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右手提着鸡脖子大步流星的在前走着，徐幼柠缓缓跟在他后头，似乎并不着急着吃午饭。

“怎么，还在为了对错之分纠结？”郭右回过头笑着问道。

徐幼柠摇摇头，反倒是问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问题。

“壁幽阁在那里？”

“你问这个干嘛？”郭右撇撇嘴。

徐幼柠走到郭右身旁，唉声叹气道：“想着一只鸡咱俩也吃不完，寻思着师兄可能没吃饭，想着一块儿吃。”

郭右一惊，一顿吃不完是没错，可两顿的话，实际上还不够徐幼柠一人吃的，不过转念一想，壁幽阁确实没人送饭，不过也没见着白轩饿死，可这并非重点。

“他出不了壁幽阁的。”

“那我们去看看他？”小丫头试探着问道。

“这家伙到底想干嘛啊？”郭右有些搞不明白徐幼柠的心思，不过他觉着也不是很要紧的事，于是调转方向，带着徐幼柠向壁幽阁走去。

壁幽阁离弟子居并不远，可中间却隔了一道悬崖，因此要绕路过去，至于离郭右的小院，既不算绕路，也不算顺路。

两人沿着接连两座山崖的天桥缓步向前走着，栏杆的北面是弟子居，西南面则是一座孤零零的小楼阁，山坳处是一条大渎，水流颇快。

水气升腾，扑面而来的清凉感，与那深不知几许的崖底，都是徐幼柠不曾见过的风景，她双手粘在栏杆上，又惊又喜的向下望去。

“崖边风大，前几年有两位师兄就被山风给带了下去。”

徐幼柠闻言，赶紧撒开了手，向郭右身边靠去，与她相处久了，自然知道她什么话听得进去，什么话听不进去。

只见一条数丈长的龙鱼，高高跃起，又被水浪直面拍下，沉入水底。

岸边一位老叟，手持钓竿，双腿蜷在一头宛若磐石的大龟身上喊道：“孽畜，休得放肆！”

若是近看，徐幼柠认得这位老叟，正是负责牧场的主事长老，只是他今日并未当班，老叟瞧着空荡荡的鱼钩显得有些恼火。

不过这一切两人并未发觉，即便在弟子居中临窗而立，欣赏着山间风景的端木仁也没瞧见。

直至下了天桥，徐幼柠的双腿仍是有些微微颤抖，不过她回眼望去，反倒是有了一丝期待。

郭右指着那座孤零零的楼阁说道：“前面就是壁幽阁了，你只要不进去，他伤不到你。”

“你不去吗？”

郭右提起手中的鸡，没好气道：“不了，我还要回去做饭，你也早些回来。”

说着他又指向远处的巍峨大殿，“瞧见那边的太虚殿没有，第一回，来的时候，我们就是走的那边，你认得路的吧？”

徐幼柠乖巧的点点头，心中却是想着，“原来那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是太虚殿啊。”

临走前，郭右又认真的看着徐幼柠说道：“千万别进去。”

以他对白轩的了解，他是见人就欺负，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类型，一旦进了壁幽阁，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反之不进壁幽阁，白轩也拿她没办法。

瞧着郭右走远，徐幼柠来到壁幽阁门口，敲响了大门。

壁幽阁内，白轩盘坐在地，借着油灯散发的微弱光芒，他一手握着一杆小毛锥，一手挡着自己的袖口，认真抄录着各类书籍。

听见门外的动静，他渐渐收了笔，有些疑惑的看向大门方向，此时，门又响了。

白轩拿起桌上的油灯，走到门口，打开了大门，瞧着眼前的黝黑蘑菇头，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原以为是那位钓鱼的老叟，今日总算是钓得了人生中的第一尾鱼，向他炫耀来着，故而一改往日破门而入的性子，敲起门来。

徐幼柠歪过头，越过白轩的身子看向屋内，黑不溜秋的什么也看不见。

“师兄吃饭没？”

白轩回头望了一眼，他确实还没用饭，与其说是饭，不如说是炒黄豆。

“你等一下。”

借着丝丝灯火，徐幼柠观察着房间内的一切，只见白轩弯着腰从罐子里抓了一把什么东西出来，不远处有着一张桌子，散放着不少纸张。

只见白轩走来，摊开手掌，尽是炒的有些微焦的黄豆，一股焦香味迎面扑来，小丫头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黄豆裂开的地方恍若一张小嘴，正冲着她笑。

白轩蹲下身去，放下了油灯，捏着一颗黄豆就向嘴里抛去，小丫头的视线寸步不离的盯着他手里的黄豆。

“师妹要吃的话就拿。”

“咕嘟”一声，徐幼柠也不客气，抓了一小把就往嘴里塞，喷香喷香的。

“好吃。”

她可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小零嘴，却不知这是白轩的主食。

白轩指了指身后，“别的没有，炒黄豆管够，师妹要是喜欢，尽管拿。”

也顾不得郭右的提醒了，只见徐幼柠点着头就向壁幽阁内走去，白轩打着油灯紧随其后，大门依旧敞开着。

徐幼柠瞧着地上一个个滚圆滚圆的罐子，掰着指头数了数，足足有十二个之多。

早在之前，白轩就发现了她腰间挂着的乾坤袋，于是他打着灯在一旁说道：“师妹可以连着罐子一起装进乾坤袋内，想吃的时候取一些，这些炒黄豆可以在乾坤袋里存放许久。”

徐幼柠闻言，小心翼翼的问道：“拿四罐可以嘛？”

“可以啊，师妹如果喜欢的话，全拿走都行。”

徐幼柠这时还不知道，白轩说这话完全是为了试探她，这些炒黄豆是他唯一的食物。

她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个罐子装进乾坤袋内，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

白轩瞧着徐幼柠的背影，心神一松，带着些许失望说道：“师妹倒是一点儿都不贪心。”

徐幼柠听不明白白轩的意思，疑惑道：“先前说了四罐的啊？”

“是啊。”他哈哈大笑，正是因为如此，他更看不懂徐幼柠了。

徐幼柠在他眼里与其他人都不同，她就像是一个被黑漆涂满的白玉雕像，身上有着些许裂纹，可以瞧见里头的玉质根本，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徐幼柠从发现白轩的奇怪之后，就一直皱紧着眉头，直至现在才彻底舒展开来，她问道：“师兄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女孩子的？”

她将将才发现，白轩竟然一直在喊自己师妹。

“一开始就发现了。”

灯火映照，两人迎面而坐，屋内安静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小丫头似乎是被桌上的纸张所吸引，撇头瞧去，纸张上的文字小巧齐整，方方正正的煞是好看，她觉得比太虚殿那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可强多了，至少自己写出来的和太虚殿匾额上的字差不多，但比起白轩写的字却又差远了。

白轩微微一笑，善意的提醒道：“炒黄豆当零嘴吃还行，少量吃些问题不大，吃多了容易放屁，女孩子家的，两头出气总是不太好的。”

徐幼柠狐疑的瞧了眼白轩，总觉着他是怕自己吃完了还向他要，他舍不得，类似的话老叫花子可没少说。

“行了，回去吧，师兄还要忙着抄书呢。”

“你看，果然吧！”徐幼柠心里想着，现在就要赶她走了，怕她留在这又惦记炒黄豆，果然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白轩领着徐幼柠来到门口，壁幽阁外阳光明媚，壁幽阁内却是阴暗冷清，他虽是壁幽阁的常客，但也向往屋外的热闹，只是天不遂人愿，有些事他不做，没人做。

“师妹还是该多读读圣贤大道理的。”

在他看来徐幼柠的出身一定不好，见惯了凡间的阴暗面，反而更需要懂些道理才好。

徐幼柠点点头，她觉着自己已经在学了。

白轩瞧着乖巧的徐幼柠，下意识的抬起了右手，只是在触碰到门上洒落的阳光时，他又收回了手。

两人隔着门口，各站一边，他是很想掐一把徐幼柠的滚圆脸蛋，只是那样做的话，似乎算是出了壁幽阁，等同于破坏了规矩。

“师妹觉着山上如何？”

徐幼柠沉吟片刻道：“挺好啊，有给我做饭的郭右，有带我玩的季婆婆，还有不会因为我说错话而生气的卜先生。”

“那便好。”

“师兄要吃鸡腿么？”

“明天早课前，顺道可以给师兄带一只。”

徐幼柠差点就忘了自己来壁幽阁的主要目的，刚才光顾着装黄豆了。

白轩笑声爽朗，柔声道：“不必了，师兄不爱吃这些。”

说着还塞了两颗黄豆进嘴里，似乎是为了证明这点。

可在徐幼柠看来却不是这样的，明明刚才还在劝她少吃些，转头自己就拼命吃，果然是怕她把炒黄豆抢完。

“师兄大可放心，那四罐黄豆我会省着些吃滴。”她觉着自己好歹该表个态，让白轩放心才是，不然总觉着对不起季婆婆。

白轩气笑出声，他自然知道小丫头想岔了，不过也好，“师妹回去慢些，这回，我便不送了。”

说罢，他缓缓合上了门，摇头苦笑，那些黑漆并未扩张也未消减，小丫头似乎是真心想要给他带鸡腿吃。

继续闷头抄书之时，他却觉着顺畅了许多，此时徐幼柠早已走远。

徐幼柠并没有直接回到郭右的住处，她自然是认路的，所以顺着道去了不远处的溪边，在她看来炒黄豆是好东西，溪里的锦鲤也是好东西，好东西加好东西会变成更好的东西，将来等这些锦鲤长得圆头肥脑的时候，也就是她收获的日子。

一把炒黄豆洒下，溪流中的锦鲤争先恐后的夺起食来，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不过对于徐幼柠而言，这些锦鲤还是太瘦了，跟她似的，没有多少肉。

“以后你就叫小蓝，你叫小红，你叫小白，你叫大黑斑……”

徐幼柠蹲在溪边一一为锦鲤们取上名，以便日后相认。

郭右端坐在门前的树根上显得有些担忧，徐幼柠迟迟未归，按理说她不该错过午饭的时间才对。

远远的，只瞧见徐幼柠从相反的方向走来……

彼时，他并不知晓徐幼柠心中的饕鬄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