,他受损的八阶精神力异能重回巅峰了,甚至……突破了极限,达到了传说中的九阶。
江渡舟传音道:“阿泽,杀了他们。”
无需江渡舟多言,长泽下意识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灵力涌动,寒霜自长泽的脚下蔓延开来。
围在四周的无妄谷活尸弟子产生了本能的畏惧,急速向后退去,却已经来不及了——冰冷刺骨的灵力呼啸而过,刺穿眉心,将他们颅内的黑色不明液体冻住。随后,他们的脑袋就像被人踩爆的气球一样炸开,黑色的冰渣碎的到处都是。
长泽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避开飞溅而来的冰渣。
一时间,飞花厅内还活着的人只剩下了白纵歌、白微语、顾勋以及若干位无妄谷长老。
“原来你们都背叛了无妄谷。”长泽的视线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有几个长老心虚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废话少说,我们一起上,”白微语上前一步道,“江渡舟中了谷主的‘七步杀’,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趁机把他拿下!”
话是这么说,可是她却没有动手,似乎是在等其他人先出手探个虚实。
无妄谷众人围了上来,江渡舟则揽着长泽的腰向后退了一步。只一步,两人便出现在了飞花厅门外。
“不好!”白纵歌神色一变,“不能让他们跑了!”
白微语瞪了一眼顾勋,“我不是让你布置了封锁空间的阵法吗?为什么他还能撕裂空间?”
顾勋脸色惨白,“我……我确实布置了,我也不知道……”
“微语,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把他们抓住再说。”白纵歌说完,便施展了惊鸿游步向江渡舟他们追去。
白纵歌刚走到门口,便见江渡舟揽着长泽站在远处的亭中。透过雨帘,他对上了江渡舟平静无波澜的眼神,心中一惊,灭顶的危机感自灵魂深处传出,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江渡舟朝着白纵歌遥遥抬起了手,轻声道:“离为火。”
随后,他做了个往下按的手势,“凤皇临。”
下一刻,羽翼带火的凤皇从天而降,拦住了想要追出来的无妄谷众人。
凤皇出现的那一刻,原本淅淅沥沥的雨突然变大,噼里啪啦地砸往地上砸。天边的云团翻涌,酝酿着雷光。
“咳咳,”江渡舟咳嗽了两声,抬手撑起了一道隔绝雨水的屏障,牵着长泽的手往亭外走,“我们走吧。”
“回西厢苑吗?”
“嗯。”
走着走着,江渡舟的速度慢了下来,他迟疑道:“阿泽,我看不见了。”
是毒药发作了吗?
长泽眼神微暗。
他伸手扶住江渡舟,“没关系,我带着你走。”
“好啊,”江渡舟笑了笑,“那阿泽能告诉我,方才为什么不让我牵你的手吗?”
方才?
长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意识到江渡舟说的是什么。
他抿了抿唇,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那个舞姬……”江渡舟刚开口,脚下踉跄了几步,往前跌去。
长泽想拉住他,却被他带着跌坐在水洼中。
原本笼罩在周身的隔雨屏障消失不见,豆大的雨滴砸落在身上,带来轻微的疼痛感。不一会,二人全身上下便湿透了。
江渡舟似乎终于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吐了什么。
酝酿了许久的雷终于落下了。
刹那间,天地大白。
长泽看清了江渡舟吐的是什么。
——那是一滩黑血,夹杂着内脏碎片。
“江渡舟。”长泽颤抖道。
江渡舟紧紧地抓住长泽的手,丝丝缕缕的灵力慢慢渡过去,明明他才是那个最应该担心害怕的人,却传音安慰长泽道:“阿泽,别看,别怕。”
长泽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却突然朝前方看去。
那里出现了一个人影,正朝他们走来。来人能以灵力撑起隔雨屏障,修为最少也在金丹期。
但不是洛相玉也不是风行空,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子。
长泽微微眯眼,调动神识准备攻击。
女子看到他们的身影,小跑了过来,边跑边说道:“我等你们好久了,快和我来吧。”
长泽祈祷来的人是金丹期,这样他便有把握一击毙命。
江渡舟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传音道:“阿泽,跟她走。她是自己人。”
长泽愣了一下。
怔愣间,他看清了女子的样貌。
正是宴会上的领舞舞姬白沄深,也是给江渡舟下毒的人。
可如果是自己人的话,为什么还要下毒呢?
理智告诉长泽,要听江渡舟的,他有自己的安排。可从情感上来说,无论白沄深有没有苦衷,那杯毒酒都是她端给江渡舟的,她是害江渡舟中毒的直接凶手,长泽一时间无法说服自己信任她。
犹豫间,身后飞花厅方向传来的动静小了点,应该是凤皇消散了。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白沄深似乎也知道自己很容易被人误解,主动解释道:“现在没时间多说,先跟我走,等会安全了我再给你解释。你放心,我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医修,他肯定能帮江渡舟解毒的。”
长泽听到后半句话心中微动,扶起江渡舟,将他放在自己的背上,支撑着他往前走。
白沄深主动为二人撑起了隔雨屏障,边走边说道:“你们剩下的那两个人,应该是叫风行空和洛相玉吧?我已经让他们进入天空之境了。放心,洛相玉已经被我药倒了。”
长泽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乱糟糟的,一心只想快点见到白沄深口中那个“全天下最好的医修”,让他帮江渡舟解毒,根本没心思去多想她药倒洛相玉的原因。
三人好不容易来到了西厢苑的荷塘边。
白沄深双手结印,只见原本漂浮在水面上的荷叶消失不见,雨滴落在池面上荡出的涟漪也无影无踪,整个池塘仿佛变成了一面镜子,照映出天上的云雨和雷电。
“走吧。”白沄深道。
走?
长泽眼睁睁地看着白沄深踏上了如镜面般的池塘,下一刻就消失不见了。
别无他法,长泽只能也带着江渡舟踏上了镜面。
踏上镜面的瞬间,强烈的失重感传来,长泽下意识地抓紧了江渡舟的手。恍惚间,他似乎又听到了江渡舟的声音。
“别怕,我在。”
结界外,荷塘恢复了原样。
荷叶承载了太多雨水,终于不堪重负地弯下了腰。雨水泄入池中,负担消失,荷叶再次挺直了腰杆。
几道人影匆匆地走过,雨幕中传来他们交谈的声音。
“你们两个去那边搜看看,我们俩搜这边。大家都小心点,一有发现就发信号。听说那刺客很厉害,杀了我们几十个师兄师姐。”
“那刺客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怎地这般厉害?”
“谁知道呢?连大名鼎鼎的獬豸堂堂主都重伤昏迷了。那可是能斩杀九阶妖兽的主!”
“你们说,我们会不会一看到那个刺客就被他杀了,甚至连信号都来不及发啊?毕竟他那么厉害……”
“就是,也不知道上面的人怎么想的,让我们这些筑基期弟子来搜人。”
“少说几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