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凌宁这话一出，着实把秀珠吓了一跳。
“二小姐，您……是不是不太舒服？”秀珠急忙站起来，“这怎么说着听不懂的话呢，我去给你请大夫。”
说着话就要往外走。
姜凌宁伸手把人拽住，拉回床边重新坐下。
“二姨娘不会容我在这个家待太久。”姜凌宁皱眉叹了口气，“改日找个理由把我扫地出门，或者就是随便找个人家把我嫁了，总归不会是好去处。”
秀珠抿嘴，这事她也在下人房听婆子们讨论过。
“而且我爹走了，家里没有收入迟早是坐吃山空。之前二房待大家不好，但月钱的标准是我爹定的，她不敢改，可现在不一样了。等我也被赶走了，家里用不着这么多少人，肯定是有人会被辞退。情况并不会比我更好。”
姜凌宁一字一句说得很慢，给秀珠留够了消化的时间。
“我爹临终时，书房里的东西都留给我了，说是给我当嫁妆。现下我拿出几幅字画出去换做现钱，也当是给我自己防身。”姜凌宁拉住秀珠的手，“如若我身无分文被人卖了出去，那定是活不了，所以，秀珠，你帮帮我好不好？”
过了好一会儿，秀珠才开口：“二小姐，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也就这几日的时间，二房会带着大姐出门去置办东西。到时候我借口留在家里，待他们走后，我拿些字画出去卖掉。你就躲在我床上假扮成我，万一有人来打发走就是了。”
秀珠原本是被姜凌宁这大胆的想法吓到了，可是她看着眼前的二小姐，说话间镇定自若，丝毫没有慌乱或者紧张的模样。
大概是被她冷静的表现影响了，秀珠还真的被姜凌宁说动了。
“二小姐，要不我拿出去帮你卖吧。”秀珠思忖了许久，开口说出的话反而吓了姜凌宁一跳，“我外出更加方便。”
姜凌宁：“……”
原本她猜测秀姑这姑娘胆子大，但真没想到这么大！
可这是民国时期，属于新思想和旧思想交替的时段，如果这件事一旦暴露，那秀珠以后很难找到活计。
“帮我也是有风险的。”姜凌宁忍不住提醒她，“如果万一被发现……”
“二小姐，我知道的。就算现在我老老实实地做事，以后二太太一样会把我遣走。”秀珠顿了顿，“而且我想帮你。本就是你的东西，为何拿不得？”
要不是场景不合适，姜凌宁真想抬手给秀珠鼓掌。
这小姑娘很有干革命的潜力呀，看来走之前最好能给她寻个好去处才行。
“好妹妹，我相信你。可是这第一次卖画呀，还是得我自己去。”姜凌宁顿了顿，“不过倒是真还有件事情得你来帮忙。到时候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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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找自己家亲戚去打听林家的事儿，很快就有了回话。
林家如今在广州城确实非同凡响，这可是把二房高兴坏了。
如果以现在的家世来看，无论如何都排不到姜家与林家定亲。
可当年两家定下娃娃亲的时候，姜家老太爷还在世，而那时的林家属于晚清时被贬放的罪臣家庭。
两家定亲实属林家高攀了。
二房咂了咂嘴，老爷一直说大夫人眼光独到。只可惜是个薄命之人。
如果二姑娘不将这些交给她，她可能也就当是普通家庭，拿这个婚约把人赶了出去。
可现在林家不是普通凡人，这么好的事情让二姑娘拿了去，岂不是便宜她了。
如果这么好的亲事能给自己闺女就好了……
哎！对呀，如果能让自己丫头和林家少爷成婚，这不就是圆满了嘛！
这条思路一打开，二房的想法终于姜凌宁的计划对上了。
于是这天午饭时刻，二房一反常态，温柔地对姜凌宁嘘寒问暖关爱有加。
“这个你多吃点，最近又瘦多了。”二房一边给姜凌宁夹菜，一边找机会切入主题，“前两日我乏得很，很多事情没精力照顾。可这一缓下来，就想起你这婚事了。思考再三，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广州找林家。”
姜凌宁闻言满脸惊慌，忙放下筷子：“二姨娘，您要赶我走吗？我会听话的！”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我怎么可能赶你走呢。”二房很满意姜凌宁的反应，“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既然订了婚那自然就该去你夫家看看，也不算是违了你娘的话。”
“可是，我一个人……”姜凌宁摆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放你一个人南下我也不放心。”二房露出慈祥的笑容，“我让你大姐陪你一起过去，路上你姐妹二人也好一个照应。”
“如果有大姐陪我，那就好多了。”姜凌宁轻轻皱眉，“即便这门婚事不成，也应该当面说个明白，也算是了却我娘一桩遗愿。”
“我听说现在外面都讲究‘自由恋爱’，二妹妹若没有想法，也是该早点说明白。”姜玥在一旁插话，见母亲给了自己一个眼色才有所收敛，“到时候大姐陪你一同去与对方说清楚。”
“谢谢大姐。”姜凌宁微微一笑，“二姨娘，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不急不急。你们第一次出远门，要准备的东西可是不少。”二夫人假惺惺地问，“今日天气不错，我带你们姐妹二人去裁缝铺，一人做一身衣裳。”
姜凌宁在心底喊了一句“yes！”机会终于来了，脸上却是不显丝毫。
“谢谢二姨娘，给大姐做就好，我平日不出门，去年做的新衣服还没穿过两次，就不用再破费了。”
听姜凌宁不要新衣服，二房自然神高兴的，晌午过后，带着姜玥和小女儿出门置办南下的装备去了。
秀珠来到姜凌宁的房间，把自己的衣服换下来给姜凌宁：“钥匙就在二太太装胭脂的盒子下面，二小姐，要不还是我去吧。”
“不行，万一你被发现了，那以后可无法在这苏州城待下去了。”姜凌宁迅速换上秀姑的衣服，又让秀姑给自己梳了辫子，“你就冷静在房间里扮作我，不要被人发现就好。”
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换了衣服梳了相同的发型，低着头还真的看上去不容易区分出来。
姜凌宁躲过众人的实现，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二房的院子。
姜凌宁：“系统，钥匙是放在装胭脂的盒子吗？”
系统：【是的。】
姜凌宁：“小心戒备，如果有人靠近就通知我。”
系统：【好的。】
有自带系统来当做雷达探照，姜凌宁可不担心被人发现。
她以最快的速度拿到了父亲的遗嘱，然后悄悄一个人从后门溜了出去。
系统：【前方50米，十字路口左转……顺着这条路直行……继续直行……目的地在您左侧。】
有系统当导航用，姜凌宁很快到了之前筛选出来的“松古斋”。
没有犹豫，姜凌宁抬脚直接迈过了纸店的门槛。
老掌柜一个人坐在柜台后面，见有客人进门忙起身招呼：“姑娘，你买点什么？”
“掌柜的，我不买什么。我想卖件画与您。”
姜凌宁知道对方会惊讶，趁着停顿的时间，把藏在篮子里的画卷拿了出来：“张宏大师的《寒山积雪图》，请您过目。”
老掌柜惊愕地抬头，看了看姜凌宁，又低头看了看她手里展开了部分的画卷。确定面前这位年龄不大的女孩并不是跟自己开玩笑，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才再开口：“来，里面请。”
到了内堂，掌柜的拿过软毛巾把长桌仔细擦了一遍，这才接过姜凌宁手里的画卷小心翼翼地铺开。
贴近画轴仔细看了许久，老掌柜有些激动。
眼前这幅画确实是明代张宏的真迹，可怎么会在如此年轻的女孩手里，而且对方知道自己的喜好。
“家父您可能听说过，姜延，前些日子不幸病故。因为姨娘要送我去南方，为了路上方便，只能卖些字画来凑做路费。”
苏州城内文人间总是认识一二，姜凌宁自曝身家，老掌柜便信了三成。
“你怎么证明你是姜家二小姐呢？”掌柜向姜凌宁拱手，“二小姐愿意忍痛割爱，我也得确认这字画乃是归你所有。”
“这是我爹临走之前留下的遗嘱，‘其中家中所有书籍字画全部交由二女儿姜凌宁继承。’”姜凌宁拿出父亲留下的书信，将遗嘱部分的属于她的部分指出给老掌柜看，然后又从竹篮里拿出一本手册，“这里是父亲之前对所收藏字画做的整理批注的汇册，掌柜的，您请过目。”
姜凌宁今日来是做了十足的准备，只有打消对方所有的顾虑点才能尽快成交。
果然，老掌柜心动了，可心底仍有疑虑。
“这幅画既是家父心爱之物，不如留下做个纪念，以后也好睹物思人。”
“如不是别无它法，我也不会将这些转让他人。”姜凌宁叹了口气，“如今家里是二姨娘做主。送我离开之日定是不允许将这些全部带走。与其日后被人贱卖，不如由我来替这些字画选择下一任主人，也算是对父亲有所交代。”
老掌柜见眼前的女孩说话不卑不亢，所言也有理有据。也只有受过教育之人才能做到。
终于不再犹豫：“既然如此，二小姐开个价吧。”
“两百银元。”
这一年，当时的男工一个月大约能挣十块银元，而女工每个月的收入也有八块银元左右。
姜凌宁开口要价两百银元可以说是一笔巨款。
可对于一幅明代山水大家张宏的真迹来说，这可是大大的便宜。
于是老掌柜当即同意，可现下店铺没有这么多现钱。
姜凌宁颔首一笑：“老掌柜今日先付我一半即可，剩下的过两日我让丫鬟过来取。”
老掌柜也笑了：“如此甚好。”
双方立了字据，姜凌宁取过一百大洋装到篮子里，道别后转身要走。
“二小姐，你就不怕出了这门，我就不认了吗？”老掌柜笑着问。
姜凌宁回头一笑：“家父曾经说过，做事品德最为重要，老掌柜能够把‘松古斋’经营成苏州最经久的纸店，我相信您的人品。”
等人走了，老掌柜高高兴兴地把新收入的画卷拿出仔细欣赏品玩一番。
屏风后这才走出一名年轻男子。
“爹，两百银元你就这么给她了，都不压压价？”
“压价？你知道这画如果在外面购入，需要多少钱吗？”老掌柜白了自己儿子一眼，“之时啊，你看看别人……”老掌柜摸了摸胡子，“这位姜家二小姐，年纪轻轻便如此稳重，你得向人家多学习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陶之时小公子出场啦。