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大概也知晓玉京子和他们说了什么,所以无道心中忧虑什么,她自然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她反握住无道的手,指腹安抚性的在他手背上摩挲着。
“小无道,人各有命,况且我这些命都是偷来的,能陪你这么久,我也知足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却不告诉我?”无道恨不能用眼眸将她烫穿。
“不是,此事我并不知晓,只是发觉每回从凡间回来魂力减弱,又得知天界还有一个我时,我大概猜到了七八分。”奉天低着头给他上药。
“龙神大人。”
奉天上药的手一顿。
“你为何要复生?”
奉天忽觉心中拧出一块儿疙瘩,原本和无道的亲密无间仿若被这一声“龙神大人”一剑划开,相隔千里。
“谁不想多活?”奉天继续上药,“况且上一世我一世奉天,这一世,我该做个快活的小神仙了。”
“生生世世不得好死,这就是你要的快活?”无道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见他不做声,又道,“……你是为了复活炎魔而来的吧。”
“你从哪听来的?”奉天实在想不到谁与他说了这些。
无道听了她的话,虽然答非所问,但看她的反应,心中就塌了一块儿。那种近乎绝望的恐惧让他忍不住转身抱住奉天,“我以后不跟你拌嘴就是了,你能不能不要……不要去找炎魔。”
奉天低头看着怀中还是一副孩子气的无道,心中一软,抚上他的发顶,“有你我还他做什么。”
哪知一听这话,无道却一把将她推开,糅杂了千百种情绪的泛起微红,他盯着奉天看了半晌,便扯过架子上的衣袍胡乱一披跑了出去。
虽不知无道到底道听途说了些什么胡话,但她心里仍放心不下,立刻追了出去。才出门,就撞上一人,她抬头一看,愣住了。
“你……”“奉天”上下打量着他,“你是何人?”
看来这花灵还不知她的存在,就这样突然撞上,还真说来话长,解释不清。
“说话啊。”“奉天”催促道。
“此事你去找冥焰,让他带你见离垢,离垢会告诉你。”
“奉天”一把抓住她,“你是说离垢师兄来了?”
奉天点点头,拂开她抓着自己衣服的手想要去追无道,不料又被一把抓住,“小师父刚才怎么了?你和小师父又是什么关系?”
“我都说了,让你去问离垢。”
奉天从他手中扯出衣服,立即跨出门去,四下环顾,早已不见无道的身影,只能先去玄月潭和忘川看看了。
她如今连具躯体都没有,魂魄又魂力微弱,这样堂而皇之地在各处游荡别说是找无道了,不魂飞魄散就是万幸。
奉天去往生殿拿了只降纱灯,提着灯遍寻鬼界,也未寻到无道。无奈之下,她只能叫出岐黄。
“主人。”
“岐黄,你可知无道此刻身在何处?”
“不知。”岐黄摇摇头,“他应是摘了手腕上的串珠,我感应不到他。”
奉天魂力减弱,加上没有肉身加持,没一会儿便跑的有些累了,靠在岐黄肩上,闭着眼,“岐黄,我有些累了。”
“那我送你回去。”岐黄抱起她,朝殿中走去。才跃上院墙,就听见有人在后院争执。
“岐黄,等等吧。”
岐黄抱着她下了墙,站在阴影中。
“有玉京子在,我根本不会受伤!我也不用你来多管闲事。”
奉天侧耳听了听,是离垢的声音。但听方才那话的语气,与离垢平日里平和的性子大相径庭。
“多管闲事?”旷梧的声音听着未免有些伤感,“师兄,你的事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闲事……”
离垢一愣,厉声道:“那如果是以你的命为代价呢?”
“若我身死能换得你安好一世……”
“你给我住口!”
离垢一巴掌落在旷梧脸上,那声响在四下无人的夜里尤为响亮。二人皆怔住,半晌无人说话,只闻得彼此起伏的呼吸声。
“对不起……”离垢握紧火辣辣的手掌,“旷梧,对不起。”
“师兄,以后不会了……”旷梧脉脉看着他,眼中似有两汪渊水,要将他融进水中。却又不敢靠太近,怕起了涟漪,乱了那水中明月。
离垢心中酸涩难忍,伸手将他搂进怀中,“你只知舍命救我,你心安了。那你可知我见你这般却比死还难受,更不要说你为我舍命了。你若是舍了身,我一刻也不会多活。”
“师兄……”
奉天紧紧抓着岐黄衣服的手缓缓松开,旷梧后面未说完的话,岐黄不知道,可他清楚得很。旷梧是何等清高冷淡之人,向来只追随在离垢身后,饶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们,也都未曾有这待遇。
“师兄!”
“奉天”的声音在前院响起。
“岐黄,我们去玄月潭吧。”
两人还未到玄月潭,冥仕就寻了来。
“奉天大人,聂鬼使一连数日未归,孟婆叫我过来请您去三生坊一趟。”
奉天缓了许久,精神好了些,示意岐黄将自己放下。
“既是孟霜请我过去,必有缘由,走吧。”
所幸这几日新魂不多,即使没了聂尽,寻常鬼使也能对付。只是奈何桥边倒没往日那般热闹,孟霜更是愁眉不展地坐在桥头,知道看见奉天,眼中才有了些许神采。
“怎么?今日不嫌我来蹭酒喝了?”奉天打趣道。
孟霜笑了笑,“何时真嫌过。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奉天坐下来,“怎么金发有碍我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了?”
“那倒也没有,这回怎么没入体?”
“说来话长,不说也罢。”奉天接过孟霜递过来的酒盅,抿了一口,“今日我邀我前来,所谓何事?”
“聂尽数日未归,你刚从凡间回来,可有他的消息?”
奉天一口饮尽杯中酒,又倒上一杯,才缓缓道来:“我在凡间倒还真碰见他了。”
“那他……”
孟霜虽说与聂尽不对付,两人在这鬼界日日都要争执几回,谁也看不惯谁。可是任谁也看得出来,这二人心里眼里皆是彼此,才能一丁点儿大的琐事都能吵上几句。
“他……”奉天踌躇半晌,叹了口气,“他在替天界办事,玄易是我们从他手中截下来的。”
“你是说……”
后面的话彼此都心知肚明。孟霜很少蹙眉,这还是奉天头一次见如此忧心忡忡。
“孟霜,聂尽应该是被天界的人用什么卑劣手段控制了,即使是最后,他还是拼尽全力告诉我们提防天界。”奉天安慰道。
“下回我同你们一块儿去凡间吧。”孟霜道。
“这倒也不难,无道定然不会说什么,阎罗那边我可以派冥泽通传一声。”奉天的指腹轻扣桌面,“只是下回还能不能碰上聂尽还是两说。”
“无妨。”孟霜失神的望着鬼门。
奉天叹了口气,“也罢,灶神丙火还未找到,明日我们打算去凡间寻他被封印的神像,你也一起去吧。”
“好。”
“按照法阵大致方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丙火应当在沙洲。但是沙洲险象环生,变幻莫测,我们还是先进入北煌,北煌有一道专门通往沙洲的玄门。”风间站在关口化身为狼,冲着天上月嚎叫一声,平地卷起一阵横行的飓风。
“跟着我,进风口。”风间腾空一跃,从风口中蹿进去。
奉天等人紧随其后,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再一睁眼,便已来到沙洲。
此处遍地黄沙,不远处是古城遗留的残垣断壁,半掩在黄沙之中。
“丙火的神像会不会就在古城中?”旷梧道。
“兴许在呢,我们先去城中看看吧。”奉天一脚踏进黄沙之中。
“花灵本来也要跟着来的,好说歹说才劝下来。”离垢走在她身旁,“昨日她来找我问你的事,我照实说了,她反应很强烈,估计你魂魄入体之事……”
“换作是谁都难以接受吧,不过倒也无妨,入不入体于我来说并无大碍,此事一了,我也该走了。”奉天道。
“等等!”孟霜突然指着前方,“此处有流沙,我们绕行吧。”
风间从沙中捡起一根骨棒投掷过去,果真如孟霜所说,骨棒立刻就被沙子吞噬。
“你怎知此处有流沙?”风间问道。
孟霜微微一怔,“我好像来过这里……”
“孟霜前世为人,来过这里也不足为怪。不过要在鬼界当差,所以断绝了红尘往事,你倒是能想起来,当真厉害。”奉天道。
“奉天,一会儿你跟紧我,纵使踩中了流沙,我也能及时拉你上来。”风间走到奉天身旁。
“我如今不受□□束缚,区区流沙能耐我何,不过你若是踩进流沙,我倒是可以拉你上来。”奉天一转头,忽见那城中亮起一根通天光柱,“不好,那城中有人。”
几人慌忙赶至城中,才到城门口,就被聂尽拦了下来。
“聂尽!”孟霜喊了一声。
聂尽转头看向她,眼中混杂不清的情绪让人猜不透。
“你们进去,这里交给我。”孟霜目光忽然变得犀利,她抽出腰间的长鞭,“聂尽,来吧。”
“对不住了,我不能让你们进去。”聂尽一挥衣袍,掀起一阵风沙。
众人以袖遮面,等风沙停了再看,眼前的古城早已消失不见,之余漫漫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