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柘人生中很少出现这样的挫折。

上一次是五岁那年，他在回答了“跟妈妈”之后，看到陆婷脸上的错愕。

再一次是现在，他问陈小小要不要一起合影，看到她脸上的茫然。

“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陆柘面色如常，镇定地做了自我介绍，却在心底翻起惊涛骇浪。

他十分擅长拒绝扑面而来的示好与不分场合的热情，却并不知道当下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怎么可能会不认识我呢？他甚至更愿意把这当成是陈小小在装傻，用欲擒故纵这招来追自己的女生并不是没有。

只是刚才陈小小当众向她同学表白的那幕还历历在目，让陆柘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

也许她真的不认识自己，也许她也从来没有“暗恋”过自己。

“我们可以合个影吗？”陆柘再次问了一遍。

他平时保持漠然冷淡的表情来应对追求者，没想到有朝一日要用这招来掩盖内心的抓狂。

陈小小连忙礼貌地点头，她把自己当成是来集邮的外班同学。

在毕业典礼的操场上，无论是否认识，他们都在共享同一份关于青春的喜悦。

除了陆柘。

章森林在一旁作怪，朝着陆柘吹口哨，用他那灵活的五官挤出夸张的嬉笑：“怎么回事啊，闷不做声地，就去找人家拍照？”

见陆柘回来，他更是试图上前揽住好友的脖子，哪怕扑了个空也并不生气。

除了章森林，其他人并不敢这样开陆柘的玩笑，他平日里讲礼貌，实际上是最容易不耐烦的那个。

“好哇，你小子，藏这么深。”章森林纠缠不休，这更让陆柘郁结：“稀奇稀奇，让我看看你是不是被夺舍了，我们小时候一起上的那家幼儿园叫什么？三二一，速答。”

章森林本来就话多，这下更憋不住了：“我可是第一次见你对女生这么主动，到底是我出问题了还是你出问题了？”

“你别装没听到，那女生谁啊？”

陆柘不欲多谈：“之前见过几次。”

“见过几次你就这样啊？你对人家一见钟情啊？”章森林喋喋不休，非要陆柘从实招来。

“不对不对，你天天跟我在一起，怎么还能认识我都不知道的人？”

陆柘深吸一口气，忍住想把章森林揍一顿的冲动，最后一次试图解释：“她经常和我们一起坐十八路公交车，你没印象？”

章森林摸着下巴回忆了一下，才有了印象：“我说呢，看她有点眼熟。”

“不对啊阿柘，公交车上见过几次，你就这么...？”

陆柘下颌线条紧绷，眼皮一掀，直接截断他的话：“闭嘴吧你。”

见陆柘情绪有点差，章森林也收敛了几分。

不远处，几个女生正在议论纷纷。

“谁啊？”

“不知道。她跟陆柘什么关系啊？”

“我看陆柘是讨厌她吧？感觉他一副很烦的样子。”

陆柘又掏出了手机看了一眼合影，照片上女孩笑得端庄，带着疏离的礼貌，自己却像人家欠了自己钱一样，眉眼间尽是烦躁。

合上手机的瞬间，他突然想起，刚才是个绝佳的要微信的时机，而自己全给忘了。

“草。”

低低地吐出一句脏话，陆柘觉得心情糟糕透了。

*

再次在游泳馆遇到小小，陆柘犹豫要不要上前打招呼。

既然知道之前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的乌龙，现在冒然上去打招呼，搞不好人家会把自己当成什么奇怪的跟踪狂。

他在纠结中忍不住朝小小的泳道望去，少女细长笔直的双腿像漂亮的竹节，浮在水面的时候引人注目。

陆柘觉得喉咙一紧，他把头埋进水里，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自由泳两个来回游完，小小的缓慢蛙泳才刚蹬回到起点。

靠近岸边，一个男人似乎在朝她说着什么，陆柘皱了皱眉，看到小小下意识往后缩，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朝着那条泳道走去：“陈小小。”

被一把抓住手臂的时候，陆柘瞬间觉得呼吸有些不畅，在恍惚中甚至忘记要教训一顿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

只是看到她再度露出熟悉的茫然表情，陆柘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人生前十八年没体验过的破防和挫败，这几天尝了个遍。

直到他无奈地摘下泳镜，陈小小才露出恍然的表情。

还好她记得自己的名字。

但也仅仅如此了。

简单两句客套又生疏的介绍后，陆柘感受到她面对自己紧张又局促，好像章森林家的那只猫，看见陌生人时的那种身体僵直。

“还继续游吗？”

他的本意是让她自便，没想到小小为了躲自己直接上了岸。

明明才下来十分钟，就慌慌张张地要回家，就这么抵触我？

陆柘垂下眼眸，抿起嘴唇，努力克制自己的不快。

再度把头沉进水里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

嗯？她刚才喊我什么？

腹肌哥？

陆柘知道自己的脸长得漂亮，倒是没意识到身材更有吸引力。

原来是害羞了。

他的不快被一扫而光，想到这一层，陆柘心底生出轻巧的得意，觉得小女孩的心思也挺好猜的。

加快冲刺到岸边，轻巧地撑起泳池边缘，长腿一迈直接翻了上来。

上次忘记要微信，这次不能错过了。

*

快速冲洗后，陆柘在游泳馆的门口等着陈小小出来。

他的头发只匆匆用浴巾擦了擦，整个还是湿漉漉的状态。

像刚喷完发胶定型后的湿发，让他看起来不似平常的纯良温驯，带上了几分桀骜。

“嗨，帅哥，可以加...”

陆柘比平时更不耐烦起来，他担心纠缠中错过陈小小出来，直接打断了眼前女生的搭讪：“不可以。”

“不方便。”说罢他甚至明目张胆地把手机塞进兜里：“没有微信。”

三句话堵死了所有可能的话，见陆柘这么不客气，来搭讪的女生明显有点不爽，没再多说就直接转身走了。

一般情况下，他不会这么没礼貌，但今天不同，如果小小出来看到自己跟其他女生在说话，多少心里会有点嘀咕吧？

抱着这样端正的态度，陆柘终于等到了刚洗完澡出来的陈小小。

他自然地迎上去，主动和她攀谈起来：“你最近都这个时间来么？”

“我看你一般都在游蛙泳，如果不介意的话，其实我可以教你自由泳。”

“可以加个微信吗？”他低头看着女生，湿漉漉的碎发滴下的水落在后脖颈，顺着流到衣服里。

后背微凉，等待回复的几秒钟突然变得极为漫长。

陈小小表情沉默，看起来非常严肃，她停顿了足足五秒钟才张口：“我没带手机。”

陆柘明明看到她裤兜里长方形的手机轮廓。

看到陆柘打量的目光，小小缓缓补充道：“我也没有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