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青脊背僵直，蒙着热气的眼睛直直落在谈殷身上，微微扯动了薄唇，泄出一丝银光，但艰涩的喉咙里死活憋不出一个字眼来。

谈殷嘴角噙着笑，隔着中间的圆桌，微探着身子，抬起小巧的下巴，略略冲着江岸青的方向，眼里全是充满稚气的好奇，似乎对江岸青接下来的话很是期待。

直到一双眼睛瞪得酸涩，江岸青才艰难得阖了阖眼皮。乱糟糟的心里，因为谈殷的那句话更加乱糟糟了，像是一团被扯乱的线团，再也找不到线头。

“师兄不说话是答应了吗？”谈殷看着陷入窘境的江岸青，恶趣味陡升，当即决定在火上浇一桶油。

江岸青僵住的脊背一挺，急忙开口，“不……不是……”

早就料到江岸青是这么个回答，谈殷一早蕴在眼眶里的泪花当即转了起来，遥遥看着像是经了一夜暴雨洗礼的可怜柔花，“师兄，这是嫌弃我吗？”

隔着泪眼，谈殷看着愈加惶急的江岸青，心里偷着乐呵。原来江岸青的脸皮这样薄，当真是有趣极了。今日她倒要看看江岸青如何解这难题。

江岸青被谈殷的泪眼绊住，大脑嗡地一声陷入空白。身上阵阵发热，烧得他心烦意乱。明明来时已经组织好措辞了，也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怎么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岸青啊，江岸青，你到底在干什么？”江岸青心底叹了声，自问道。

深吸几口气，江岸青敛了敛被搅乱的心神。呼吸平顺后才敢将散漫的视线重新聚到谈殷身上去，却不敢直视她的一双泪眼，只停留在她鼻尖一点的位置上。

“谈师妹，此事我不能答应你。”说完这句话，江岸青长舒了口气，心里堵得满满当当的洪流瞬间有了出口，争先恐后涌了出去。

终于将这话说了出去，江岸青心里堵塞的疙瘩得到纾解，隐隐之中却觉得有些空寂，似乎不该让那些情愫流泻而出。

“师兄为何不能答应我，是有喜欢的人了吗？”谈殷委屈巴巴地问，挪动脚步向着江岸青而去。

江岸青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忙后退半步。脚跟碰到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门板又被推到墙面上，哐当一声响。

僵直的脊背贴在门板上，江岸青无路可退，急急开口道：“谈师妹，你立在那里就好。”

谈殷乖乖顿住脚步，眨着一双氤满水汽的眼睛，像只被人狠心抛弃的小猫，可爱极了，又可怜极了。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江岸青忽地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方才的话是多么十恶不赦。

“谈师妹，你方才所提要求，恕我不能答应。”隔着夏衣，门板上凸起的格子硌着江岸青脊背，有点隐痛。垂在袖中的手指死死捏着里衣，光滑衣料在他手里变了形，褶皱不堪。

谈殷缓缓转动杏眸，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是害怕眼眶里要掉不掉的眼泪滚出来一样，呜咽地问：“师兄是有喜欢的人吗？”

江岸青看着泪意汹涌的谈殷，心里没由来地一揪，“没有。”

“师兄既然没有喜欢的人，为何不接受我呢？”谈殷一双小手放在胸口，虚虚拢着，眉间若蹙，含着泪的眼睛如同被山泉水洗涤过的黑色鹅卵石般发着温和的光泽。

谈殷蹙着一张脸，莲步一动，又上前去。

江岸青抵在门板上的背恨不得将木门顶穿，直接穿墙逃跑。离门口那样近，他大可以直接走出去，但他今日是来道歉的，说什么也要把事情解释清楚。

谈殷一步一步往前挪，瞳孔里江岸青那张窘涩的脸也慢慢放大起来。

【宿主，你这是在调戏良家妇男。】

系统都看不下去了，它不应该给谈殷选个仙侠副本，应该送她去娱乐圈副本，这才是她的舒适区，说不定早就完成任务了，它也能尽快接下一单了。

谈殷：“他又没结婚，算什么良家妇男。”

谈殷心里怒吼一万句爽，没想到江岸青也会有不知所措的一天，真应该把他这幅模样用相机记录下来，在全天道宗面前播放。

忽地想起什么来，谈殷忙在心里问系统：“这个世界难道没有类似于留影功能的法术或者宝物吗？”

【没有。】

系统岂会不知谈殷心里在想什么，当即斩钉截铁地回绝了她。

谈殷：“不可能啊，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少看电视剧。】

谈殷：“整天胳膊肘就知道往外拐……”

【……】

【我这是防止你误入歧途！！！】

谈殷心间幽幽叹了口气，看来这等乐子，只有她一个人享用了。真是可惜，天道宗那帮人没有福气喽！

江岸青骨节分明的手指隔着衣料死死扣住门板上的格子，努力使自己的发胀发热的头脑清醒一些。

“师兄，你发烧了吗？脸为何这样红，你的额头出了好多汗。”谈殷仰着一张无辜的脸，停在离江岸青三步之遥的地方，一脸关切地看着江岸青，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一方净色锦帕。

江岸青看向谈殷的眼里写满惊慌，贴在门板上的手当即伸出，直接制止道：“不劳谈师妹费心，我自己来就行。”

闻言，谈殷故作伤心地放下手，颇为幽怨地睨着江岸青。瞧着他侧着脸手忙脚乱擦汗的样子，谈殷略略勾了唇角。谁能想到天道宗万年冰山私底下竟然是个纯情大金毛，这简直惊掉谈殷的下巴。

胡乱抹了抹额上一层汗珠，江岸青呼了几口气，才将脸转了过来，一脸认真地看着谈殷道：“谈师妹，我没有喜欢的人，也不可能有喜欢的人。谈师妹还是令寻他人做良配。”

谈殷绞着帕子的手指一顿，眼里含了许久的泪花像是受到惊吓的兔子，终于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溅起一朵苦涩的水花。

不知是站在夕阳里太久，还是怎的，江岸青直觉心口发闷，尤其是在看到谈殷落泪后，胸中的憋闷达到了顶点，屋内似乎笼罩着一层水汽，黏在他的鼻腔上，叫他喘不过气来。

“谈师妹，我知毁你清誉理应娶你回去，只是我早已将生死看淡，不愿累及你将来。”

谈殷猛地抬头，婆娑着一双泪眼，“师兄心里是有我的，对吗？没有师兄的将来，又算什么将来？”

短短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竟然能看到江岸青这么精彩的变脸戏，真是不枉谈殷掉了几滴眼泪。心电一转，谈殷默默计划着在走之前送江岸青一个大礼。

江岸青没想到谈殷会这么问，“是有的。身为天道宗的大师兄，自然是将每个人都放在心里的，谈师妹也不例外。”

谈殷心底发笑，暗道，没看出来江岸青还是个打太极高手。

“我说的不是这种有，师兄难道不明白吗？”

江岸青又不是傻子，怎会不明白，只是他看着谈殷近在咫尺的脸，怎么也说不出狠心的话了。江岸青将这一切归咎于他心中有愧，若非如此，他定能像往常一样毫不留情地拒绝。

谈殷急急进了几步，彻底走到了江岸青身前，屏息间几乎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跳得很快嘛，谈殷拿眼角瞥了江岸青微微震动的胸口一眼，心间又是一阵大笑。

“师兄，自见你的第一面起，我便心悦于你，你不知晓吗？”谈殷低着头，乍一看还以为她那么大胆竟敢直接把头埋到江岸青胸口里呢。实际上她怕自己露馅，颤抖的声线根本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在极力忍笑。

“谈师妹，你我之间是不可能的。”江岸青连呼吸都放缓了，脊背紧紧贴在门板上，将自己高大身形死命往门板上压，似乎这样就能拉开与谈殷的距离。

“为什么不可能？”谈殷佯怒，猛一抬头，手指隔着衣料戳在江岸青不停鼓躁的胸膛上，再次发问，“师兄若是心里没我的话，为何心跳声这样剧烈？”

江岸青心口在谈殷指尖触碰的那一刻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流遍全身，四肢百骸都跟着颤抖起来。奇怪的是，江岸青并不排斥这种感觉，甚至可以说是还有点儿享受。

“谈师妹，昨日之事我定会负责的。”江岸青胸口发烫，谈殷温热的鼻息扑在上面，好似沸腾的岩浆，要把江岸青烧着。

再这么呆下去，江岸青体内的水分怕是要被这蒸腾的热气给消耗殆尽。左一跨步，江岸青已经立在门槛外面了，高大身形恰好挡住夕阳最后的余晖。

谈殷拢在他的影子下，蹙起眉尖儿，伤心问道：“师兄要怎样负责？”

“若大战后江某还活着，当自断一臂以偿昨日我与小花之过失。”

谈殷抬眼看着江岸青，眸子里全是伤心，“师兄宁可自断一臂，也不愿接受我的一番心意？”

江岸青一言不发地看着谈殷。

“昨日之事，说到底也是为了救我。师兄不必挂在心上，既然师兄心里没我，那我也不要师兄负责，更不要师兄断臂，我只希望师兄今后好好的。”

一番话说得如泣如诉，谈殷自认完美无缺，简直死死拿捏江岸青。

“谈师妹，江某方才说的话定会兑现。”江岸青往后退了一步，朝谈殷一辑，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谈殷好笑地倚在门框上，目送江岸青的背影离去，自言自语道：“谁稀罕你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