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平，你要做什么？”谈殷正色道。

路平张开的双臂死死挡在谈殷身前，不知何时，精瘦少年也长出几分肌肉来，横在眼前的胳膊竟推不开分毫。

程祁冷眼看着路平，讥讽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路平也冷笑了声，一字一顿坚决如铁地回复道：“当然知道。”

“你并不知道。”程祁继续道，“身为人族，为何要替魔族卖命，还是替魔族妖女卖命。”

路平大为光火，当即怒吼道：“闭嘴！你以为旁人都似你这般没心肝吗？”

闻言，程祁冷漠的脸上一怔，似是想起什么来，眸光暗了下去。

“路平，不要。”谈殷死死拽着路平的衣袖，再次道，“路平，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儿，我不希望你插手。”

听到谈殷央求的声音，路平全身的劲儿泄了出去，一腔怒火仿佛打在了一团软软的棉花上。

回眸静静看着目露希冀的谈殷，路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无能为力。这种无能为力不是由于他自身力量不足的原因所导致的，而是因为谈殷。

“今日若你伤害了程祁，那便再也不要回来了。”谈殷余光望着路平手里还未消失的淡光，她也不知平日里还算听话的路平为何今日要同她对着干，只能狠心说出这样的话。

路平心上突然被一根锐利的刺戳中，一寸一寸往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去，几乎要痛得呼吸不畅。

看着谈殷一本正经的脸，路平败了下来。少年眼里的光彻底黯淡下去，像是深夜里突然熄掉的灯，只能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谈殷没由来地被路平的眼神灼痛，“路平，我希望今日这样的情况是第一次发生，也是最后一次发生。”

路平沉闷着点了点头，垂下去的眉眼像只濒死的蝴蝶。

谈殷无奈叹了声，温声道：“我与程祁还有些事情，你且下去吧。”

一听到谈殷还要与程祁单独相处，路平低垂的眉眼立刻扬了起来，甫一接触谈殷严肃的目光，轻轻颤了颤，仿佛下一刻就要碎掉。

“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谈殷安抚性地拍了拍路平肩膀。

自从谈殷说了那样的话后，路平便没在去瞧程祁，现在也只是敛去眸中的神伤，认真看着谈殷的眼睛道：“我同你一起。”

这是路平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他不能放任一个上一秒还掐着谈殷脖子的人下一秒单独与她同处一室。

“额……”一想到路平只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屁孩，谈殷就尴尬地挠起头来，毕竟她也不想带坏小孩子。

“不行吗？”路平蹙了蹙眉，终于舍得将目光分给程祁一点儿，尽管是充满敌意的视线。

“不行。”谈殷硬着头皮回复了，又赶忙岔开话题，“今日教你的功法比较难，需尽快温习，以免忘记。”

平日里对她言听计从的路平此时倔强得像头牛，任凭谈殷磨破嘴皮子也不肯挪动脚步一分，始终恶狠狠地瞪着程祁，恨不得用眼神将程祁戳个鲜血淋漓。

谈殷好话歹话都说了，可路平全然没听进去，倒是她自己说得喉咙里一片干涩。

无奈地看了看路平，谈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出一道法力，袭向路平后脖颈处。

路平艰难瞥过眼，瞪大的眼睛写满不可置信，他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被谈殷袭击。

“抱歉。”谈殷连忙伸手托出路平，“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喂，把路平背过去。”谈殷冲着程祁喊道。

“我为何要背他？”程祁语调冷淡，充斥着疏离之意，隐约之间似乎还带着点儿别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的。

“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方才就不应该开口。”谈殷旋身背起路平，往他房间里去。

“走哇，难道还要我请你不成？”跨过门槛的谈殷瞥了眼纹丝不动的程祁，恶声恶气继续道，“之前你答应过的，忘了吗？”

程祁动了几步，不过却是往桌前走去，悠然自得地斟了杯茶，“我没答应你。”

谈殷气得吐血，几乎咬牙切齿道：“你今天不去也得去！”

“我若不去，你能拿我怎样？”

话毕，程祁将茶水送向唇边。薄唇轻启，饮了一口，故意发出惬意的声响来，似乎存心要气一气谈殷，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做出这样幼稚的举动，可他还是无意识地做了出来。好像看着谈殷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心里会好受不少。

“你要是不去，那我可不再替你掩藏身份了。届时即便我不杀你，也有大把人来取你狗命。”

程祁不在意地扯了扯唇角，慢悠悠抬手又倒了杯冷茶，气定神闲地吃着。

“喂，你真不同我去？”谈殷瞪着不为所动的程祁，心火燎原，可只能压着火气，努力抑制自己蹭蹭往外冒的火焰，“不去你会后悔的。”

程祁缓慢转脸过去，冷眼静看谈殷，“你到底想做什么，不妨一次性说清楚。”

谈殷似笑非笑地看着程祁，“你去看看便知。”

程祁不紧不慢放下茶杯，抬起一双好看的眉眼，“不去。”

谈殷彻底被气到了，阴阳怪气道：“你该不会是害怕吧？胆子这般小，也不晓得将来怎么上阵杀敌，恐怕一听到消息便吓得屁滚尿流了吧。”

程祁不瞅不睬，起身，甩袖，关门，动作一气呵成，别提有多潇洒了。

门缝呼出的风径直扑向谈殷，吹得她睁不开眼睛，“程祁，你给我等着，你一定会后悔的。”

谈殷气呼呼地踹了一脚门，背着路平转身离去。

程祁负手而立，余光撒向落在门板上的影子，一寸寸追逐着，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拢在袖里的手才缓缓松释了。

方才瞧着谈殷那般在意路平的样子，程祁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尤其是在看到谈殷竟会同路平絮絮叨叨讲那么多道理时，心火达到了顶峰，顶得他脑门嗡嗡作响。

长睫阖上，方才松释的手指不知何时又攥了起来。深长呼吸几瞬，胸中郁气依旧，丝毫没有随着呼吸排出去，反倒因脑海中反复映现的那张面孔而增多。

双目猛然睁开，紧紧捏着袖口的手一摆，程祁长叹了声，下一秒人却到了门口。

“我同你去看看。”

谈殷闻声抬头，看向门口立着的程祁，冷嘲热讽道：“你莫不是怕了吧？所以这会儿才巴巴赶了过来？”

程祁掌心燥热，心里也燥热，当他看到谈殷妥帖安顿路平的动作时，那股火冲到了眼睛了，灼得眼睛生疼，迫使他转过头去。

“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想做什么。”程祁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他的确做到了。在这浪静风恬的脸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内里翻滚着怎样的滔天巨浪。

谈殷仔细布了道结界，这才动身向程祁那边去，“你想看，我便要带你去吗？”

程祁不再停留，照直迈步，走得决绝，丝毫不拖泥带水。

谈殷再一次被程祁拿捏得死死的，“程祁，我带你去。”

程祁脚步只一顿，旋即加快步伐，似撒气般地疾走起来。

“你发什么疯，到底去不去。”谈殷再也不忍了，飞身掠起，径直挡在程祁面前，“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一听这话，心刚软下来的程祁当即黑了脸，冷声发问：“所以呢，你要做什么？”

“你今日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谈殷说着便伸手向着程祁领口而去，已经完全放弃同程祁的交涉了。

程祁左一跨步，闪身躲开。

扑了空的谈殷拧身返回，掌风凌厉，直扑程祁。

【宿主！你要干什么！】

谈殷：“滚一边去！”

“再废话，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揍！”

程祁终始若一冷眼相待，脸寒得像是数九寒天。

再次躲过一击后，程祁偷了空隙，一把拉住谈殷手腕，用力将人扯了回来。

闷头撞进一个结实胸膛里，谈殷怒不可遏地看着程祁，“放开我！”

臂膀死死圈住谈殷，柔长手指牢牢钳在谈殷手腕，“谈殷……”

谈殷在程祁怀里来回挣扎着，听他低声念了自己的名字，却不继续往下说了，顿时好奇心上来，问道：“你想说什么？”

程祁没回答，适才还冰清水冷的脸上浮现一抹不自然的颜色来。

趁程祁恍然的空档，谈殷迅速挣脱了出来，“程祁，答案摆在眼前，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同我去吗？”

一瞬间空了的胸膛，残余温度飞也似地流逝掉。程祁还僵直的手告诉他适间所经历的事情不是一场幻梦。

讪讪缩回手，程祁脸色反本还原，低声应了句。

“早说不就好了，非要逼我动手。”在谈殷自己的地盘上，她可比在天道宗的时候放松多了，至少不用天天演戏，因此直接对着程祁就是一记白眼。

“你伪装一下。”

此次回来，谈殷借口自己喜欢清净，便撤去了大半守卫，只余几个看守。可程祁不一样，他比不得路平，还是伪装一下为好。

程祁这次倒没反驳，抬手一键换装，变换成路平的模样。

谈殷喉咙里低低笑了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