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祁现在被束缚了法力，又被谈殷封了嘴巴，全身上下就只剩下眼珠子还能动。

斜着眼珠死死瞪着谈殷，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控诉。一想起适才的屈辱经历，程祁便恨不能用眼刀将谈殷剐个千万遍。

直瞪到眼睛发酸，谈殷也未曾扔给他一个眼神，甚至连余光都不曾有。一度让程祁怀疑先前的事儿，只有他一个人耿耿于怀。心底的那团火焰又死灰复燃起来，每腾起一点儿，便烧得他双目赤红，心绪紊乱。

她方才压上来的时候，覆在他唇上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有任何的羞涩。就连碾在他唇瓣的那一刻，也是如此娴熟。

蓦地回想起两人出来时遇到莫为宇的情形，程祁赤红的双目几乎要渗出血泪来。那股火也蹿到了嗓子眼儿里，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喷发出来。

谈殷那副熟练模样，是不是因为她与莫为宇经常做着相同的事情，所以连基本的反应也没有。那他呢，谈殷把他当做什么，一个供她取乐的玩物吗？

谈殷仰面躺在地上，双臂环在脑后，微眯着双眸，悠哉悠哉地看天。这里就只有她与路平两人知道，平日里不教导路平时，她便复制两人扔在寝居，两人溜来此处。

这里灵气充裕，对路平的修行有益。也因着这，路平的修为才突飞猛进。若非如此，按照谈殷那半吊子德行，路平在她的指导下走火入魔也是迟早的事儿。

惬意呼吸着充满灵力的空气，谈殷舒服地阖上眼睛。

“别瞪我了。”谈殷慵懒着嗓音说道，“你眼睛不酸吗？”

没有想象中的回答，谈殷愣了一瞬，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将程祁嘴封上了，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轻笑，“这里空气这般好，对你的伤势有益，别浪费了。”

谈殷说得的确在理，程祁忿忿阖上眼睛。因闷气而鼓动的胸腔渐渐缓了下来，一起一伏间灵气尽入肺腑，又随着周身经脉运转，冲刷着他每一寸筋骨。

“先前我也不是有意伤你的，谁叫你总是那般可恶。”谈殷缓缓睁开眼，支起一条手臂，一瞬不瞬地盯着程祁的脸。

现如今他正调息着，自然是不会睁眼来看她。谈殷看着眼前这张脸，脑海里映着的却是江岸青的脸，一张染满羞赧红色的脸。

想起江岸青的瞬间，谈殷抿直的唇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扯向一边。

程祁虽闭着眼睛，也被堵上了嘴，可他的耳朵还是能听见的。支棱起耳朵等着谈殷继续说话，但她却不说了。

第六感告诉程祁，谈殷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直叫他脸上阵阵燥热。从未有人如此直白热辣地盯着他看，纵使他有许多钦慕者，也未有一人这般过，怎生不叫他羞到地缝里去。

心脏骤然跳动，谈殷先前说过的那些浑话一下子浮现在脑海。她这样看着自己，该不会真的要对他做些什么吧？

心底起了波澜，引入体内的气息便向没了头脑的苍蝇般乱蹿。一瞬间，程祁被这四处游走的气息冲得露出痛苦的表情。

谈殷看着程祁额上迅速冒出的虚汗，又见他衣衫之下臌胀起来的肌肉，就算她对这异世界不甚了解，也大抵猜得到程祁现下是个什么情况了。

“你这也太逊了吧！”谈殷无奈摇了摇头，瞥了眼已经戴上痛苦面具的程祁，心道，关键时刻还是得看她。

扶起程祁，谈殷盘腿而坐，双手抵在他背心处，将体内的法力缓缓注入。

温和的金光自谈殷掌心逸出，直往程祁体内钻去。牵着他体内那股闷头乱窜的气息往丹田里去，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引导着。

在谈殷看不到地方，程祁眼皮下覆着的瞳仁讶异地滚动几瞬。她体内的法力为何如此浑厚？难道他真的误解了谈殷？

谈殷猛地皱眉，不知为何，程祁体内的气息又开始乱了起来，乱得毫无章法。

再任由气息乱窜下去，可就不止是走火入魔那样简单了。因为此处灵气充裕，又顺着呼吸源源不断地往两人体内钻，再不尽快引导气息归海，程祁恐怕要被这气息撑爆。

指尖一弹，瞬间解除对程祁的禁制。

“程祁，我与你一道。”

谈殷抵在程祁背后的手掌逸出的金光更甚了，浓郁得几乎要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也仿佛一团燃到极致的火焰，舔动的火舌迫不及待地要将两人吞噬。

少了禁制的程祁立马调动沉寂在丹田之内的法力，与注入体内的金光一同引导着尚在流窜的气息。

过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流窜于四肢百骸的气息终于被尽数引入丹田。

谈殷脖子里都出了一层湿漉漉的汗，脊背正在阵阵发凉。长舒了口气，谈殷丝毫不在意形象地向后倒去，上半身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下半身还保持着盘腿的姿势。

可太累了，比她杀怪还累。毕竟杀怪，结果只有一个，怪死她活。方才那活儿，整个过程她的心都空悬着，直到刚刚才落回肚子里。

程祁只略略喘息片刻，便翻身而起，凭空捞出一把精巧利刃横在谈殷脖颈间。

冷白刀光打在程祁眉眼间，将他这双充满少年锐气的眉眼衬得更加冷峻了些，“我说过，你今日不杀我，我便要杀了你。”

程祁看着眼前一脸淡笑的谈殷，他知道只要自己稍微用力，那削铁如泥的利刃顷刻间便可划破眼前之人的喉管，让其殒命。

可他盯着那雪白肌肤上渗出的点点血丝后，握着刀柄的手指想被施了法术般，不能前进半分。

“我刚才可是救了你！”谈殷垂眼看了看泛着寒光的刀面，伸手弹了弹刀刃，“你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程祁听到“救命恩人”四个字，指尖轻颤了颤，冷笑了声，“若不是你给我施了禁制，便轮不到你来做我的救命恩人。”

“可是你先前要杀我，不困住你体内的法力，难道我要乖乖等死吗？”谈殷不慌不忙反问道。

程祁终将利刃往前送了一分，看着蜿蜒而下的血水，程祁面无表情道：“今日我便替正道除了你这妖女，以免来日祸害苍生。”

谈殷沉静的一张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上的变化，似乎刀不是架在她脖子上，又似乎她根本不关心自己的死活，抑或是她笃定程祁不会杀她。

藏在心间的系统见此情形疯狂乱叫着，几欲冲出来，却被谈殷一声冷呵制止了。

“不是说要杀了我吗？怎么不动手了？”谈殷嘴角挂着淡笑，与她现如今的处境一点儿也不相符。

“为何不躲？”程祁对于谈殷的手段谈不上十分了解，可也见识了七七八八，对于她今次这般任人宰割的状态也很是疑惑，至于疑惑之外那一分东西，他并不想深究，也不敢深究。

“我不躲，你很失落？”谈殷心底隐隐发笑，那句话问出口也带着难以抑制的笑意，“程祁，我看不懂你。你到底是想杀我，还是想怎样？”

程祁似被人道出心底最隐晦的秘密般，脸色陡然大变，高声反驳道：“当然是要杀你！但杀你之前，我想知道你到底在这里搞了什么鬼。”

谈殷听完，凝眉深思了片刻，才道：“可是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这叫我如何说？”

“你当真不怕死？”程祁再次将刀刃往前递了一分，嵌进谈殷皮肤间。血流得更快了，不消片刻便将她今日所穿的月白衣衫染红，刺痛着程祁的眼睛。

“怕啊！当然怕呀！”谈殷白了程祁一眼，没好气道，“我又不是傻子，怎能不怕死？”

程祁冷着一双眸，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这便是你说的怕？”

谈殷继续嬉皮笑脸道：“难道非要我害怕得尿裤子才算是害怕？”

程祁听着谈殷口中的粗鄙言语，一瞬间蹙了眉。

“怎么，污秽了您的耳朵？”谈殷将程祁面上的变化看了个完全，一脸讥诮地看着程祁。

“不要岔开话题！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再不说，就别怪我无情了。”

“我说完，你就能放了我，不再想着杀我？”谈殷不依不饶地问道。

“不一定。”

“那你还是现在就杀了我吧，还省得我浪费唾液。”谈殷闭了眼睛，两手一摊，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程祁见她这副姿态，本应开心的，心里不知为何不舒服起来。心底有个声音默默期冀着谈殷能够做出什么反抗来。

心底的那道声音宛如海浪，一浪高过一浪，将程祁一点点淹没。程祁伸出两指，在谈殷锁骨下方快速点了两次，封住她一身法力，也撤了抵在她脖颈间的利刃，“你如果说的在理，我便不杀你。”

谈殷忽地睁开眼，噙满胜利笑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程祁，“难道不替我包扎一下吗？我要说的事情可是非常长，万一我失血过多死掉了怎么办？”

程祁冷脸一僵，压着被谈殷轻易撩拨起来的火气低声道：“这点儿血，不会要了你的命。”

“怎么就不会了？”谈殷立即大声反驳道，“破伤风知道吗？就你方才抵在我脖子上的刀，里面细菌可多了呢。这伤口要是不及时处理的话，严重情况可是有生命危险的！”

短短的几句话，程祁脑子中一直回响着他听不懂的字眼儿。他不晓得破伤风是什么东西，也不晓得细菌是什么东西，可看着谈殷一脸煞有其事的样子，几乎要下意识地相信她说的话。

转念一想，谈殷嘴里何时说过一句实话。程祁顿时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可笑，“你以为我会信你？”

料到程祁会是这般反应，“爱信不信，如果我说的是真的，到时候你可别哭鼻子。”

程祁顿了片刻，最终还是倾身下去，根骨分明的两指落在谈殷脖间那道伤口上。

指尖泛出点点辉光，往谈殷伤口处钻。

程祁有意瞥开眉眼，即便如此，他也能感受到谈殷了然的目光。这种每一步都正中其胸怀的感觉一点儿都不好，尤其对方是谈殷的时候。

“程祁，你为何不看我？”谈殷咧着一张嘴直笑，“是不想？还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