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渡舟周身的气压很低，似有冷锋过境。

风行空裸露在外的肌肤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远离低气压中心。根据他以往的经验看，现在最好不要出声，但再这么下去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他只得硬着头皮提醒道：“堂主，菩提木。”

菩提木乃是菩提树的树枝，有暂时屏蔽天道的功能。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菩提木便可以暂时压制金丹雷劫，元婴雷劫需要的菩提木则更多一点。修为越往后期，压制雷劫所需的菩提木便越多。据说，菩提树下无雷劫，因为菩提树连飞升雷劫都可以屏蔽。

不过，菩提树远在东岛蓬莱，是蓬莱岛的圣树，流通在外的菩提木少之又少，关于菩提树可以压制飞升雷劫的传闻的真实性有待商榷。

江渡舟当然知道菩提木可以暂时压制雷劫，但问题是，菩提木又不是大白菜，一旦在拍卖会上出现，都会被各大宗门疯抢，成为拍卖会上价格最高的拍品。

他这具身体乃是仙阶灵草天山雪莲所化，根本无需渡雷劫，也用不到菩提木，自然从未刻意收集过。剑阁或许有几块菩提木，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现下只能寄希望于顾延朔有菩提木了，不然他就只能改变原本的计划，血洗无妄谷了。

江渡舟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江渡舟的神识如潮水般铺展开来，离得近的风行空瞬间寒毛卓竖，只觉得自己似乎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盯上了，无处可逃。

江渡舟侧首看向西厢苑小楼的方向，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下一刻，他便原地消失了。过了大概有半刻钟，他才重新出现。

江渡舟将一串佛珠手串丢在洛相玉——或许现在应该称他为君相玉了——怀中。

“戴上。”

佛珠的材质俨然就是菩提木，君相玉一戴上它，天地中只有江渡舟感受得到的一丝玄妙道韵便消散了。

虽然灵气依旧朝君相玉体内疯涌，但已经不会引来雷劫了。待他吸收足够的灵气后，会达到假元婴的境界，灵力储存量与真正的元婴差不多，不过因为还未渡劫，灵力纯度上会有些差别。

“多谢堂主，”君相玉站了起来，朝江渡舟行了一个大礼，“堂主若有吩咐，相玉在所不辞！”

有时候，江渡舟会觉得，人类真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就比如现在，他告诉君相玉真相，只不过是觉得有趣，想看到君相玉得知真相后的反应。

他猜过君相玉可能会痛哭流涕、追悔莫及，也可能会愤怒至极、道心破碎，从此被心魔所困，唯独没想到会是现在的模样——明白剑之所指，知晓心之所向。

若是未来三界不灭的话，他必定有一番大作为。

江渡舟以灵力将君相玉托起，顺带解掉了他身上无形的灵力锁链。锁链发出一声脆响后断开了，一同响起的还有江渡舟的声音。

“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

长泽正在与顾延朔聊天，突然感觉到一股灵力波动，天空之境内的全部灵气都向西厢苑后的小树林里涌去。

顾延朔显然也察觉到了。

他皱了一下眉，“有人要突破了，我过去看看。”

也不知道是谁，突破的这么不是时候。

但顾延朔还未来得及动作，便有一股强大的神识扫过，下一刻，江渡舟出现在了房间内。

江渡舟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语气幽怨，好像捉-奸在床的丈夫。

呸呸呸，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长泽把奇怪的想法赶出脑海。

虽然江渡舟问的是“你们”，但压力全都在顾延朔身上。顾延朔被江渡舟的神识注视着，背后的内衫都被冷汗浸湿-了。

他压下心中本能的恐惧，回答道：“我过来找长泽道友打听江堂主的喜好，想送点谢礼聊表心意，毕竟江堂主帮了无妄谷一个大忙。”

顾延朔不清楚江渡舟的手段，怕江渡舟能听出来他在撒谎，因此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实话只占了他们谈话内容的一小部分罢了。

“谢礼就不必了，我们各取所需而已。”江渡舟意有所指道。

顾延朔当然知道他话里的“各取所需”是什么——江渡舟帮他解决无妄谷的叛徒，报酬便是凤凰血玉。这一点，早在无妄谷和剑阁的通信中就谈妥了。可笑的是那群老家伙愣是没一个人看得懂言下之意，还在为能把江渡舟调离北山而沾沾自喜。

顾延朔转移话题道：“好像有人要渡劫了？正好我这里有一串菩提木做的佛珠手串，他应该用得上。”

“多谢。”

情势紧急，江渡舟接过佛珠手串后，看了一眼长泽，便又消失了。

“菩提木做的佛珠手串有什么功能呢？”长泽好奇地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能够屏蔽天道感知，暂时压制雷劫。菩提树是蓬莱岛的圣树，长泽道友连这个也不知道吗？”

长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三个月前失忆了，所以知道的事情不是很多。”

“原来是这样。”顾延朔若有所思。

“那……菩提木能屏蔽天衍术的推算吗？”

这可把顾延朔给问住了。

天衍术是蓬莱岛秘笈，他一个无妄谷的去哪里知道？况且，屏蔽天衍术推算的要求也是闻所未闻，谁不想让蓬莱岛岛主算上一卦，好避开劫难呢？

见顾延朔一脸为难，长泽也知道自己是病急乱投医，有点强人所难了。

“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虽然不知道菩提木能不能屏蔽天衍术的推算，但是曾经有一位蓬莱岛岛主在参加论道大会的时候说过，修习天衍术者都不会去推算自己的命运，因为推算也是命运中的一环，即便今天靠推算躲过了一劫，可劫难还是会在他日来临，并且祸到临头，插翅难逃。”

“那要是帮他人推算躲过劫难呢？”

“那劫难会报应到自己身上。所以，蓬莱岛不问世事，只有在修真界历经生死劫难的时候才会出手，”顾延朔笑了笑，“因此，在知晓长泽道友来自蓬莱岛的时候，我就明白，修真界即将大乱了，而我无妄谷的魔修祸乱只不过是乱世的开端。”

长泽想起了南十三国的修士活尸，还有失去音信的师姐。

“你说的对，或许乱世已经到来了。”

来到修真界后，他就很少再想起前世的事情了，总觉得那些记忆已经离他很遥远了。可现在他突然想起了，当初丧尸病毒入侵的时候，也是这般悄无声息，然后在某一天突然爆发，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三生树说，仙界是树干，修真界是树枝，三千界是树叶。现在，作为树枝的修真界已经有魔气肆虐了，那么仙界是不是已经沦陷了呢？

他会不会……已经错过了拯救三界的最佳时机，现在目睹的是上一世三界覆灭的重演呢？

长泽突然觉得，他必须做点什么了。

只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恢复实力。

“顾谷主，你可知有什么办法可以修复神魂吗？”

顾延朔说他神魂有损，可能是这个原因导致了他的精神力异能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

“这个……我也不好说，我需要再把一次脉，仔细看一下你的具体情况。”

“好。”

顾延朔放了一条丝巾在长泽的手腕上，才开始把脉。

长泽以为顾延朔有洁癖，其实顾延朔只是怕江渡舟又突然出现——以他对江渡舟那病态占有欲的了解程度，看到他把手直接搭在长泽的手腕上，必定又要吃醋，吃醋了就开始发疯。当然，江渡舟不可能对着长泽发疯，那就只能对着他发疯了。

顾延朔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想被疯子盯上。

长泽看着顾延朔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好像下一秒就要开口说，准备一下后事吧。

顾延朔收回了灵力，询问道：“你失去了全部的记忆，是吗？”

长泽犹豫了一下，“……是。”

顾延朔叹了口气，“你知道……诛仙台吗？”

诛仙台……

长泽眼神微动。

“听说过名字，但具体的不是很清楚。”

“传闻中，仙界和修真界之间只有两个通道，一个叫登仙台，成功渡过雷劫飞升的修士走的就是这个通道。而另一个，就是诛仙台。”

“诛仙台能够抽仙骨，洗神魂。仙骨，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灵根和经脉。神魂，和记忆相关。”

顾延朔看着长泽的眼睛，“我想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长泽垂下了眼眸，“明白。”

所以，这具身体确实是从仙界的诛仙台上跳下来后流落到修真界的。但……为何无尘道君会对云姻说，他是在秘境中遭人暗算后灵根被毁的呢？

蓬莱岛岛主云无尘，天衍术大成者，他……是不是算到了什么？是否算到了自己是来自异世的灵魂呢？

长泽的心情沉重，似乎坠入了深海，周围都是海水，没有一点光亮。海水的压力层层叠叠地挤压着他的胸腔，让他喘不过气来。

“……长泽道友？”

顾延朔的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长泽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想的走神了。

“抱歉，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宿年也是来自仙界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宿年能保留在仙界的记忆，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在宿年的记忆里见过你，你是宿年在仙界时的主人——”

“司命天相里氏嫡子，单名律，字长泽。”

长泽恍然间想起，江渡舟曾问过他一句话，当时他不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现在他懂了。

【长泽是你的字吗】

不，当然不是，他又不是相里律。

他只是长泽而已。

“我不是相里律。”

只是占了他的壳子罢了。

“你知道吗，天狗识人不是靠眼睛，而是靠鼻子，他们能闻到每个人的灵魂气息。”

“长泽，你的灵魂气息，和相里律一模一样。”

“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跑路前奏倒计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