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她”。
柳素这两个字儿吐的轻巧，但“怎么个救法”，“救到什么程度算救”？诸如此类她是一点儿也没说，虽想多问两句，但看她在那里垂泪不止的样子，又拿不准这说话的时机，把个张之和困扰得直挠头。
仔细想想的话，他们这三个人甚至连黄栖栖遭遇了什么变成了如今这种境况都还一头雾水呐！
“人还没死，哭丧做什么！”白千奇忍了又忍，终于被这沉闷的气氛憋得忍不住跳了脚。“后头你那朋友或是得救或是消解，总归有你哭的时候！眼下还有诸多事情等着要做，你倒还在这里空耗时间？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多耽误一分，你朋友的境况也便凶险一分！横竖我跟这傻子倒是无所谓——”
张之和瞥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他倒有心应和两声，怎奈白千奇这话有些地方是在理，有些地方却是万万应和不得。
好在柳素到底没空活了这百年。
她很快理了装容，“一时失态，叫二位仙师见笑了，”然后蹙了柳眉“栖栖出事时虽然我正沉睡，但她若有心，总也能给我留下只言片语......”
“但她却并没有。”白千奇接话。
“是，可见她当时事情出得仓促。”柳素沉思道，“我本以为或者是关庆有负栖栖，以致她生怨，但我观察了许久，也看不出所以然。”
关庆就是关家小少爷的大名。
“什么叫‘看不出所以然’？他待她非常好？”柳素说得含糊，张之和好奇问道。
“不是不是。”柳素摇头，“谈不上好与不好。从我醒来，栖栖就失踪了，而关庆也没同这位‘黄小姐’见过面。”
“没见过面？为什么？”倘若果真两厢情好，怎会这许多时日都不见面？
“难道关庆知道黄栖栖已经出事了？”
“应该不是。”柳素说，“他倒总想去看看栖栖，有一次甚至还翻墙来着，但后来关宏说什么即将成亲的人在正式成亲之前见面不吉利，他也就不去了。我看他倒还每天喜滋滋地盼着呢。”
“你们人族的规矩总是这样多且麻烦。”说完，柳素还抱怨了一句。
如此说来，关庆倒确实可能并不知情。张之和与白千奇面面相觑。这可怪了，黄栖栖好歹也有些修行在身上，如果不是遭受自己全无防备之人刻意谋算，又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惨？
这就好比他们修仙之人走在路上被一个不通修行的普通人搬块儿石头砸破了头一样吧？
“我之前听这位仙师提了一句，虽然当时大约只是仙师的戏言......”柳素指的是白千奇，“但既然张小仙师能见到黄莺，或者真能直接问问栖栖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张之和摇摇头。
“我其实试过了。”他坦言道，“但她似乎不想听，也很生气，直接攻击了我。”
“抱歉。”柳素低了头，但很快又抬起来，不死心地问，“那也或许是栖栖不认识您......能否请您再试试呢？我一定会保护好您的。”
看着她的眼睛，张之和拒绝不了。
“好。”
他转向那团黑影。
“黄栖栖，你......”
话说到半截，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张之和视野里，那黄莺一样的一团将目光转向了朝门的方向，他这才恍然想起自己现在正在什么地方。
张之和张皇失措地四下里张望，柳素一时陷入了回忆中，白千奇倒是注意力一直在这边，但却是一脸的兴致盎然。张之和终于绝望地明悟到自己大约是从一开始就进了贼窝，然而脚步声越来越近，现在再指望他自己翻窗户跳出去眼见是已经来不及了。
推门声响起，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走进来，大约是不胜酒力，脚步有些不稳，但那盛满了笑意的眼睛还同之前一样。兴许是在多番摧残下适应力多少有些增强，张之和在短时间里已然认了命，这时候甚至快速上下打量了眼前少年一番，心里有数，这就是关庆。
关庆是普通人，看不到被妖术隐去身形的张之和一行人，他轻快地走到那绣床上的“黄栖栖”身边，轻轻坐了下来。
他声音里有些颤抖，“栖栖，我、我好欢喜。”
想当初一向疼爱他的父亲无论如何不肯接受黄栖栖这个儿媳，他与父亲相争，不肯退让，本想着时间久了父亲总能看到栖栖的好，毕竟万贯家财百年之后也不过过眼烟云，高门显户千秋之后甚至抵不过一抔黄土，关庆想，唯有情深义重能慰平生，父亲自然也会明白，却不料父亲以死相逼，不肯妥协，直言他若一定要娶黄栖栖进门，她进门之时就是他自尽之时。母亲早逝，关庆是由老父与姐姐拉扯长大，姐姐出嫁后，他更是与父亲相依为命，此时关宏以性命威胁他，他只觉心胆俱裂，左右难行。
关庆并没有直接掀开盖头，只轻轻拉了“黄栖栖”的手，絮絮说着别后离情，仿佛要把这段时日心中的悲伤，彷徨，酸楚与欣喜一口气倾吐尽了。
“......栖栖，我万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他语气又骄傲又酸楚，“你为了我那样努力，你明明不在乎钱财这种东西，那时你害怕不害怕？”
未定亲的女孩儿来插手男子家事，怎会不遭人议论纷纷？更何况关宏的态度那样明显。
“但我却没能帮上你任何忙。”让你独自面对了那一切。
“你怨不怨我？爹说成婚之前不能见面，我想传信总该没事，但我传的信你总也没回，想来你是怨我了，我也怨我自己，怨我自己无能......后来我都害怕......但你还是来了。”关庆握住“黄栖栖”的手，捂在自己心口。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欢喜。”
“栖栖，栖栖。”他将她的名字含在唇边脉脉地念。
“我们终于能够在一起，往后我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
关庆掀开“黄栖栖”的盖头。
张之和望向柳素的眼神几乎已经成了哀求：快，你有没有什么术法，快将我带走！
房中“砰咚”一声巨响，张之和吓地向后蹿了一步，但却不敢回头，心想总不至于如此、如此着急——
未及想完，身后传来关庆的喝声。
“你是谁？！”
“你不是栖栖！”
作者有话要说：张之和：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