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剜心般的刺痛袭来，想必是那道红线已经快要蔓延到心脏了。谈殷长眉深深蹙起，看向张道遨的眼神更加不善了。

“让开！”谈殷怒吼道。

灰色铅云中闪烁着银光，却不见雷落下。

张道遨长叹一声，抬头看了看上方的天空，又将目光一垂落在了龇牙咧嘴的谈殷身上，“小娃娃，我是在救你。”

“……”

谈殷暗暗在心中呼唤着系统，企图从系统那里得到一些微薄的帮助。不知为何，系统又开始装死。谈殷暗暗骂了句，看来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自己。

虽然这金光法力是从张道遨处得来的，比不得他本身的法力，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容不得谈殷权衡，她只能放手一搏。

张道遨精光灼灼的眼睛散发着柔和的光，好像已经将谈殷的小心思看透。笑着伸出手抚向谈殷头顶，金光再度流泻而下。

与此前帮助浮峥清除魔气不同的是，张道遨一张一合的口中不知在念叨什么。谈殷费力地去听，越是想要听清传入耳朵的声音便越是模糊。睁着眼睛想要看清张道遨开合的嘴中究竟在说什么，却也看不清。

随着张道遨翕动的嘴唇，谈殷耳朵嗡嗡作响，脑袋益发昏沉。双手紧紧攥起，指甲的边缘深深嵌入掌心，企图用疼痛保持清醒。但是着微薄的疼痛根本抵挡不住沉甸甸的眼皮，眼前的景象还是在以飞快的速度变得模糊起来。

终于谈殷还是不甘心地阖上双眼，紧握的双手也垂在两侧，缓缓松释下来。

张道遨抬手朝后招了招。浮峥快步跟了上来，看了看谈殷，“多谢前辈。”

张道遨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天空中酝酿许久的雷落了下来，足足有一间房子那么粗。落下的那一刻，原本还算稳定的幻境迅速开始崩裂。漫天的黄沙裹挟着飓风呼啸着，仿佛要摧毁天地间一切事物。地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将平整的地面拱得七零八落。天上的云层也开始疯狂涌动着，中心卷起一个漩涡，黑漆漆的，看不到底。

“前辈您没事吧？”浮峥有些担忧，张口问了句。

张道遨摆摆手，风轻云淡回道：“走吧，快些离开这里。”

“再不走，她就没命了，外面的小娃娃也快要撑不住了。”

浮峥挟起昏迷的谈殷，紧紧跟随着张道遨。

抬手一挥，面前赫然出现一个黑漆漆的漩涡。张道遨头也不回地踏了进去。

在浮铮踏入的那一刻，身后的幻境迅速崩塌着，天空深处不断向下落着巨石，地面岩浆四起，天地间笼罩在一片灾难的气息中。

漩涡缓缓合上，幻境也彻底崩塌了。

“李川。”浮峥看了看面色虚白的江岸青，又道，“多谢，辛苦了！”

江岸青面无表情地回了声，目光却落在张道遨一人身上，连忙上前，“前辈您还好吧？”

一出幻境，张道遨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懒散模样，一点儿都没有世外高人的样子。

“你说你们一群小娃娃非要去找噬魂幻花做什么，多亏了老道我及时赶到。”张道遨丝毫不吝啬地夸奖起自己。

江岸青听着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内心深处的担忧往回落了几分，不过却没有彻底放下来。毕竟那可是噬魂幻境，饶是他在天道宗呆了良久也未从典籍中知晓有谁能安然无恙从噬魂幻境中出来。更何况他还带着个人呢。

“小娃娃放心，老夫我身体好着呢。”张道遨睨了眼江岸青，颇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心中其实淌过一阵暖流，这个小徒孙倒是还不错。

“倒是你们几个小娃娃，得好好调养了。尤其是那女娃。”张道遨伸手指了指浮峥腋下挟着的谈殷。

江岸青顺着张道遨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依旧昏迷着的谈殷面色很白，是一种病态的白，唇色几乎没有。露出来的手腕上一条又细又长红得刺眼的线条往里蔓延。他身上也有，不过已经解了。

被噬魂幻花袭击的那一刻，江岸青与浮峥一起落入幻境。两人除过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妖怪，自然晓得这是落入幻境了。虽然幻境很是强大，但江岸青始终保持着头脑的清醒，一直试图寻找解救之法。

当然，按照江岸青的实力肯定是走不出噬魂幻境，加上一个浮峥也不行。好在因为江岸青体内含有张道遨的法力，异动传回张道遨那里，这才让两人及时脱离幻境。

没想到的是，谈殷也入了幻境。心瘴之深，令张道遨啧舌。一环接着一环，第一次竟然没能将谈殷带出来。若非强行带出噬魂幻境会损害生魂，嫌麻烦的张道遨早就将谈殷带出了，也不会等到最后一刻。

江岸青别过脸，不愿意看着谈殷，他怕自己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杀念。所以在张道遨问两人谁同他一起进去的时候，他选择在外面护住阵法，让浮峥进去协助张道遨救下谈殷。

之前两人救他一命，现在也算是两清了。

“先扶她进去。”

张道遨看了看一旁立着的江岸青，抬脚踹了他，“去。”

江岸青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走过去帮忙扶着谈殷。

“前辈，谈殷她……”

“还死不了。”走在前面的张道遨如是说，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俩走得再慢一点，就不一定了。”

这话是说给江岸青听的。

江岸青架住谈殷的胳膊往上提了提，咬牙往前走了走。

两人拖着谈殷跟在张道遨身后，飞快往洞窟赶去。

“虚灵丹还有么？”张道遨头也不回地问道。

江岸青回道，“没有了。”

祖师在前面走着，就算江岸青再不想给谈殷虚灵丹也不会说假话。当初炼化的虚灵丹都传送回天道宗了，哪里还留下了。若不是想趁机杀了谈殷以绝后患，他也不会继续留在罗刹海，更不会落入噬魂幻境。

张道遨也不疑他，只道：“先给她服一枚护心丹，待会儿记得再炼几枚虚灵丹。”

江岸青伸手掏向怀中，摸出一颗护心丹，掰开谈殷的嘴，塞了进去。

一颗药下去，谈殷煞白的脸色好了一点儿，不过还是很虚弱。

【宿主……】

【不会死了吧……】

【第一单就这么黄了？！】

【宿主，你可别死呀！】

从出来系统就开始吱哇乱叫，只不过除了张道遨外他们都听不到。

强行从幻境中救下三人，张道遨就算有通天的修为也遭不住这么折腾。眼下虽然装出一副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实际上需要好好修养一番。一出幻境便听到系统聒噪的声音，张道遨莫名烦躁。

“别吵了，她没死。”

听着张道遨传进谈殷心里的声音，系统静了下来。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要是真死了，那它这一单可真不划算。

到了涯洞，两人把谈殷架到床上去。

进洞前，张道遨打了个呼哨，再次唤来火龙。

江岸青瞥了眼昏迷的谈殷，攥成拳头的双手又紧了紧，最终还是缓缓松开，转身去外面取净世之火。

洞内洞外都陷入了沉默。江岸青从怀中取出了天问鼎，将净世之火投了进去，还好当初采的其他材料还有剩余，要不然还真做不出一颗虚灵丹。

看着百宝袋中的所剩无几的材料，江岸青不由得感叹。看来她命不该绝，所剩下的材料堪堪够炼化一颗虚灵丹。

江岸青余光往谈殷那边挪了挪。

当初同行的时候不该犹豫的，今日不除了这妖女，来日必定要为祸苍生。

江岸青依旧想不明白为何祖师要救下这二人，尤其是谈殷。

但祖师的要求，江岸青也不能违背。

心中暗暗发誓，等出了这罗刹海，第一时间一定趁其不备杀了妖女。

还清醒的三人，除了浮铮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只剩下他一个人无所事事。

“没事儿干就把我这洞里打扫打扫。”张道遨喊道。

不知在发什么楞的浮铮恍然回神，沉闷应了声。

“别用法力。”张道遨又说。

浮铮再次应下了。他的确需要做些什么了。

虽然是谈殷的幻境，可幻境中的一幕幕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

莫桑死了很久，久到浮铮都快忘了她已经死了。有时候会止不住怀疑脑海中的那些记忆究竟是不是真的，直到今日经历了两次幻境，一次是亲身经历，一次是旁观者。

时间过去这么久，日日以心头血温养着莫桑破碎的魂灵，可依旧没什么效果，他的莫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回到他身边。

手上做着洒扫工作，浮铮乱七八糟地想着。一会儿想到与莫桑相处的时光，一会儿又想到在极意门的时光。脑海中的画面一幕幕地闪过，一个个熟悉的脸孔飞快从他生命的长河中逝去，而他什么都抓不住。

入了魔族后，其实他有偷偷回去看过。师父他老人家好像一夜之间变老了许多，极意门也不复往日风光。

没过多久，师父死了。他再次悄悄回了师门，见了师父最后一面。同门师弟察出了他的身份，却没有戳穿，只是将师父生前的东西交给了他。

其实，师父一直都没有怪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